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三章 功勳、廢人,二哥許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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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都眾人見皇太孫決意已定,人再敢置喙,便簇擁著朱允熥入城。鳳陽府和留守司早已城中佈置了兵馬差役,又有人急忙清空去信國公府的街道。
一路之上,百姓們只能遠遠的觀望著皇太孫一行人。這是中都官府衙門以及淮右功勳人家的重視,以及對皇室表達忠心的舉動,朱允熥並沒有拒絕對方的這一份示好。
只是望向那些簇擁自己周圍的淮右功勳人家,心中不有幾分別樣的感觸。
當初大明創立,老爺子封賞有功臣子。除了那些戰死子,純粹只是給個名頭的,朝廷前後共計封賞公侯伯六十多人。
而僅是淮右一系,朝廷下旨鳳陽城建造公伯侯宅邸的,就有六公二十七侯。
近乎國初半數得到封賞的公侯伯爵,是出自淮右一系。然而這些年下來,鳳陽城裡的六公人家,韓國公李善長一系已經盡數被株連。
餘下五公人家,這兩年倒是相對安穩一些,只是鄭國公府現更名開國公府,魏國公府、曹國公府到了二代,宋國公府和衛國公府又長期外領兵。
至於那剩下的二十七侯府,除了個別早死的,有近乎半數的人家是洪武二十三年被朝廷定位黨謀賜死,乃至株連。
“陛下能記著我等老臣人家,殿下更是親自來中都,朝廷恩典深重,是我等老臣人家的殊榮。我等人家皆是與陛下同出淮右,這些年當家的或老或死,但小一輩卻還是習得武藝。朝廷若要旨意,小一輩的兒郎們,自會如父輩一樣,為陛下、為朝廷領兵出征,上陣殺敵,便是馬革裹屍而還,我等人家也絕怨言。”信國夫人胡氏拉著朱允熥的手腕,面有哀容,卻語氣堅定的訴說著。
滿鳳陽城,信國夫人胡氏是最有資格說這句話的。這些年,僅僅是湯家一門,就為朝廷獻出了好幾位族中兒郎的性命。
洪武二十三年,信國公嫡子湯鼎,病故於班師回京路上。洪武十八年,信國公三子湯鼐從徵,戰死軍中。
若是一切都按照原本的歷史去進行,那麼之後的洪武二十九年,信國公五子、六子,都將征討五開蠻的戰事中犧牲。
隨著信國夫人開口,周圍的中都淮右功勳人家紛紛開口附和。但凡是國有戰,淮右功勳必然傾盡全部,將族中子弟送入軍中,為國效力。
高仰止跟後面,默默的注視著此時此刻的場面。這幾年朝廷大開大合的推出種種革新之策,更是今年確定了新政的方向。
追其緣由,有因為大明已經創立近三十年,很多國初的政令已經開始不適應當下。
而另外,也有因為這些淮右功勳的原因。便是朝廷再如何動,只要保證眼前這些淮右功勳的忠心和支援,朝廷就不會有大的傷害到根基的動亂。
這讓高仰止不得不想起,交趾道那邊連綿的良田,那一家家的戶主,可都是眼前這些淮右功勳人家啊。
朝廷對淮右功勳看管的很嚴,這些年多少人家被賜罪賜死。但是陛下對淮右一系也是格外照顧的,每年的賞賜以及用人之時,首先想到的便是淮右一系的老臣。
想到這些,高仰止又想到了講武堂。這幾年下來,淮右功勳一系,似乎都有將族中的兒郎子弟送入講武堂學習。
這便是朝廷的底氣啊,也是這些淮右功勳為何會堅決擁護皇室的原因。
與國同休,非是一言兩語就可以解釋清楚的。朱允熥輕聲開口:“我家起於淮右,陛下昔年得淮右功勳老臣鼎力輔左,淮右南征北戰,多少兒郎赴死疆場。國初開,天下定。陛下堪合昔年功績,定朝廷功勳爵位,鳳陽城中六公二十七侯,乃舉朝盛況,亦是陛下公正心繫功勳。朝廷如今新政初開,軍隊征戰四方,正是用人之際。我淮右子弟,當不忘父輩之志,習得武藝,通曉兵事。著父甲,提父刀,披甲蹬馬,衛國家安寧,守父輩榮光,與國同休矣!”今日為何還能留鳳陽城的淮右功勳,盡數都出城迎接?
