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七章 洪荒（二十四）

——洪荒——

南瞻部洲上空。

“金翅大鵬”被接引道人撞進腹部，拿走體內動力源“定風珠”，又破開背部而出之後，竟然意外獲得了自我意識。

而後他以“父”自稱，將接引稱作“兒子”好一頓罵。

對此，伏羲好笑之餘也頗有些似曾相識之感，似乎“令原本不該有意識之物獲得意識”也是“她”的風格，但“什麼無意識之物”和“獲得了怎樣的意識”這兩件事卻模糊不清。

與暴怒的金翅大鵬相對，捱罵的接引道人似乎完全忘了他本身是亞聖或“半步聖人”的身份，就那麼擺出一副疾苦之色老老實實聽著，時不時還附和兩句，道一聲“原來如此”。

如此一來，金翅大鵬依依不饒的痛罵反而顯得頗為無禮，但動手的話明顯又打不過，最終他丟下一句狠話“別讓你爹再看到你！”便振翅飛走了。

“【無量佛】，”接引道人最終如此言道：“【此鳥為天地所生，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若放任不管，或消散於虛空，或被世間魔氣沾染而造下驚天殺孽，為阻止此事，貧道便做他‘兒子’又有何妨？】”

伏羲當時吃驚之餘，感知到有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無形無質，似絨線似繩索之物將接引道人與金翅大鵬遙遙相連，此時再算，那金翅大鵬竟多出了一個【佛母金翅大鵬明王】的稱謂。

所以說在亞聖遍地走的如今，罵人時決不能以長輩自居，萬一被罵者一狠心認下，罵人者可就要喜當爹了，到時候子債父還什麼的……

只圖佔嘴上便宜，結果沾上極其嚴重的因果，金翅大鵬這筆買賣虧大發了。

說起來，這接引道人說他算出與“此物”有緣，但當時金翅大鵬也只是一件“物”而已，所以他算出來的其實是親子之緣？

要……忍住，不能笑，那怎麼說都是個半步聖人。

“【無量佛，】”接引又道了一聲他那奇怪的口癖，而後看向伏羲：“【此前未曾留意，原來貧道同道友亦有些緣法。】”

咦？等等？

“兄長不缺少兒子。”龜靈直接把大盾一橫，肅然說道。

那是可是半步聖人！而且緣法也不一定是父子之緣！伏羲正要出言緩和氣氛，卻被接引下一句話說得愣在了原地。

接引說的是：“【但他缺少伴侶。】”

這傢伙神了啊，這次伏羲來找織女雖然主要是在協助金烏一族，但不可否認也有做出成績來給玄都看的意思。

“……”一直沒什麼表情的龜靈聽到這話後竟然罕見地動搖了，她看看接引又看看伏羲，細微的表情數變，而後默默收起盾讓開了道路。

“【伏羲道友，此次尋人之行，可否帶貧道一起？】”接引踏前兩步：“【貧道算出此行有貧道出手之必要。】”

就算拒絕，也沒法阻止他跟去吧，伏羲在心中抱怨道，畢竟金翅大鵬拍拍翅膀走了，大家只能自己飛下去。

“那麼，便有勞道友了。”

————

軒轅之丘。

原本荒蕪一片的山丘，被蘆葦和枯枝敗葉包圍的池塘，以及遍佈低矮灌木和繞木藤蔓的密林，此時已經被改造成了一處龐大而不繁華的村落。

井然有序的簡陋茅屋、美觀木屋和堅固石屋組成了居住之所；有著多種果樹，碩果累累的果園被鬱鬱蔥蔥的田地環繞；一個名叫“姬軒轅”的人族正在陶土爐、鐵砧、冷卻池、煉藥鼎、木工架、機井之間忙忙碌碌；而村落外圍，則放牧著牛、羊、馬、雞、豬等家畜，由明顯互相不對付的一條狗和一隻雞在看管，另有一隻不知是什麼身份的羊駝在朝那些不聽話的家畜又踢又咬。

村落各個區域有平整的青石板路互相連線，路邊可見閒置的兩輪車和四輪車，而伏羲此行的目標織女，似乎長大了一些，正側坐在一頭青牛上沿路閒逛，她身後正嗚嗚呀呀地跟著一男一女兩個人族幼童。

“【貧道來遲一步。】”接引停在半空，如此說道。

“何出此言？”伏羲應道，：“道友是指那兩個孩子？怎麼看都是徹底的人族吧。”

從高空看去，那兩個幼童張著手臂跟在緩步行走的青牛後面，似乎想要織女抱，但織女不理不睬，只管撥弄她手上的一隻形似巨弓的物件，只有那兩個幼童離得太近試圖爬上青牛時，才瞪他們一眼把他們趕下去。

