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到這份兒上,時韻若是不願意給看的話,倒是顯得有些太過於冷血。猶豫了一下,她還是應了下來——並非她缺心眼,而是現在就在三皇子府上,她覺得,應該沒有人販子這麼大的膽量,敢到三皇子府上來搶人。當然,若是三皇子或者三皇子妃的吩咐,那就另說了。就算今兒她沒有被算計,那也遲早是有下一次的。

倒不如這次看看這內裡到底是個什麼算盤,她日後也好應對。她跟著那婦人進了屋子,然後關上了門窗,躲在屏風後面,只將衣服撩起來,只露出些許地方給那婦人看。

那婦人臉上頓時驚喜:“真的是,真的是!看看,我就說是,我自己的孩子,我十月懷胎,我如何能認不出來?真的是,老天爺可算是開眼了,我們的孩子終於找到了!”

生怕時韻不信,她趕緊去桌子上拿了銅鏡過來,自己拿在手上調整方向,好讓時韻能看見鏡子:“這裡,褐色的胎記,你當初剛生下來的時候,屁股上這一大片,都是青黑的,你祖母說,你必然是不願意投胎,被人給踹下來的。後來那些青色的痕跡,等你長到四歲,就全都消退了,只剩下這個胎記……”

時韻面無表情的將衣服給弄好——她並不信這一套話,說的確實是很感人,但是,這胎記她自己雖然看不見,卻也並非是絕對不會有別人看見的。

這古代也不像是現代有熱水器之類的東西,洗澡很方便,天天你想洗澡就能洗。這年頭,就趙若蘭這種身份的,才能天天洗澡,然後像是晴雲晴畫這樣的丫鬟們,每日裡也就一盆熱水擦擦身體。洗澡的話,三五日裡一次,這還得是挑了不伺候主子的時候,為著不浪費水,大多數時候,是一桶水兩個人用。

時韻之前就曾經和晴雲一起洗澡。

更不要說,她剛被趙若蘭撿到的時候年紀小,才四五歲,那個年紀,洗澡的時候也必然是有人幫忙擦身體或者穿衣服的。

哦,對了,她也是和趙若蘭一起洗過澡的呢。

這胎記,聽著很隱秘,但實際上,知道的人怕不是一兩個。只要趙若蘭吩咐一聲,但凡找上門的,一個個都能說出這胎記的位置和大小。

“你不高興?”婦人說了大半天,沒聽見時韻反應,一轉頭看見時韻面上並沒有什麼欣喜,自己臉上的激動也頓住了,好一會兒才說道:“你可是擔心日後的事情?”

“你且放心,我和你爹能理解你,你和三皇子妃一起長大,必然是捨不得離開她,一說起來離開,心裡也必然十分惶恐,所以我和你爹早就說好了,我們並不逼迫你,你就只當是多了兩個親戚,日後我們給你送東西,你就接著,到休息的時候,我們接你回去住兩天……”

“等你和我們熟悉了,再說這回家的事情好不好?”婦人哀求的問道,時韻哪怕鐵石心腸,這會兒也有些觸動。

婦人拉著時韻的手出門,她這樣親密,那男人一看就明白了,連連說好。

婦人幫著時韻整理了一下衣領,又說道:“還有個重要的事兒,不管你願不願意跟著我們走,這個賣身契的事兒,我們先處理了?你畢竟是跟著三皇子妃的,我聽人說,皇家規矩大,你萬一哪天要是觸怒了三皇子……我們好不容易找到你,可不能再承受這個了。消掉賣身契,那你就是良民了,哪怕是做錯事情呢,日後誰也不能將你如何了。”

這話聽著,倒像是在為時韻著想?

時韻腦子轉的飛快——這樣想的話,這夫妻倆又像是三皇子派來的人?先施恩,日後再吩咐做事兒,倒是有點兒三皇子的風格。至於趙若蘭的風格,只看她將趙芷蘭給算計了就知道,必然是隻求她自己利益的。

而且,她若是贖身,那第一個得罪的是誰?必然是趙若蘭。

趙若蘭對身邊的人十分多疑,因著上輩子的記憶,再加上賣身契,時韻才是她最看重的心腹。若是沒了賣身契,趙若蘭還能信任她嗎?若是不信任,那又要如何處置呢?

先邊緣化,再給扔出去?

時韻搖頭:“不用了,我說過,我生是我們家姑娘的人,死是我們家姑娘的鬼,我是絕不會離開我們家姑娘的。”

她眼神堅定,往後退一步,衝那夫妻倆一行禮:“我之所以讓你看那胎記,是因著你說的可憐,想了卻一下心願,現下,既然事情已經確定,還請你們也遵守你們之前說的話,不要打擾我現下的生活。你們就當,你們的孩子在當年被丟掉的時候,就已經死了。”

她轉身往外面走,剛走兩步,就聽見一聲悲痛的喊聲:“孩子!我的孩子!”

