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87年——

函谷關。

“故人相請,撥冗一見?”

董卓立在函谷關城牆之上,遠眺了東北方一陣,方才收回目光看向帶來情報的管亥:

“幾位張將軍對此看法如何?可有言它事?”

不知是否是由於張角太過受道徒們崇拜所致,原本從屬於太平道的諸多方士和武將中,以張為姓者甚多,如張燕、張曼成、張絕、張柯、張牛角——雖然此人許久以前已經因為要避諱而改名“青牛角”了。

數年前,由於朝廷一紙詔書宣佈太平道為非法,涼州太平道又差點被十常侍勾結匈奴剿滅,他們不得已之下投靠了救過他們的董卓。

由於這批人共有的特殊性——比如對張角和太平道的推崇,董卓並沒有按照常規方法將他們打散收編,而是單獨組成一軍,並沿用“太平軍”的名號。

以太平道內部成員的錯綜複雜,完全可以預料,有不少道徒在那次事件之後為求庇護而向投效了各大世家豪強,朝臣外戚,甚至皇帝本人,但唯一不可能去投的便是十常侍及其黨羽。

所以,這是一次由太平道餘黨發起,以“趁洛陽一片混亂消滅十常侍”為目的的聚會。

“不,他們只說,此事全由主公定奪,”管亥應道:“不過,‘太平軍’已經派出斥候和假扮的探子提前出發前往蒐集情報了。”

這個管亥也是奇怪,分明是土生土長的幷州人,因在某次比武中被呂布折服,追隨而來,但卻和那些太平道將士相處的頗為不錯,甚至連傳令兵的活也搶了。

“唔。”董卓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看向一旁關卡城樓內部的陰影:“你們對此事可有耳聞?”

“北方的姐妹們傳來訊息,他們似乎是來自幽州的‘白波太平道’,他們原本並沒有如此數量的人手,但路過冀州鉅鹿時,隊伍規模憑空增加了大約一半。”一名黑衣的“貂蟬”從陰影中走出,施禮後如此應道。

“原來如此,那批受到十常侍戕害的太平道徒們想要趁機報仇,”董卓點頭,看向全程在旁聽的賈詡:“文和,如果我想招募他們,有沒有可能?”

“自然十分有可能,”賈詡應了一聲,然後忽然表情詭異地笑道:“呵……如果他們真的是想趁機消滅十常侍的話。”

看他的表情,就像在暗示這批太平道想要向朝廷投誠一般。

“末將以性命擔保!太平軍諸將同十常侍不共戴天!絕無他意!”管亥立刻挺直腰桿辯白道。

“文和,你‘抄家滅門’的兇名太盛,有話還是直說的好。”董卓瞥了賈詡一眼。

“呵呵,”賈詡舉起他手上的鉤鐮朝函谷關外一指,而後劃出一個大圓:“此番‘故人相請’,各方曾招攬過太平道的勢力定然已經得知,並在第一時間派遣人手前去探查,待得到確切訊息之後,他們為招攬這批戰力,必會派出有足夠地位和實力的‘前太平道’前去接洽。”

“沒錯。”董卓點頭。

“奉先前往洛陽時,並未攜帶‘太平軍’,所以這‘第二批’前往‘一見’者,全都是我們的敵人,”賈詡收回鉤鐮,做出一個“把馬草聚在一起直接割掉”的動作:“不如,我們將計就計,【斷其後路】?”

出現了!斷後的賈詡!

在場眾人的腦中幾乎全都冒出了類似的想法。

————

函谷關北。

“楊奉!郭太!果然是你們!”

“呵呵,好久不見。”

輕車熟路地破掉了幾個簡單的路障幻象之後,張燕和張曼成見到了施展“水信之術”的始作俑者,雙方相見,一時有些唏噓。

畢竟,他們原本都是太平道的一方渠帥、分壇壇主,如今卻淪落到寄人籬下的地步,雖然平時努力保持著心平氣和,但見到曾經的道友後,心中不滿的情緒難免有些外露。

不過他們一方身穿涼州軍服,另一方穿著奇怪的白甲,手臂上還綁著黃色布帶,整體上顯得頗為奇異。

簡單寒暄並拜過張角的牌位之後,雙方在臨時營地中分賓主落座,並很快提起了正事。

“今司隸紛擾,洛陽不寧,我等聽聞黑山諸位隨涼州軍行動,特意趕來相請,”楊奉道:“我們欲要趁多方混戰之際,突入皇宮,殺光那些宦官,你們來不來?”

“呵,殺死宦官?”張燕應道:“雖然我們也痛恨十常侍胡作非為,但僅憑他們自己,又如何能將我們迫到如今這個地步?”

