洪澤湖大營,對於沉毅以及淮河水師來說,絕不只是一個大營那麼簡單!

雖然這裡,不是什麼至關重要的要地,不是什麼非奪不可的地方。

但是,佔據這裡,在政治層面上,具有至關重要的意義!

淮河水師防守不力,被齊人衝破防線,幾乎把齊人放進了淮河以南,而在這個時候,沿海都司的將士及時支援,如同神兵天降,不僅守住了洪澤湖大營,還擊退了來犯的齊人!

這種話傳到朝堂上,多麼順耳?

看著臉上甚至還有些淤紅,渾身上下形容狼狽,卻昂頭面帶倨傲的沉毅,趙祿不禁握緊了拳頭。

恨恨咬牙。

沒有人是蠢蛋。

這個時候,如果真給沿海都司的人,把洪澤湖大營佔了,那麼淮河水師丟了裡子不要緊,更重要的是丟了“面子”!

而在這個時候,淮河水師,或者說是趙閥,想要不被朝廷放棄,正是要證明自己能力的時候,洪澤湖大營破防,本就傷了面子,要是連洪澤湖大營,也被沉毅佔了!

那他爹這個淮河水師總兵官,也就不要乾了,乾脆自縛雙手,回建康跟皇帝磕頭認罪得了!

這位淮河水師少將軍心裡已經憤怒無比。

但是他強忍住憤怒,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深呼吸了好幾口氣之後,趙涿對著沉毅拱了拱手,開口道:“沉大人,這裡是我淮河水師的駐地,貴軍及時支援,淮河水師上下感激不盡,事後也會如實上報朝廷貴軍的功勞,但是貴軍是不是,應該…”

“先撤出我洪澤湖大營?”

沉老爺齜牙咧嘴的把自己身上沉重的甲胃解開,然後開始解甲。

剛才,他雖然疲累,但是齊人沒有完全退去,因此哪怕睡覺,他都是帶著甲睡的。

此時,一身甲胃盡去,渾身上下,立刻輕鬆了許多,沉老爺這才抬頭,看著眼前的這位淮河水師少將軍,澹澹的說道:“趙僉事,我沿海都司將士,為了支援淮河水師,傷亡不輕,現在就有很多傷兵在洪澤湖大營裡,正在救治之中。”

“現在,本官正式通知你。”

沉毅面無表情的說道:“我軍需要在洪澤湖大營休整十日,十日之後,趙僉事再來接收洪澤湖大營罷。”

趙涿有些急了,連忙說道:“沉大人,我們可以送貴軍將士,返回貴軍駐地……”

沉老爺冷笑了一聲,沒有再理會他,而是轉身就走:“事情就這麼定了。”

他的聲音越來越遠。

“少將軍如果覺得不行,或者是心裡不舒服,那也好辦。”

“正巧我軍現在久戰疲弊,少將軍可以半夜襲營,一定可以大破友軍,奪回洪澤湖大營。”

說完這句話,沉老爺在凌肅的攙扶下,一瘸一拐的進了洪澤湖大營。

進了大營之後,他低聲喝道:“嚴格戒備,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放一個外人進出大營,違令者,軍法從事!”

這會兒,洪澤湖大營門口,都是一些完好無損的都司將士,聽到了沉毅的話之後,他們立刻低頭,齊聲回應:“是!”

沉毅吩咐完之後,扭頭看了一眼凌肅,緩緩吐出一口氣:“走,咱們回帳篷裡。”

凌肅小心翼翼的扶著沉毅,微微低頭道:“沉公,您沒事罷?”

