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煜誠那傢伙眨眼之間就立在了趙代理家門前,他的妻子撓著頭,一副半夢半醒的模樣先迎了出來,臉上的表情異常誠懇的告訴他:我是真心的很討厭你。

“來得真快啊,鄭代理你剛剛不會是一直在外面待著呢吧!”煜誠緊握禮物的手指微微有絲緊張,儘管迎面走來的趙代理聲音聽上去和平時並無二致,但落在思緒橫飛的煜誠耳中還是隱隱有那麼一絲不對味。

“嗨!那個,我不會是在你們夫妻準備休息的時候,很沒眼力價的巴巴趕來的吧。”煜誠目光如炬的看向門那邊,沉聲開口道。

“怎麼會呢!我可是從放下電話的那一刻起,就在盼著你來了。”

煜誠把手插進口袋,正要張口說些什麼。趙代理假裝著用手背揉了揉眼睛,從那雙睡眼裡流露出的笑意,還有彎彎翹起的嘴角,煜誠看得很明白,但卻還是揣著明白裝糊塗的走了進去。

“我感覺應該是什麼都沒有,所以特意在你家樓下買了兩瓶酒和一些下酒菜。”煜誠的心情悲壯又被動,此刻只能使出這最後一招,給自己找個臺階下了。

“這有什麼好準備的?我們家今天的下酒菜多得是!你要是不來的話,我們兩個人連吃三天都不成問題。”趙代理用手指突突突的敲著自己的眉毛,看在煜誠眼裡真像是調笑。

“哦?!是嗎?是因為剛剛來過客人的緣故嗎?”煜誠那一張臉更加熱火朝天,他顧不得自己的頭就像是肉店裡的豬頭肉一樣供人挑揀切割。

“看你說的,把我當成什麼人了!是我媽特地安排我爸給我送了一些自制鹹菜過來。我爸他現在還在我家呢,準備明早回去。”趙代理無所謂的聳了聳肩。

“哦!真好。不過你剛剛說這些下酒菜都是你的!你的爸爸送來的嗎?!他不是已經…”

煜誠直接扔下一句讓趙代理笑也不是、哭也不是的話。如果不是同事這種尷尬的關係,趙代理最終一定會選擇用“混球”這個字眼來形容他。

“兒子!你快去看一下,廁所水下去的時候怎麼感覺不通暢呢?等全部堵住就不好收拾了!”煜誠正想著,冷不防耳邊傳來一聲大喊,他怔了怔,轉頭看向衛生間。

看著那個穿著、表情都和遺像上一模一樣的男人,赫然站在自己面前。煜誠竭力抑制住心中排山倒海般不斷湧到嗓子眼裡的恐懼。

“哦!這人是誰啊!”男人的開場白弄得很突然,好像整個屋子裡只有鄭煜誠是憑空冒出來的似的。

煜誠努力的讓自己顯得若無其事,抿緊嘴,嘴角噙著艱辛又不失甜美的笑容,牙齒卻咬合得咯吱作響。

“叔,叔叔好。我,我…”

幸好鹹菜一直拿在煜誠的手上,沒有遞到嘴邊,不然一定會弄得讓人食不下咽。

“哦!爸,這是和我在一起工作的哥,叫鄭煜誠,我記得之前應該跟你們提到過幾次。”

煜誠來來回回的看著趙代理父子倆,心就像立刻投進了半邊是冰半邊是火的世界之中。

“啊!我想起來了。是上班沒兩天就結婚的那個人吧!鄭煜誠!”男人並未細想,便隨口打趣道。

“節哀,趙代理。我,我真是不知道要怎樣安慰你們才好。”就在老人將臉湊近到煜誠鼻尖這一極短又意外的瞬間,盤旋在頭頂的風直直的擦過煜誠的臉頰,甚至連照面都沒有和他打一個,就這樣貫通了他的身體又擦裸而去。看著那個慈祥的老人,遺像上的老人,叵測的老人,不應該說是像霧像雨又像風的老人,煜誠的臉就像無風的海面般安靜溫潤,但卻隔絕不了從骨子裡滲透出來的陰冷。

“我爸說要給我們送小菜的,結果在來我們家的路上,被汽車,被汽車…”究竟是好運還是厄運,怎麼能如此變幻莫測的。從趙代理父子二人鄙夷的眼神裡,煜誠來來回回的嗅著那股福禍難辯的氣息。行動越來越跟不上理智,就連思緒也開始不受大腦控制了,煜誠的臉漸漸僵硬,到了最後變得就像變形蟲那樣僵直猙獰。

