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顧將軍想到什麼端倪,就聽見一陣咕嚕嚕的聲音,他耳朵敏銳,順著聲音就往下面看,趙芷蘭臉色通紅,也顧不上哭了,伸手抱著自己的肚子,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直接繞過顧將軍衝到桌子旁邊。

桌子上擺放了許多東西,四色點心,四色乾果,花生紅棗。趙芷蘭飛快的捏了一塊兒玫瑰酥塞到嘴裡,那玫瑰酥又甜又酥,好吃的趙芷蘭都想繼續哭了,這肯定是天下第一好吃的東西了,她這輩子都沒吃過比這塊兒玫瑰酥更好吃的東西。

顧將軍站在後面看著她狼吞虎嚥,像是半點兒沒顧慮到自己的形象——新婚小娘子,哪兒有當著新婚夫婿的面兒如此吃東西的?哪怕顧將軍沒經驗,也覺得新娘子該是含情脈脈的看著新郎官,然後害羞內斂的表示自己不餓,不吃東西的——萬一嘴裡有味道,那等會兒豈不是尷尬?就連他自己,剛才也是被管家提醒了少吃那些帶了蒜的東西的。

趙芷蘭若是知道顧將軍心裡所想,怕是隻有一個想法——他定然是沒捱過餓的。

實際上,顧將軍也是捱過餓的,上戰場的人,哪兒可能天天準點吃飯呢?有時候早上出兵,兩三天回不來,都不一定能吃上一頓飯。最好的情況下,也是晚上能吃一頓。

趙芷蘭連著吃了四塊點心才算是填飽了肚子,總算是沒有那種心慌慌的感覺了。她背對著顧將軍,仔細回想了一下自己剛才所說的,確定是一點兒疏漏才沒有,這才轉身,有些欲言又止的看顧將軍。

顧將軍停頓了一下,並不打算重提之前的話題——他是個果斷之人,不管之前的事兒如何,現下總歸是已經和趙若蘭成親,那若是再追究前事兒,鬧的趙家顧家都不安生也就算了,再惹了三皇子惱怒,皇家顏面盡失,那實在是有些得不償失。

趙若蘭若是對他有情誼,因著他和趙芷蘭做錯了事兒才不得不在趙家的逼迫下換了婚事,那算是他對不住趙若蘭,日後找機會補償就好。但趙若蘭既然成了三皇子妃,這補償也該是背地裡來,免得讓三皇子誤會,再生了波折。

同樣身為男人,顧將軍覺得,自己多少也算是瞭解男人的,哪個男人能接受妻子的前未婚夫的幫助,容忍自己的妻子還被別人的男人惦記?

若是趙若蘭對他沒有情誼,所有的一切都是算計,都是為了今天換了親事,那他和趙若蘭就算是互不相干了,誰也不欠誰的,他也不稀罕趙若蘭欠了他的。那日後,遠著點兒就是了,也沒必要鬧騰,他又不是什麼貞潔烈女,被人騙了身心就活不下去,鬧著非得要自殺的。

“時候不早……”顧將軍開口,趙芷蘭臉上就帶了些慌張:“要休息嗎?我我我……能不能……我不知道你心裡是如何想的,但是你若對我沒有情誼,咱們是不是再等等?”

顧將軍心思一動,挑了挑眉:“不是已經受過了嗎?”

趙芷蘭瞬間臉色慘白,忍不住後退一步,腰身撞在桌子上:“你是不是也將我當成了□□?你心裡是不是也覺得我不守婦道現下已經是個骯髒之人了?你是不是覺得出了那事兒,我就活該被人笑話,被人輕視,被人嘲諷?”

“我不是這個意思。”顧將軍瞬間反應過來自己說錯話了,趕緊賠罪:“我的意思是,既然我們已經成親,那前塵往事就不要再提,自此之後,你我夫妻,我尊重你愛戴你,你有什麼要求,也只管提就是了。”

趙芷蘭抿抿唇,淚珠子要掉不掉的:“我豈敢有什麼要求?我一個破敗之身,殘花敗柳,能嫁給你那是高攀了,是不要臉的搶了親姐姐的姻緣了,你能接受我,就已經是我十八輩祖宗攢下來的福氣了,我就該謝謝諸天神佛了。我如何敢有什麼要求呢?”

顧將軍一個腦袋兩個大。

他之前和趙若蘭定親的時候,趙若蘭真的是個特別守規矩的人,別說是這樣哭鬧了,就連一句逾矩的話都不曾說過。兩個人相處,那素來是淡淡然,他說一句今天天氣好,趙若蘭接一句外面花兒開得好。

兩個人別說是爭吵了,高聲說話都不曾有過。他也沒有那福氣見爹孃相處,也不知道尋常夫妻是個什麼相處法子,但那書上都說了,舉案齊眉,相敬如賓。想來有什麼事情,都是溫聲細語的互相體諒互相理解的。

先是趙芷蘭哭的可憐巴巴,現下又說貶低自己的話,看著那神情是又倔強又委屈,顧將軍都不知道該如何應對了。

到底是沒過什麼女人,過了片刻,顧將軍乾巴巴的說道:“你渴不渴?剛才光吃了點心沒有喝水,要不要讓人給你送壺茶水來?”