為何又會讓信國夫人打頭說出那番話?朱允熥心知肚明。他們要一個態度,自己的態度,老爺子的態度。
淮右前些年,多少人家涉及到了胡惟庸和李善長兩人的桉子裡,如今這些還存留的淮右功勳當真都是個個清白?
這些年,朝堂功勳的封地被嚴格限制,名下的田畝也都被一一發還百姓,兌換與交趾道。
皇室對淮右終究還是寬容的多一些。只是人遠慮必有近憂。新政之下,淮右各家,多少還是會生出憂慮。
朱允熥目光掃過場的淮右功勳,他清楚自己這一遭奉旨出京,前來鳳陽,這些人看來是代表著老爺子的意志。
而事實上,自己也確實代表了老爺子。信國夫人滿是哀容的臉上露出了些許的笑容,衝著另一頭的老四湯燮看了一眼。
湯燮立馬拱手上前:“臣等自當不忘皇恩,勤於武事,細心教導家中子弟,時刻謹記為國效力,為我皇盡忠。”場魏國公、開國公、曹國公、衛國公、宋國公各家的人,也都紛紛再次附和,表達忠心。
望著前頭街道盡頭已經是要到信國公府。朱允熥忽的開口道:“京中講武堂如今便有不少武生,是出自我淮右之地。孤這一次奉旨,亦要繼續北上,若是各家有適齡的兒郎,皆可披甲帶刀,隨行北上。”淮右是把刀,是一把必須要緊緊的抓大明皇室手中的刀。
既然如今淮右一系已經明白,如何才能真的與國同休,朱允熥不介意多給他們一些機會,讓這份合作能夠更緊密一些。
信國夫人胡氏臉上立馬露出欣喜。各家接駕的人,也都面有喜色。誰不知道皇太孫是陛下和太子親定合意的國家儲君。
而太孫本就有著淮右的血液,天然和淮右親近。不論是太孫的母族還是妻族,可都是淮右一系啊!
如今能帶上各家適齡兒郎北上,這便是給了一份功勞。倒是惹得中都留守司和鳳陽府的官員們,雙眼露出一陣的羨豔之色。
這份恩典,可不是常人能夠得到的,也只有淮右一系才有這等資格和殊榮。
羨慕不來。中都留守司和鳳陽府的人,生出一絲羨慕的情愫。前頭。人們也終於是到了信國公府。
入目,皆是素縞。湯家的僕役們,從外跪到了裡面。朱允熥作為朝廷的代表,奉旨前來中都祭奠信國公湯和,自是要到靈前執禮的。
湯府也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殿下不必跪禮,此於禮不合。”到了湯府前廳靈前,眾人分位而站,湯燮一旁看著皇太孫欲要以跪禮祭奠,趕忙挪動腳步到了其身後,小聲開口勸阻。
朱允熥搖搖頭:“信國公乃開國功臣,與陛下親如兄弟,更是太孫妃的孃家母族,孤該要行此禮。”想到自己離京前,老爺子單獨叫了自己,幾個時辰都與自己說淮右一系的過往和當下朝中的位置。
朱允熥沒有多猶豫,便眾目睽睽之下,以最嚴謹的態度行了全套的祭奠之禮。
禮畢。湯府上下,已經是一片哭聲,自信國夫人胡氏開始,皆還禮。隨後,場的淮右各家,並著中都留守司、鳳陽府的人及隨行離京人等,也都一一到了靈前祭奠。
到這裡,眾人也都分與各處,由著湯家的子弟陪同。朱允熥也有了機會到信國夫人胡氏跟前。
他望向胡氏周圍的湯家女卷兒郎,輕聲道:“鵲清今年剛過了一遭鬼門關,信國公的事情,宮裡頭一直都瞞著未曾說,就是怕她會心思淤積,到時候徒生傷疾。所以這一次,也就沒有叫她回來,還望祖母見諒。”胡氏趕忙搖頭:“宮裡頭所思所想,一應安排,自是最好。太孫妃能入宮廷,有殿下如此愛護,亦是她的福分。老身只願她能相夫教子,賢淑穩重。”朱允熥又道:“信國公的爵位,府上也不必擔心。鄭國公一系轉爵開國公,曹國公一系如今是李景隆襲了爵,魏國公那邊也是襲爵了的。鼎伯前些年為國病故,朝廷亦是時時記著的。這一次,朝中已經定下要應天鐘山造功勳陵一事,等信國公的靈柩送往鐘山暫安,以待功勳陵造畢便可入土為安。到時候也會將這爵位給襲下去。依著皇爺爺的意思,自是要遵循嫡長而襲的。不過又聽聞,成哥兒的身子,有些不太好?所以……最終該如何,府上也可以商議商議,給應天遞個奏章。”他嘴裡的成哥兒,也就是湯和嫡長子湯鼎之子湯成。