聲音悲愴淒厲,聽的時韻心裡也跟著難受,會不會有那麼百分之一的可能,這對兒夫妻是真的來找他們丟失的女兒的?但是想到趙若蘭的心計和狠毒,時韻還是狠狠心繼續往前走了。

趙芷蘭是她親妹妹,她尚且能如此算計。

她時韻算個什麼東西還值得趙若蘭算計?指不定一杯毒酒或者乾脆推到水井裡推到池塘裡,這就完事兒了。

她回到後面,趙若蘭正在池子旁邊坐著餵魚,看的時韻心裡都有些發緊,她可是剛想過趙若蘭會不會直接將自己推到水池子裡淹死的事兒的。

“怎麼樣?是不是?”趙若蘭也聽見了動靜,轉頭笑著問道:“若是是的話,倒是要恭喜你了。”

“他們說是,但我並不覺得是。”時韻抿抿唇,還是和以往一樣,一字不差的回話:“奴婢說了,這輩子是要跟著姑娘的,那哪怕是死,都得是在姑娘身邊,奴婢絕不會離開姑娘。”

趙若蘭對上她的眼睛,認真仔細的看,時韻也不退縮,人吧,總是有潛力的,哪怕時韻沒學過表演課,但這會兒她那眼神,也絕對是又堅定又執著的。

趙若蘭看著就忍不住笑:“我信你。”

她伸手拉著時韻在自己身邊坐下,然後微微側頭,將腦袋放在時韻肩膀上:“我現下,已經沒有人可依靠了,我爹因為趙芷蘭的事情對我惱怒不滿,我娘因為我爹的態度,也因為趙芷蘭,對我不像是以往親近。三皇子也是,明明我一心為他好,他卻是對我棄之如履。”

她嘆口氣:“我想來想去,這身邊,竟是隻剩下你了。”

時韻停頓了一下,伸手摸了摸趙若蘭的肩膀——說實話,拋卻掉其他一切,趙若蘭真的是個大美人,相貌身材,無一不佳,都是剛剛好。

趙若蘭微微笑一下,坐直了身體,伸手摟住時韻抱了一下:“但是做人不能這麼自私,你明明有更好的路,我若是非得要將你留在身邊,那對你來說,也有些太不公平了。”

時韻瞬間變了臉色:“姑娘要趕我走?那我寧願死了算了!”

眼前就是水池子,時韻站起來就要往下跳,趙若蘭趕緊拉住她:“你這孩子,從小就是一根筋!你能不能等我說完話?我沒說讓你走,我是說,賣身契的事兒……”

“不行!沒有那賣身契,我和姑娘之間,就沒有牽扯和羈絆!”時韻立馬說道,轉頭看趙若蘭:“姑娘就當是可憐可憐我,給我個容身之地,姑娘若是非得這麼逼迫我,我還是死了乾淨!”

慌的趙若蘭趕緊搖頭:“不了不了,我不提這事兒了,你快些站好了,我拽不住你了。”

時韻這才慢悠悠的轉身,她不知道這場戲,趙若蘭有幾分滿意,反正她自己是有十分滿意的,她覺得自己甚至可以去拿獎了。這要是還打消不掉趙若蘭的懷疑,那可就太說不過去了。

趙若蘭鬆了一口氣才拍了時韻的胳膊一下:“你啊,氣性太大,你還說自己是丫鬟呢,我瞧著這滿天下,也沒有你這樣的丫鬟,還敢尋死覓活的逼迫主子的!”

時韻撒嬌:“也是姑娘對奴婢好,奴婢才有這個膽量的,換個人,奴婢也不敢這樣啊。”

趙若蘭微微笑一下:“倒是嘴甜會說話,既然你不願意走,那回頭,我親自見一見你那父母,和他們商量一下,讓你留在我身邊。不過,畢竟是你父母,你也需得好好對待,萬一讓人說你不孝,那可就不太好了。”

時韻忙點頭應了下來。

她其實是有點兒瞭解趙若蘭的心思的——她知道趙若蘭最大的秘密,但同時,三皇子也想策反她來監視趙若蘭。趙若蘭呢,是一邊相信時韻,一邊懷疑時韻,一邊又怕時韻會真的脫離她的掌控。她又捨不得除掉時韻,人都是有傾訴的慾望的,重生的事兒,雖然勇毅侯夫妻都知道,但她並不能多說。

也只有時韻,才能在聽她說了那些之後,閉緊嘴巴,也不詢問試探,甚至會幫她出主意。

時韻是個孤兒,身上沒弱點,那她如何掌控時韻呢?那就只能是,製造個弱點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