屋子裡的這個,放了一天了,冷透了,哪怕是夏天,大約也是不好喝的。

趙芷蘭張張嘴,有心想再給自己加些籌碼,但又是真的口渴,不管是哭泣還是說話,還是吃點心,哪個不要水的?她這一天生怕嘴裡有味道不敢吃,也生怕憋不住想上茅房沒敢喝,沒提醒的時候還好,能忍得住,這一提醒,那真是嗓子冒煙兒。

停頓了一下,她決定還是不和自己為難了,喝水是必然要喝的,吵架也可以等會兒再來。

看她點頭,顧將軍也略微鬆口氣,趕緊的到門口去叫了丫鬟送茶水。趙芷蘭急急忙在後面補充:“要白開水就好,不要茶水,免得喝多了茶水晚上睡不著。”

丫鬟忙應了,一轉頭就走人。

另一個丫鬟偷偷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猶猶豫豫:“少爺,可要沐浴?”

新婚啊,大喜日子啊,不洞房花燭夜,在屋子裡吵架算什麼事兒呢?

顧將軍頓了一下,側頭看趙芷蘭,趙芷蘭抿抿唇,客客氣氣:“可否讓人送些熱水來?我要洗一洗。”

這大夏天的,成親就是受罪,一天下來那衣服是幹了溼溼了乾的,她都覺得自己身上有味兒了。

趁著那丫鬟去要熱水,趙芷蘭趕緊返回屋子,自己坐在銅鏡前面,伸手將頭上的東西都給拆掉,哭的事兒被打斷了,現下就不好來第二次了,需得再醞釀醞釀,再找找機會,必得要將之前的事情給描補過去,讓顧將軍日後再也不提才行。

否則這事兒,就像是雪白畫紙上的一個墨點,但凡看見都覺得礙眼。

沒成親之前就失身,哪怕這個人是現在的丈夫,那說出去也是低人一等,讓人看不起的。自己的丈夫也會如此,看輕你,覺得你沒規矩守不住,哪怕他自己也沒守住。

這世道,所謂的清白,都是女人的更重要。男人可以婚前風流,可以浪子回頭,可以少年慕艾,但女人不行,女人必得要守好自己的貞操,清清白白做人,半點兒汙痕不沾。

她若是想讓顧將軍看得起她,將她放在心上,對她尊重愛戴,就必得要將這事兒給揭過去。

心裡想著事兒,手上的動作就疏忽了,一個沒注意,將一個簪子弄反了,和頭髮勾連在一起了,她自己看不見,伸手摸又有點兒費勁兒,就打算叫了人來。

但是一轉頭,還沒開口,就有一雙大手落在她頭上了,趙芷蘭驚了一下,猛地一回頭,那頭上的東西差點兒給甩出去,將她頭皮拽的生疼。

“別動。”顧將軍說道,拿著刀槍的手溫溫柔柔,十分細緻的將那頭髮絲一點點兒的解開,中途一點兒沒扯痛趙芷蘭,也不知道怎麼的,趙芷蘭就覺得眼眶一熱。

她趕緊藉著轉頭的機會拿衣袖擦,可別是今兒哭多了,現在眼淚堵不住了。不就是解開個頭髮嗎?是個男人都會做,這有什麼可哭的?

顧將軍將拿下來的簪子放在梳妝檯上,沒等趙芷蘭開口就又去摘別的,趙芷蘭伸手護著腦袋:“我自己來就是了。”

“我們既然做了夫妻,那日後,就該相親相愛,心裡若是存著怨恨抱怨,這日子就過不下去。”顧將軍停頓了一會兒,斟酌著開口:“我不一定什麼時候就要出征,若是你心裡置氣,不願意面對我,那說不定……”

趙芷蘭飛速轉身往他腳上踩一下,然後擺手:“童言無忌,童言無忌,呸呸呸。”

顧將軍忍不住笑,伸手摸她腦袋:“咱們好好過日子,爭取早日生個孩子,這樣一來,不管日後我如何,我都是能放的下心的。”

和離的話是不能說的,才新婚就這樣說,傳出去難免是壞了趙芷蘭名聲,讓人覺得她怕是有什麼不可饒恕的大罪大錯,才讓夫家在新婚就提了這樣的事情。

就算真的過不下去要走到這一步,這事兒,也該是趙芷蘭提出來,而不是從他嘴裡說出來。

“讓我想一想。”過了片刻,趙芷蘭輕聲說道,她沒抬頭,怕顧將軍看見她臉上的笑容,看吧,之前得她哄著顧將軍,現在可不就反過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