湯家該如何襲爵,這件事情宮中可是個老大難的問題。如今湯家官職最高的自然是庶五子湯醴,官至五軍都督府都督。
而最合適的又是湯家老二,太原中護衛鎮撫湯軏。但於情於理,又該是湯鼎這一脈繼承信國公的爵位。
朱允熥覺得,原本信國公一系沒能襲爵,有朝廷節制控制爵位的心思,也有湯家襲爵問題眾多的原因。
忽然話題涉及到襲爵上,場眾人紛紛沉默了下來。湯醴算是最坦然的。
自己本就是庶子,再如何都輪不到自己。而自己如今也走到了五軍都督府的位置上,便是往後不能令封爵位,但只要立下些功勞,總能為自己這一脈的子孫掙回來一個世襲指揮使之類的位置。
湯燮也沒有太多感想,他是嫡子,但卻是老四。上頭老大家的侄兒雖然身子不好,但終究是嫡孫。
另外還有老二,自己沾不到邊。唯有不遠處,人群裡臉色有些蒼白的少年人,眼神中帶著些緊張。
朱允熥眼神湯家眾人間掃過,瞧著那少年人,想來便是湯成了。信國夫人胡氏幾度沉吟,當即開口:“老二這些年勤懇國事,忠君護國,若是陛下入眼,老身是希望他能承了這份父業的。”胡氏心中滿是掙扎。
可是萬般種種,總不能湯家的信國公爵位襲了沒多久,就又要再尋人襲爵吧。
湯家的顏面不說,朝廷也是要顏面的。讓老二襲爵是最合適也是最穩妥的選擇。
“大公子!”人群后面,有湯家的侍女低呼了一聲,後方有些騷動。有女捲上前,胡氏耳邊小聲道:“大事,只是成哥兒有些體力不支,祖母不必擔心。”朱允熥望著眼前所生的一切,低聲道:“孤會將祖母的話,傳回應天,等信國公的身後事辦完,朝廷會另降旨意的。”說完之後,朱允熥便衝其拱手作揖,隨後出聲辭。
待出了湯府,高仰止等人已經等候外面。
“人都已經安頓好了,留守司和知府衙門很是殷勤,城中各處也都有孫鎮撫撒出去了人手暗中盯著。”高仰止上前小聲說著各處的安排。
朱允熥開口道:“你們和孤去皇城。”中都皇城,早洪武六年就建成。
因為皇帝的意志,甚至於鳳陽城裡出了皇城之外,更是建造有中書省、大都督府、御史臺、圜丘、方丘、日月社稷山川壇、太廟、百萬倉、欽天監、觀星臺等等於城中。
似乎,只要皇帝今遷都鳳陽。明天朝廷就能鳳陽城裡點卯當差。而事實上,當初最一開始,皇帝也確實是有這樣的打算。
高仰止等人自是紛紛點頭應是。孫成和田麥指揮著官兵,前後散開。自信國公府往中都皇城而去,並不遠,估摸著也就一刻多鐘的腳程。
皇城這邊自是早就得了訊息,皇太孫鳳陽城將會一直居住皇城,皇城內的內侍和宮女,趕著時間上上下下的清理了一遍。
中都皇城的形制於應天皇城基本一致,而這兩處宮廷營造,也是整個大明宗親王府的建造範本。
中都皇城的內侍和宮女們,對於皇太孫的到來自是受寵所驚,多少人想著若是能被皇太孫一眼看中,帶去應天,那便是足足的要飛黃騰達了。
只是很顯然,朱允熥的心思不這些人身上。入了皇城,一應佈局都與應天皇城一般。
問清了炆廢人這皇城內的住所位置,朱允熥便領著高仰止等人,自往那邊過去。
少頃。一方不大的庭院下,一襲身形背對著眾人,正揮著斧頭噼柴。而一旁的廚房裡,也已升起了煙火,飄出飯香。
朱允熥站院門口,望著院內,低聲輕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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