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德微微點頭,王給他的解釋已經遠遠超出了必要限度。

他心中忽然好受了許多。

人類還遠沒有到不可救藥的程度。

就在這時,他忽然聽到了一聲彷佛來自虛空的轟鳴,彷佛在無限遙遠的空寂之處有無數鋼鐵垮落。

羅德愕然抬起頭,看見王已經離開了原位,飛入了聖火之中。

熊熊燃燒的聖火看上去沒有任何變化,但羅德感覺它彷佛出現了彎曲,同時心中不知道為什麼出現了一種強烈的渴望,想要投身聖火之中,這股渴望是如此的強大,就像是他畢生的夢想一般。

但這種感覺正在迅速消褪,當它完全消失時,王又回到了他面前。

他看上去有些虛弱,蒼白的臉龐上密佈著細密的汗珠,但他的眼神中卻閃耀著奇異的光。

“羅德,看來你察覺到了聖火的異動,你果然很不一般。”

羅德的心臟快速地跳動起來,知道很可能他一不小心窺見了某種巨大的隱秘,小心翼翼地說:“王,如果不能告訴我的話,就不要說了,我會發誓保守秘密的。”

王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容。

“小羅德,既然你察覺到了,那我就告訴你吧,我們賴以生存的根基,聖火,它的源正在流失,柴薪的構架已經支撐不起它龐大的力量,我必須用我的靈性來維護它,否則它就會像山崩一樣,從上層垮塌。”

王的聲音變得嚴肅。

“簡單來說,我們的聖火,就要熄滅了。”

這一瞬間,羅德彷佛感到他的心臟停止了跳動。

聖火,要熄滅了?

當初在劍關時,火滅時的恐懼,羅德現在都還記得。而當火光越來越小時,那種強烈的壓迫感和恐慌感更是深刻地烙印在每個人的靈魂之中。

而這支撐整個王城,數千萬人的聖火要是熄滅,會是什麼景象?

王沉聲說:“我近年來極少露面,就是因此,聖火時刻需要我的守護,即便我離開聖火祭祀場,也必須將我的靈留在這裡,我原本的計劃也因此而中斷了,許多的成果都在流失,但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聖火關係著整個王國的命運,關係著灰土最後人類的存亡。”

羅德感覺他的靈魂彷佛掉進了黑暗的深淵中,無數潛藏在黑暗中的東西正在撕扯他,他開口時,嗓子已經嘶啞,聲音彷佛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

“那我們怎麼辦?”

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掌心中傳來火熱的溫度,一瞬間蔓延到了羅德的全身,替他驅散了陰寒和恐懼。

“不用太擔心,我已經有了一個計劃,一個方桉,我會在適合的時候執行它,開拓星之城正是我的第一步。”

溫暖氣息籠罩著羅德,讓他感覺彷佛沐浴在春日的微風下,他忍不住問道:“王,我能做什麼嗎?”

王失笑著搖搖頭:“小羅德,你還很弱小,在我們眼裡和嬰兒沒有太大區別,你現在的任務是趕緊成長,你能承擔的重擔越多,特羅裡安人類的壓力就越小,我也越能騰出手來執行我的計劃。”

羅德略有些不服氣地說:“我很強的,我的正義執行……秒射威力很大,我還可以掏靈魂,凡是被我掏中的,都死了……”

王的笑容就像在看小朋友吹噓的樣子。

“原來它叫‘正義執行’嗎?”

他舉起右手。

“你看像不像。”

強大的靈能波動從王的身上散發出來,如同一疊又一疊的海潮一樣沖刷著羅德的感觀。

雖然聽不到旋律,但這感覺和他使用靈能五重奏時一模一樣。

羅德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王。

王的笑容澹澹的,也混雜有一絲奇異的懷念。

忽然間,建築中出現了巨響,羅德愕然抬起頭,看到這個巨大的蛋形建築正在向外展開,彷佛鮮花一般盛放,強大的聖火沖天而起,像燃燒的花蕾。

下一刻,一道巨大的白光沖天而起,其強大的威勢甚至可以與聖火交相輝映。

羅德看呆了,強大的靈能就像海嘯一般將他淹沒,這和他的靈能巨炮完全不可同日而語,螢火之蟲與皓月爭輝就是他現在唯一的感受。

當白光落下,王含笑看著他。

羅德期期艾艾地問:“王,你也秒射?”

王的表情扭了一下:“是正義執行。”

“呃,這個,我是問,您怎麼也會的?”

王笑著說:“你不知道嗎?每一任王的特性都是永恆燃火,只有這樣,我們才能與聖火共鳴,才能獲得聖火的力量,才能守護聖火。而火力量是一切力量根源,理論上,我們可以模擬使用任何特性,只要我們知道它律和法。”

竟然還有這種事情…羅德知道律和法是指的特性的內部本質,就像一臺發動機,正是它的結構使它能將油轉為動力,而按照王的說法,永恆燃火不就相當於無限結構的核心?

不過,永恆燃火這個詞怎麼有一種熟悉感?

羅德問道:“守護之火為什麼不需要人共鳴?”

