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下的一瞬間,紅髮胖子的臉就陰沉了下來。

“不識好歹的鄉巴佬,別裝失憶了,我聽說過,紅石村已經被裁撤了,外圍防線收縮,你們就是棄子,所以你現在是一條無家可歸的野狗,是不是?所以才想和養牛的野蠻人混在一起,對不對?”

韋恩整張臉都變得通紅,雙拳緊握,羅德則感到莫名其妙,這個人是有病嗎?人糞不是你說的嗎?我說你怎麼還生氣了?

但他一向是小心謹慎的,做事從來都以穩健為主,絕不會衝動。

在這種情況下,還沒進學院就貿然得罪一個人是很不明智的。

想到這裡,羅德站起身,笑著說:“你說得沒錯,野狗,野蠻人,和人糞非常般配,正適合做朋友。”

向他伸出手,紅髮胖子卻被激怒了,向他撲來。

羅德一個靈活的閃避躲開,胖子絆到了長凳,摔了個狗啃屎。

這裡的異響一下子吸引了許多目光。

“你們看到了啊!”

羅德高舉雙手。

“我沒動手!是他自己不小心絆倒的。”

胖子暴怒地爬起來,不遠處的金髮少女卡珊喊道:“你們再打架,我就喊祭司了!”

這句話起到了立竿見影的效果,胖子狠狠掃了羅德和韋恩一眼,撂下一句:“你們等著。”迅速轉身溜走了。

偏殿中安靜了一會,漸漸恢復人聲。

羅德扶起長凳,重新坐了下來,抱怨道:“你說這人是不是有病?他自己說他叫人糞的,我說他還生氣了。浪費我的時間。”

韋恩用一種英雄般的目光看著他,又想起他失憶了,忙解釋道。

“羅德,你不能著重發音這個名字,他叫哈布林,你加重鼻音就變成了人糞,瑪諾洛巴納是上層貴族的姓氏,這說明他的家族體系非常龐大,出過很多執火者,在各大事政廳、要害機構、軍團中都有人脈。”

“哦,內務裁決所呢?他也有嗎?”

聽到這個名字,韋恩猛地一縮,接著好奇地問道:“你為什麼會提到這個機構?內務裁決所是非常強力的部門,由新王直接管轄的,沒有人能插手。”

“新王?老王呢?”

韋恩哽了一下:

“是舊王,他早已迴歸聖火,新王上任已經有十幾年了,只不過他的新律和以前有很大不同,所以大家習慣這麼叫。”

羅德心中一動,正要再問時,忽然一聲雄渾的號角聲從遠方傳來,偏殿的嘈雜人聲瞬間被淹沒。

所有人都站了起來,知道終試就要開始了。

他們臉色發白,非常緊張,反倒是金髮少女卡珊大步走了出去,所有人都不自覺地跟在她身後,跟隨著她走進正中的主殿。

這是一個充滿莊嚴氣息的大殿,繁複的花紋和巨大的雕像帶來了沉重的壓迫感。

一個巨大的黃金聖盃放在大殿正中,金黃色的烈火在聖盃中燃燒。

聖盃旁坐著一個身穿紅色長袍的老者,他滿臉皺紋,看上去像睡著了。

四周站著許多紅鬥逢祭司,其中一個喊道:“主祭喊到誰的名字,誰就上前,將右手按在聖盃上。在得到明確的指令前,不允許拿下。”

羅德望著熊熊燃燒的聖盃,感到了一絲怯意。

韋恩小聲說:“會不會很燙?”

“只有怪物才會覺得燙。”一旁的哈布林嘲諷道:“你連這也不知道?鄉巴佬。”

韋恩整張臉都紅了:“可它看上去很燙……”

“鐵十字街的雷恩斯。”

低沉沙啞的聲音打斷了他們的竊竊私語。

一個紅頭髮的小個子跑了上去,將手貼上聖盃。

熾熱的金屬果然沒有燙傷他的手,小個子靜靜地站在聖盃前,一動不動。

大約三十秒後,他全身忽然燃燒起來,深紅色的火焰舔舐著他的面板,像一件寬大的長袍一樣輕輕搖擺。

祭司說:“很好,你可以把手拿下來了,你的靈魂非常燥熱,就像乾柴一般,點燃它的過程非常順利,你會成為一名強大的執火者。”

雷恩斯看上去激動壞了,一名祭司將他領到一旁。

“銅錘街的里爾·鷹眼。”

一個小胖子跑了上去,這次花了一點時間,火焰才從他的身上亮起。

“不錯,你也可以走了。”

“蘑菇城的弗蘭克。”