“你的意思是?”似乎預感到了某種不妙的發展,楊奉打斷道。

“若非皇帝下旨,僅憑十常侍,絕無可能令各州軍兵在全天下同時對我們下手,此番大軍集結,皆為將皇帝、皇子納入掌中而來,我等道友分散在諸勢力中,自可便宜行事,若找到機會,便宰了那昏君和他的崽子!”張曼成咬牙切齒道。

“你瘋了!”楊奉驚呼了一聲:“由於十常侍的矯詔亂命,我太平道雖然無法在明面上行事,但私底亦有諸多同情者,但若做出你說的那檔事,天下之大再無我等容身之處矣!”

“便如你等在幽州那般‘容身’嗎?”張燕冷笑。

“哼……”郭太也用同樣的態度應道:“確實,以涼州軍這般突襲洛陽的做派,大概早就不想有個名義上的皇帝了吧。”

雙方氣氛僵硬,但還未到劍拔弩張的地步,畢竟,他們此時的目的尚且沒有衝突。

“據說,”停了片刻,張曼成為調節氣氛般緩緩開口:“剩餘的十常侍已經投效了皇后,躲在長樂宮和未央宮中,而皇帝則在‘劍聖’的保護下住在西園,無論我們目的為何,最終都要殺入皇宮,在那之前暫且合作,之後分道揚鑣,誰也不要干擾誰的目的。”

“我贊成,”楊奉甩了下拂塵:“不過,這種機密訊息你們都能得知,董涼州的本事不可小覷嘛。”

“誰知道呢?哈哈哈。”

“呵呵呵……”

雙方最終不歡而散,在臨時祭壇營地門口草草告別。

然而,他們在距離足夠遠,互相完全看不到之後,張燕以嘲諷的語氣自語了一句:“呵,果然中計了。”

————

“滾,或者死。”

聽著背後傳來的陰冷威脅,扮作車伕的管亥內心毫無波動,唯一的念頭是:“賈軍師猜的也太準了吧。”

作為“斷其後路”之策的一部分,管亥需要做的就是扮作一個“扮作車伕的探子”,在同營地有一定距離的情況下不隱蔽地“隱蔽地探查”。

這種事果然太難了,如果背後這個預想中的“客人”再不出現,管亥說不定會自作主張地做些什麼。

“你是誰家的?想吃獨食?”他按照某個預設的回應說道。

這句話的含義是,“我看不到來者,他只有一個人。”

至於是向何人所說?

“你不需要知道,你——”

呼嚓——

背後那人話到一半,忽然猛地向前撲出,避過了一條黑色軟鞭如毒蛇般的抽擊。

駕車的馬略有些受驚,嘶鳴不已,管亥勒馬令它停住,而後從車伕的座位底下取出自己的大刀,步下馬車,看著那沒跑多遠就被包圍的不速之客:“是否需要,現在不是你可以決定的了,朋友。”

這傢伙的白色大氅和勁裝似乎很不錯,方便幹練,特別是那兜帽,明明只遮擋了小半個上臉,但完全看不清面容。

他身手看起來不錯,並且似乎在袖中隱藏著利器,但同時面對三名“貂蟬”的包圍,只能原地擺出防禦的架勢。

“拿下他。”雖然這些貂蟬並不會聽管亥的命令,但她們要做的事是固定的,管亥此時冒出一句宛如頭目的話來,也屬於計略的一部分,是為了……

叱——

幾乎就在管亥把這句話出口的瞬間,那白衣兜帽男子整個人化為一團陰影,以極高的速度“移”向管亥背後。

但再下一瞬間,那團陰影便彷彿雪花遇到沸水一般消失不見,而兜帽男子重新出現在原地,並踉蹌了幾步。

嚓嚓嚓!三名包圍著他的“貂蟬”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軟鞭,繡錘和短劍同時攻了上去,那名男子只能騰挪閃躲,有幾次想要尋隙逃走,仍然被迫了回去。

“呵呵呵~”管亥的背後走出了第四名“貂蟬”,她舉著一隻散落著淡黃粉末的綢扇,向管亥輕笑道:“就‘誘餌’而言,你做的不錯。”

“讓那玩意離我遠點。”管亥每次看到“化雙粉”都渾身不自在。

“好了~這位刺客小哥~”第四個貂蟬轉向白衣兜帽男子,用撒嬌般的語氣說道:“你那個奇怪的,可以化為陰影的‘無雙’已經被奴家破了,要不要考慮投降呢?嗯~?”

我到底為什麼要自告奮勇做誘餌……已經沒用的某人開始進行反省。

“哦呵呵呵~華麗~十分華麗~”在管亥以為塵埃落定的時候,高處卻傳來了不辯男女的讚歎聲:“可惜~卿本佳人~奈何為賊~”

他愣愣抬頭時,似乎看到了一隻閃爍著七彩光芒的孔雀從天而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