“它們的強度遠遠低於聖火,一顆守護之火的火種想要成為聖火,需要歷經五次蛻變,消耗無數柴薪和燃素,才能達到永恆燃燒,這是位勢的差距,極難彌補,這多年以來,我們始終只有王城的這一個聖火,就是因此。”

羅德心中忽然一動,他想起星辰的位勢了,它們的狀態正是從“微弱燃燒”一直到最終的“永恆燃燒”,它們的位勢也是從未燃之火,到暗澹之火,熾烈之火,金色之火,最終成為永恆之火。

正好是五次蛻變。

而且羅德還記得,聖火還有一個名號也是永恆之火。

它們之間有什麼聯絡嗎?

羅德陷入了沉思,這時,一道白光破空而來,在王身邊落下,驚醒了他。

抬頭一看,正是大主教荷魯斯。

他焦急地問:“王,為什麼展開聖火祭祀場?那道靈能巨炮是什麼?”他警惕地掃了一眼羅德,“他是末日教徒嗎?我立刻把他殺了。”

王失笑道:“荷魯斯,你腦子壞了嗎?冷靜一點,我只是又碰見了一顆新星,心情激動,展開祭祀場慶祝一下。”

荷魯斯木頭一般的臉才恢復正常,低聲埋怨道:“王,您這樣做,長老們又要來囉嗦您了。”

“好了,別說這麼掃興的話,我們已經有四個月沒有展開聖火祭祀場了,民眾太壓抑了,我們需要勝利的信念來激勵人心,阿芒多會理解的,你快回去吧,把聖火祭祀場展開後的正規流程走一遍。”

荷魯斯只好點頭,轉身化作一道流光破空而去。

“好了,小羅德。”王轉頭說道:“我只是想告訴你,你使用特性的方法不對,是你使用特性,而不是特性使用你。”

羅德心中頓時明悟,他之前使用星辰的能力,全是感知觸碰星辰,然後能力自然而然地用出來了,這種方法果然有缺陷,難怪青羽也會說他特性使用方法不對,看來回去要仔細研究一下。

但一想到別人也能使用,又有些闇然。

王敏銳地察覺到羅德略有低沉情緒,微笑著說道:“別太灰心,自己的特性永遠是獨一無二的,哪怕別人和你一模一樣,也有細微差別,永恆燃火也不是萬能的,模擬始終只是模擬,威力始終距離完美掌控的特性遜上一籌,而且永恆燃火太稀有了,整個特羅裡安王國中也只有四人,我想,在別的人類中,也不會太多。”

羅德驚道:“還有別的人類?我們到底是不是最後的人類王國?”

王沉吟道:“唔,這個問題不太好說,我們歷史資料遺失了很多,但根據有限記載,我們確實和特羅裡安以外的人類交流過,我們有一個專門學派組織,就是為了尋找灰土之外的人類……好了,今天的話已經說了太多了,小羅德,你始終要記得,你的火種非常特殊,儘快利用它們成長,整個特羅裡安都無比期望有新的新星出現。”

羅德忙說:“王,我真的沒有地方可以幫助您嗎?”

王微笑道:“如果你很想,就去尋找柴薪吧,有關柴薪的原素,你在軍戰總部裡能看到,另外,關於聖火的事,一定要記得保密,它暫時只有我們兩人知道。”

羅德驚訝道:“我們兩人?”

“對,因為他們會反對我的作法。”王的手指輕輕在羅德額頭一點,“而且他們的靈魂太強,也無法接受這個誓約,好了,記得不要用靈能衝開這個誓約,否則我會認為你毀信了。”

羅德感應了一下,靈魂出現了一個奇怪的聯絡,彷佛與眼前王的相連,但對他沒有任何影響。

王站起身,疲憊從他的神情上顯露出來。

“我的話已經說完了,回去吧,小羅德……哦,對了,如果見到我的情人莉莉絲,請容忍她一點,這幾年她為我抵擋了不少謠言。”

說完,他化做一道長長的火光,飛回到了聖火之前,而羅德被一股難以拒絕的力量托起,送到了聖火祭祀場外面。

直到這時,羅德才知道為什麼廣場的地面是向下凹陷的,而廣場的高牆是向外傾斜的。

這個巨大的建築此刻就像盛開的明花一般,每一片“花瓣”都嚴絲合縫,顯然是早已設計好的。

而在巨花中央沖天的聖火,則是他們一切信念的結晶。

此刻,黑霧已經無蹤無影,羅德第一次看到了天空,無窮的光明灑下來,讓整座王城都沐浴在陽光之下。

這是一座他從未見過的城市。

兩名祭司出現在他的身旁,微微躬身:“羅德先生,王命令我們將您送回金沃斯學院,請您儘快清洗您的罪責,因王的命令,總軍戰部不會在近期聯絡您,但請您不要放鬆戰備。”

說完,他們一左一右地抱住羅德的胳膊,騰空而起,向著下城區飛去。

羅德眺望開去,王城中每一條街每一條巷中,都湧出了無數多的人,歡騰的聲音即便在高空之中也清晰可聞。

他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人,人的海洋彷佛都要淹沒了這座宏偉的城市,每個人臉上都回蕩著欣喜和快樂,它們匯聚成的旋律彷佛響徹了天地。

這一刻,什麼樣的邪魔黑暗存在都退避三舍,只有大寫的人傲然行立在這宇宙天地之中。

忽然之間,羅德心中湧出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情感。

我要守護它。

他想。

人類的火焰永遠不會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