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曲回來的時候,溫循正在算賬。

算盤撥的噼裡啪啦,一通忙活下來,賬面上竟然只餘下了五十兩銀子。

真是氣人。

她掌家兩年,日夜辛勞,做到了公私分明,不貪圖公中一分一厘,結果卻淪落到了為他人做嫁衣。

這嫁衣還是自己一針一線縫上去的,怎麼能不氣。

她黑著一張臉,死死捏著算盤。

九曲見她這副模樣,嘴巴張張合合好幾次,硬是不敢說話。

溫循深吸一口氣:“越府的人怎麼回的?”

九曲擰著袖口,含含糊糊回:“額...他們說..”

“說什麼?”

九曲聲音小小,咬字清晰:“門房傳話,說是讓回去等訊息。”

溫循怔了一瞬,輕笑出聲。

看來是訊息沒傳到容隱那兒,被越家人攔住了。

倒是和她預想的差不多。

三皇子那冷心冷情的性子不是這麼好說動的,他來雲陽不買宅子反而是借住在越家,說明了越家與他關係極好。

既然越家知道了這事,於情於理都會派人來崔家檢視的。

一個女娘和三皇子扯上了關係,不管是出於攀附還是關心,他們始終都會來打探打探。

溫循不知道的是夜裡越家就因為這事鬧上了。

越老夫人龍頭拐往地上狠狠一磕,嚇的幾個小輩全都瑟縮了脖子。

越夫人滿臉堆笑,打著圓場:“母親,您消消氣,今日這事也不能全怪咱們啊,從三皇子來咱們家住下後,這雲陽多的是來打探訊息的人,咱們也不能什麼都應下呀,更何況傳訊息的還是借住崔家的溫氏女啊。”

越老夫人冷笑一聲:“昨日三皇子在城門口救人的事鬧的沸沸揚揚,我就不信你們不知道?如今她向三皇子求救,你們竟然敢自作主張攔下,我看你們就是居心不良,想要將自家女兒送去三皇子府。”

她冷眼瞥了一眾小輩,最後落在越夫人臉上:“三皇子與大郎交好,這才給了越氏臉面在家中住下,你若是隻顧著將女兒塞進去,就不顧大郎臉面了,我趕明兒就做主將你休回去,免得你顧尾不顧頭,壞了大郎的前程。”

越夫人心裡恨的牙癢癢,這老虔婆眼裡只有大郎,自己生了三子一女就跟空氣,她是眼瞎心盲的看不見。

但她臉上依舊揚起笑回道:“母親說的哪裡話,老爺不得用,大郎一人在京城為官,全家可都指著他飛黃騰達,我們怎麼可能拖他的後腿,兒媳早就盤算好了,明日就給崔家下帖前去拜訪,親自去打聽打聽訊息,若是三皇子真是對她有意,咱們就先去幫幫那小娘子,到時候也算是賣三皇子一個人情,若是那小娘子說的是假的,也不至於勞三皇子煩心。”

越老夫人思索了片刻,最終還是點了點頭,聲音也柔和了幾分:“你還算是個聰明人。”

“不過..”越老夫人話音一轉:“你別想著將卿卿塞進三皇子府,咱們這樣的人家可不能讓嫡出的女郎君去做妾,皇室的妾也不行。”

等老夫人一走,越夫人才嘟囔了一句:“憑什麼我家卿卿要做妾,瞎眼的老虔婆。”

她聲音不大,越卿卿是一字不落的聽到耳朵裡。

她拍了拍越夫人的手:“母親,莫要造口業。”

越夫人一看自家女兒像個菩薩一樣事事慈悲為懷,心都快碎了。

她“哎喲”一聲哀嚎:“這都造的什麼孽啊,三個兒子一個比一個扶不上牆,唯一一個懂事還是個不理世事的活菩薩女兒,一日日的就曉得抱著醫書啃,到了婚娶的年歲還不愁。”

遭罪喲。

在越夫人哀嚎的同時,越家西院。

容隱一回府就知曉了白日的事。

南和不僅將九曲的話原封不動的說了出來,就連九曲的畫像也都同時呈了上來。

容隱單手支頤,並未開啟畫像。

他闔眼懶懶散散,和在外人面前冷冷清清的模樣大相徑庭。

他問:“那個溫循打聽的怎麼樣了。”

南和拱手:“溫家女郎在崔府名聲極好,雖是孤女但恪守本份,孝敬長輩,掌中饋後也沒有什麼中飽私囊的事情,對待下人也是和顏悅色。”

聽到了意料之外的話,容隱這才睜開眼,狹長的眸子閃過異色。

難不成他真的錯怪了她?

他看人向來極準,從無遺漏。

不該在這陰溝裡翻船才是。

“五年前沛縣的事呢?”

南和繼續道:“這事屬下記得,溫家女郎確實是被殿下親手所救,那時她扣住地窖不願意出來,是想借此求殿下幫她尋一位叫姜玥小娘子。”

陳年舊事容隱聽得有些煩了,他揮了揮手:“下去吧。”

他頗有些無奈的捏了捏眉心。

溫循此人他確實沒有什麼印象,但對溫家的其他人他是記得很清楚的。

溫家二郎是應戰時,被北朝軍活捉後梟首掛于帥旗之上的,他到時,他那顆頭顱還往外滲著鮮血。

溫家三郎不足十五歲,是靠著最後一口氣和百姓一起頂住城門的,就連溫家的女眷都是披甲上陣戰死在城牆之上的。

時隔多年他還記得溫家三郎渾身是血,拉著他的手上沒有一塊好皮,吊著最後一口氣求他救人的模樣。

昨日他得知那個別有用心的女郎是溫家遺孤時,他心中又是失望又是憤怒。

好竹出歹筍,怎麼能不讓人痛心。

今天聽了打探來的訊息,容隱的的確確第一次開始懷疑起了自己的判斷力。

也許,他真是錯怪了溫家的女兒。

是有能人可以長久偽裝真性情,但溫家的那個女兒才多大。

怎麼可能會一成不變的裝上幾年之久呢。

他沉思許久,默想道:“故人所託,既然救了,也不在乎多救這麼一次了。

翌日。

崔家正廳。

崔老爺在正廳會客容隱。

崔大大夫人在偏廳接待了越家女眷。

自從崔家貶妻為妾的事一傳出去外頭都在罵崔家道貌岸然,沽名釣譽,尤其是之前那些寫過文章誇崔家大義繼續婚約的學子,如今罵的最是狠。

此時有貴客上門,怎麼看怎麼奇怪。

“什麼?要見溫循?”

不同地點,接待不同的人,崔家夫婦卻是異口同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