“你的爸爸在來你們家的路上,不是被,已經被…”看著臉上始終掛著一絲玩味的趙代理,煜誠用溼漉漉的衣袖亂七八糟的將額角的汗水擦掉。

“我聽我兒子介紹過很多次了,你可真是了不起啊。這種討好女人的能力能不能教一些給我們家兒子啊,他現在一家兩口,就像每人抱著一個冰塊生活在一起一樣。”

煜誠不停的擦著額角與眼睛…

那個亦真亦幻的老人,煜誠至今不能確定自己到底是置身在夢中還是現實…

“爸,你別當著我同事的面亂說。”趙代理氣得臉色發白,特別是下巴就跟脫了臼似的楞骨分明飽滿。

“這怎麼能叫亂說呢?我跟你媽從前盼你結婚,現在盼能有個孩子,你們倒好,把家裡搞得烏煙瘴氣的不說,還總是把離婚離婚掛在嘴上,我們做父母的,可真是很擔心啊。”

一番拉進關係的話,讓那個原本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男人說得抑揚頓挫,聲情並茂,“天啊!”準是在那邊電影看多了。一想到繼續留在這裡,等下不知道還會發生多少令人後背發冷的事情,煜誠的心就咯噔直跳。直到奪命似的闖出趙代理的家,煜誠的臉上依然呈現出一副快要瘋了的模樣,情急之下,他又撓了撓頭髮,居然連發絲都變粗了好幾倍不止。

“真是太瘋狂了,明明是離世後辦過葬禮的人啊!我現在真是懷疑到底是他們瘋了,還是我瘋了!”煜誠一邊氣急敗壞的唾沫星子四溢,一邊拖著他那略顯疲憊的身體在坑坑窪窪的馬路上一竄一竄的奔走著。

“是因為最近壓力太大得上那種奇怪的臆想症了嗎?”如同晴天霹靂似的話,被煜誠隨隨便便的說了出來。

“但奇怪的好像確實不止一兩件事情,除了趙代理那個死裡逃生的爸爸,還有那個根本不像夢的夢…煜祺和珠鉉。哦!對了,還有手腕上的這個傷疤。我自己的身體出了這樣的事情,作為當事人的我居然是最後一個知道的。周明曜還特別強調說這是從我進公司的那天開始就有的…”

煜誠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腳下那攤圓溜溜的水面,水中的自己也在直直的回視著他。那個人魔鬼一樣的眼神,就像自己在生活中的翻版,多血質脾性又那麼剛烈。

“趙代理為父親辦葬禮的時候,明明是我替申正煥主管前去弔唁的啊…”煜誠絕望又緊緊的閉上眼睛。“在那之後手腕上就出現了這個,但為什麼周明曜要說這是很早之前就有了的呢、還有在夢中宋珠鉉學妹那麼真實的邀約、還有那個迎面而來的騎車神獸和他那個說話不著邊際的爸爸…難道那些都不是夢嗎?那麼我現在,我是誰?我到底在哪裡?這一切的一切怎麼會這樣?為什麼?究竟是我一直活在夢中,還是真的得了那種可怕的臆想症!”

當煜誠再次睜開眼睛時,是光,是那種宛如陰天森林裡的光影,但卻在漸漸明朗的水坑中慢慢形成一道道絢麗的冰稜。

“問題到底出在哪裡呢。”似乎依然沒有什麼進一步的想法,煜誠伸出凍僵得如同大棒子的手不停的敲自己的頭,整個人看上去非常焦躁。

“難道真的是那個奇怪的停車場嗎?”說了那堆毫無頭腦、令人尷尬的胡言亂語之後,煜誠心中的疑惑就像黑洞般不斷蔓延開來。

“是的了。問題一定出在那裡!如果實在找不到夢境切割現實的原因,那我真要去心理科好好檢查一下了。”煜誠又一次看向水坑,自己投在水中的倒映好像總是可以輕易探入他的內心一樣,煜誠悄悄撫住按捺在自己胸膛上的另一隻手。就在轉身的瞬間,水坑中那個帶著惶惑感的倒影,嘴角處漸漸蜿蜒出一抹澄澈堅定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