沉毅搖了搖頭,有些無奈的說道:“雖然跟著內衛的人練過一些功夫,但是身子畢竟不如你們強健,這會兒真的是渾身都疼。”

“身上沒有傷。”

“休息幾天,應該就沒事了。”

“沉公已經很厲害了。”

凌肅微微低著頭,開口道:“今天在戰場上廝殺過的兄弟們,身上也少有不疼的,有些半個時辰之後,就握不穩刀了。”

“沉公文武雙全,將來是要記在史書上,成為佳話的。”

面對這種馬屁,沉毅搖了搖頭,沒有理會。

說話間,兩個人已經進了一處大帳,這處帳篷已經收拾乾淨,而且地方不小,應該是特意給沉毅收拾出來的帥帳。

帳篷裡,還有一張矮桌,以及坐墊,床鋪之類的。

甚至,桌子上,還擺了筆墨紙硯。

這應該是蔣勝給沉毅佈置的,跟了沉毅這麼些年,他很清楚沉毅,不管在哪裡,都有很多公事要處理,都要寫一些東西。

被凌肅攙扶著,坐在了軟墊上之後,沉毅吐出了一口氣,然後直接開口說道:“咱們的人,暫住洪澤湖大營,本陣只剩一個千戶營,這是萬萬不夠的,你傳我的命令,從西線其他地方,抽調兩個千戶營,進駐洪澤湖,一來抵禦齊人,二來…”

沉老爺眯了眯眼睛,緩緩說道:“二來提防一些應該提防的人,免得他們狗急跳牆。”

凌肅低頭應是,然後想了想,開口道:“沉公,那我西線其他地方的防禦,也會薄弱一些…”

“我稍後會行文給淮安府。”

沉毅緩緩說道:“淮安府那裡,有一些新徵募計程車兵,還有一些養傷痊癒的老兵,能用的,我會全部調到西線,由你來調配。”

見凌肅沉默不語,沉毅聲音低沉:“凌將軍要理解,不是我不動東線的兵力,是東線的暫時不能動,我始終認為,他們打洪澤湖只是個幌子。”

“再過一些日子,北齊的援兵就到了。”

沉毅閉上眼睛,繼續說道:“到時候,淮安東線,還會是大殺場。”

“到時候,凌將軍你,也會調派到東線去。”

凌肅這才低頭道:“沉公吩咐,屬下絕沒有異議。”

沉毅點了點頭,休息了好一會之後,才來得及問應該問的問題。

“今天,咱們戰損如何?”

沉毅已經睡了幾個時辰,戰事結束也已經好幾個時辰了。

這個時候,凌肅那裡,自然是有數目的。

他整理了一下思路,開口道:“回沉公,洪澤湖大營的淮河水師…”

“傷亡慘重。”

“按照現在的大略數目,他們四千人,恐怕陣亡過半,剩下的兩千個人,也過半帶傷。”

“咱們一共來了三個千戶營,現在尚餘兩千一百多戰力。”

沉毅默默點頭。

這個數目雖然有些多,但也在沉毅可以接受的範圍之內。

“齊人呢?”

凌肅緩緩低頭,面露激動之色:“沉公,這一次齊人投入了八千多人進入洪澤湖戰場,留下了一半以上!”

“連帶著俘虜的兩三百齊人!”

“這一次,齊人傷損,恐怕在五千人左右。”

他看著沉毅,目光裡帶著熱切。

“沉公,這是大捷啊!”

沉毅默默的看了他一眼,然後點了點頭,靜靜的說道:“不錯,是大捷。”

“有個大略的數目,我今天晚上,便能給密奏陛下,明日把具體的數目給我,我便上報朝廷。”

“但是記住,淮河水師也死了人,也殺了人。”

“人家也長了嘴,報功勞的時候,不能一股腦把人家的功勞全給佔了。”

凌肅尷尬一笑,低頭道:“是,沉公您說得對。”

沉毅想了想之後,揉了揉自己的腦袋,繼續說道:“別的暫時想不起來了…”

凌肅站了起來,對著沉毅抱拳:“那屬下這就去辦…”

“想起來了。”

沉老爺睜開眼睛,打斷了凌肅的話。

“跟下面的將士們說,這幾天,沒事跟淮河水師的兄弟們多聊聊天。”

“多聊聊…”

沉毅抬頭看向凌肅,面色平靜。

“餉錢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