雖然十分篤定那不是織女的孩子，但伏羲還是掐算了一下。

他幾乎立刻便得出了結論，那一對幼童的母親是名住在相距不遠的山腳，名叫叫“嫘祖”的女子，她正在研究養蠶採絲之法，時常跑來姬軒轅這裡借工具順帶蹭吃蹭喝。

由於她性格大條且記性不好，嫌姬軒轅的名字太難記，加上這裡工具齊全，於是口口聲聲管他叫“工具人”。

對於此時處於母系氏族的人族來說，這舉動十分正常，畢竟男人外出開荒就是為了更好養活家族中的女人及其女兒們，如果不是看到有織女這個很不好惹的姑娘在，她說不定就敢把姬軒轅打包帶走。

至於這對兒女，則出生於嫘祖某次直接借走一大車工具的時候，她大聲道謝然後拉著車飛奔而去，只留下剛剛“噗”地一生出生的雙胞姐弟和織女面面相覷，當時，織女眼珠一轉，抱起女嬰道“你叫姬悅”又提起男嬰道“你叫姬峰”，然後把他們放上牛車拉回去給姬軒轅看。

之後具體發生了什麼，伏羲沒能掐算出來，但姬軒轅和嫘祖之間確實出現了因果聯絡，然而作繭自縛，現在兩個娃娃認定織女是媽媽，對嫘祖完全不理會，忙於工作的嫘祖本人也樂見其成，這才有了織女對這兩個娃娃愛理不理的情景。

“【貧道所言，乃是引這位‘人皇’入我西方教的時機已過。】”接引應道，而後目光從那頭青牛身上移開。

“你不試怎知？”伏羲隨口說道：“……不過，‘西方教’是什麼意思？”

“【我西方教，因遠古洪水而起，立誓要拯救所有無辜被淹死之生靈，目前正在訂立教規，以求天道認可。】”接引答道。

呃……洪水？鯤鵬引起的那次？關於這個話題還是裝聾作啞的好。

伏羲點頭，微笑不語。

“【不過，道友所言，確實有理，】”接引又道：“【貧道便渡他一渡。】”

話畢，接引道人展開一面繡有云紋的青色大旗，向正在忙碌的姬軒轅喝道：“【你可曾為女子所擾？入我西方教，教中絕無女子，任何女子入我西方教後皆會轉生為男子——】”

其聲音如洪鐘大呂，氣勢迫人，還能只被姬軒轅一人聽到，證明其神通高深無比，但內容嘛……

這什麼西方教完全不想收到人吧！伏羲在心中怒吼。

“嗯……不了，多謝仙長好意，”姬軒轅似乎被這莫名出現的聲音說得愣了愣，但很快反應過來並拒絕了他：“我覺得，織女和嫘祖雖然偶爾會很麻煩，但更多的時候還是挺可愛的。”

“【所謂紅顏白骨，轉眼一剎……】”接引還沒放棄，仍然專注地同他交流。

好你個姬軒轅，接引只說了女子，你卻指名道姓了啊！果然有企圖是吧！

伏羲正瞪著姬軒轅，卻見織女噗通一聲從青牛背上掉了下去，然後，她和那青牛一起狠狠瞪向接引所在的方向。

怪事，她們應該無法發現我們的才對，莫非這就是女媧曾提過的“女人的直覺”？

“啊，媽媽掉下牛啦，我們要去扶嗎？”“你傻嗎？趁此機會我們可以乘上去啊。”

另一邊，兩個小孩子完全沒管織女，手腳飛快地往青牛背上爬。

“不準乘！”織女立刻翻身爬起大喝一聲。

“咧咧咧~”男童朝她做鬼臉：“我們已經乘上來啦！”

“而且絕不會下去！”女童抱著青牛脖子不撒手。

“你們什麼時候爬上去的？”織女似乎剛剛才發現兩個小鬼爬上了牛背，她皺著眉看了看他們，搖搖頭牽起了牛繩向村莊走去：“哼，既然上了‘這玩意’，後果就自負吧。”

“多謝道長好意，”另一邊，接引也再次被拒絕了，姬軒轅義正辭嚴地說道：“男子不必承擔照顧幼兒之事，且不像女子那般在壯年時絲毫不得閒，本就應該出更多力，使女子無需在照顧幼兒的同時亦要辛勞顧家，這卻同她們漂亮溫柔可愛俏皮與否無關，道長西方教之教義恕在下不敢苟同，這便請回罷。”

這“人皇”還挺行的嘛，已經改口叫道長了，接引再多說兩句怕不是要被改叫妖道。

伏羲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在旁圍觀。

“【唔，看來他頗為固執，想必在沒有威脅的情況下不會贊同貧道教義，】”接引收起了青色雲旗，向伏羲道：“【不過，多虧伏羲道友點醒，貧道這便為他安排一些女子會礙事的苦難。】”

點醒？伏羲一呆。

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