一個瘦瘦的高個子走了上去,這一次花了很久,火焰也沒有從他身上燃起。

大家都以為失敗了的時候,祭司卻說道:“還行,你的靈魂有點潤滑,但聖盃還是你體內留下了火種,只要刻苦訓練,你也會成為優秀的戰鬥人員的,想想阿蘭。”

弗蘭克幾乎哭了出來,淚奔而去。

等待著的少年們也鬆了一口氣,紛紛露出笑容來。

但是,事情並沒有像他們想的那樣一帆風順。

很快,第一個淘汰者出現了,他久久不願意離開,被拽出去時哭得很大聲,隔了好遠都還能聽見。

然後是第二個,第三個。

當第四個出現時,慘劇發生了。

這是一個黑頭髮的小個子,他在接觸聖盃時像燙了手一樣猛地縮了回來。

一瞬間,所有的祭司都把目光移了過來,兩人立刻衝上來把他按在了地上。

主祭輕輕抬手,一道火光從聖盃中飛出,掃過他的全身。

祭司抬起頭,看向主祭。

他微微搖頭。

“腐化已經很深了。”祭司將他拉起來,掏出一顆紅色的小球,“吃吧。”

“不——不。”男孩哭得撕心裂肺,“為什麼是我?我沒有,求求您,求求您,放我回去吧,我爸爸在礦難中死了,我媽媽被惡鬼吃了,我找到她的時候,她只剩下半邊身子,一隻手還捏著錢袋,我把手指掰斷了才拿出來,我是他們的希望,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他竭力掙扎,像瘋魔一般。

祭司大喝一聲:“你想變成怪物嗎?”

男孩猛地一震。

“我,我的骨灰……”他顫抖著問,“能放入守護之火嗎?我們村的。”

“可以。”

男孩猛地抓住小球,一口吞下。

熾烈的火焰由內到外從他身上衝出,很快將他燒成灰燼。

祭司用一個紅色的匣子將骨灰裝起,帶了下去。

儀式繼續進行,但大殿變得靜悄悄的,一點聲音都沒有。

羅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感到非常不妙,但這個時候也沒辦法反悔,只能硬著頭皮走下去。

很快,主祭的聲音響了起來。

“紅石村的羅德。”

事到臨頭的這一刻,羅德反而平靜了下來。

他深吸一口氣,走了上去,將手放在了這個巨大的聖盃上。

很燙。

羅德的心猛地一沉,但面上絲毫不動聲色,就像那些成功者一樣,靜靜地把手按在聖盃上。

熾熱的溫度從聖盃上透過來,手掌像萬針攢刺一般,疼痛不斷挑動著他的神經,羅德緊咬牙關,紋絲不動。

大概過了幾分鐘,羅德注意主祭動了一下。

他睜開眼皮,看了他一眼,混濁的眼球中似有疑惑。

羅德緊張極了,如果主祭察覺到他有什麼不對,那不論他怎麼裝,都是無用的。

正著急間,忽然,殿外傳來一聲巨大的咆哮聲,地面猛地顫抖起來,整個大殿都在搖晃,灰塵簌簌而落,火光變得明暗不定,像發生了地震。

主祭一瞬站了起來,他佝僂瘦小的身軀散發出不可忽視的力量,羅德感覺身前彷彿站了一個巨人。

轟!

又一聲巨響傳來,大殿內所有的火光都熄滅了,只剩下聖盃還散發著溫紅的餘光。

“所有人都在原地不要動!無論發生什麼時候都不要出去!”

一名祭司大喊道,身形化作一道流光衝出了大殿,而主祭和其它祭司則早已消失不見。

大殿裡暗下來,所有人都在陰影中惴惴不安,他們不自覺地靠攏,想要獲得團體的安全感。

只有羅德心中長鬆了一口氣,趁機混入人群中,心中已打定主意,如果事不可為,就直接放棄。

混亂沒有持續太久,很快,一個身穿白色長袍的中年人回到了主殿,高聲說:“已透過終試的人跟我走,還沒有進行終試的留在原地。”

他迅速把人清了出來,不知為什麼,他把羅德也拉進了隊伍。

紅髮胖子哈布林大喊一聲:“大主教閣下,他沒有透過!”

羅德心中一震,正想開口承認他沒有透過試煉。

但白袍大主教掃了他一眼,立刻怒斥道:“閉嘴!不要搗亂!”

哈布林委屈地喊道:“我沒有搗亂,他確實沒有透過,主祭沒有承認!祭司也沒有發話!”

大主教的臉色變得危險。

“哈布林,你要是再試圖欺騙我,我就要治罪了,不論你們有什麼仇怨,都不要帶到公務中來。”

“這是我們的規矩。”

哈布林閉上了嘴,表情像吃了一噸狗屎。

沒有人再說話,大主教一揮手,白光就籠罩了他們,化作一道流星,飛出了主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