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靜水微瀾

侍衛屬大內親軍都督府管轄,專門護衛內宮安全。侍衛總頭領乃是一品侍衛“雷霆劍”上官雷。

侍衛的品級分為一至五品,總頭領副總頭領為一品侍衛,統管宮中侍衛數百人,分為數個侍衛隊,其頭領為二品侍衛。再往其下便是普通侍衛了,中間又根據武功高低、功勳大小或職司重要性區分,分為了三四五三個品級,也是為了在侍衛們中間能夠有個競爭,或有時作為獎懲的手段。

這侍衛的品級乃是單敘的,與朝廷官員的品級並不等同,因此這侍衛總頭領最多也就是個辦差的差使,並非與朝廷一品重臣或是各國公爺平級,不過因駐守大內,乃是天子近臣,若論與洪武皇帝朱元璋的親厚信任方面,便並非品級所能代表的了。便以這宮中侍衛總頭領,一品侍衛“雷霆劍”上官雷為例,雖一直謹守本份,從不在政事上插一言,但朱元璋對其的信任卻是許多國公重臣都是比不上的,日日守在身邊,護衛自己與宮中嬪妃皇子的安全,若非朱元璋對他絕對信任,絕不至於將身家性命都託付於他的手上。

還有一個副總頭領,何文燦,不過據說那何文燦還兼著別的職份,也極少來宮中侍衛房,只是掛了個名而已,朱文琅並不熟識,只是見過幾面罷了,平日裡大多還是和侍衛們在一起玩鬧。

只是聽侍衛們平日裡閒聊說起那何副頭領,都略有些瞧不起的神色,好像是說那何文燦只是個武官,頂多比尋常人更為孔武有力而已,卻是並不會什麼武功,只不過是和洪武皇帝朱元璋有些什麼瓜葛才當上的這個副總頭領,侍衛們都有些看不起他,只是服總頭領上官雷的管束,何文燦也知趣地並不來管這些宮中侍衛大爺們,久而久之,大夥都幾乎忘了還有這麼一位侍衛何副總頭領的存在。

眾侍衛們除了護衛大內,成天無所事事,加之朱文琅活潑胡鬧,便也樂意與之嘻耍,玩笑間小猴兒朱文琅吵著要學功夫,便也教個一招半式,只不過只教招式,至於各人不傳之秘自然是秘而不宣,也只是胡鬧好玩而已。

幾年下來,朱文琅便囫圇吞棗地儘自學了個胡天黑地,什麼譚家腿,謝家刀,八卦掌,東一招西一式地亂七八糟湊了個成百上千招,連當侍衛總頭領的上官雷也被他纏著教了幾手劍法,總練得忘了吃飯,每回都是陳守老夫子打發小高子去叫才依依不捨回來。

而每回跟在朱文琅屁股後邊當跟屁蟲的三公主朱福貞也是一樣,看著朱文琅跟侍衛學得好玩,看到朱文琅打贏了便拍手叫好,若是打輸了,朱文琅還覺得無所謂呢,朱福貞卻得嘟著嘴巴不開心好久,嘴裡嘟嘟囔囔地怪那個贏了朱文琅的侍衛。

好在隨著年紀見長,郭寧妃覺得男女有別,約束著朱福貞逼她學女紅,學女書,這才慢慢來得少了。

這“雷霆劍”上官雷乃是武林世家名門望族上官門下數一數二的高手,朝廷禮聘上官高手入宮執衛,上官世家當代主人“絕情劍”上官望據傳在朱元璋起事之後曾有些舊交,但此時朱元璋已是大明皇帝,上官世家自然不願再來攀附,以免有趨炎附勢之嫌。

朱元璋心知上官世家在江湖上的威望,有心請上官望來統領宮中侍衛,上官望便也算是給舊人一個臉面,派出親弟上官雷入宮執事,只是和上官雷約法三章,絕不可以家傳絕學傳與外人,且只充當皇宮守衛,絕不許參與官家政事。

這“雷霆劍”上官雷五十有餘,身形消瘦,花白長髯卻是面色紅潤滿頭烏髮,不見一根銀絲,太陽穴處高高鼓起,顯是內功已臻化境,隨身一柄“雷霆軟劍”,吹毫斷髮,平日裡纏於腰間,揮劍時內力貫注寒光似雪,堅韌如鋼。其劍法劍走雷霆,剛猛迅捷,當者披靡,相傳絕對屬於江湖上五十名之內的絕頂高手,除非一些深藏於世隱居不出的千年老王八,罕逢敵手。對敵時勇不可擋,平日裡則御下極嚴,侍衛們在他跟前都是戰戰兢兢不敢絲毫懈怠。

只不過這“雷霆劍”上官雷在朱文琅面前他卻只是個慈祥長者,對朱文琅天資聰穎實是喜愛萬分。若是在江湖之中,只怕早已收朱文琅為徒,如今卻是在宮中,恪於門主嚴命不敢起收徒之念,只是盡心教朱文琅一些精妙招數。

上官雷劍法雖然霸道,性情卻是中正平和,嚴遵門主之命絕不參與政事,更不用說收朱文琅這等有官家背景的弟子,只是安心在宮內當他的侍衛總頭領,這也是上官望放心讓他入宮的原因。

那朱文琅雖學了不少精妙招數,卻只是身無內力,攻出去的招式倒是象模象樣的,卻是一點勁力也無,光有空架子而已,眾人也權當逗他取樂,朱文琅不明內力訣竅,自然也樂此不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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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許久不見,你又顯老了。”二長老望著大長老道。

“呵呵,還好。”大長老陳漢仁微微一笑,擺擺手:“雲夢澤的情形如何?”

“還算順利,那個山谷很隱秘,地方也大,這是圖形。”二長老說著掏出一幅地圖來。

“嗯,那就把雲夢澤放在這裡吧,以後,這裡就是咱們天一盟的總壇了。回頭我給你一些機關圖樣,你照著佈置好……咳咳……”陳漢仁說著猛咳了幾聲。

“大哥保重身體。”二長老連忙替陳漢仁輕敲後背,又將桌上的茶水遞過來。

“咳咳……銀子……銀子怎麼樣了?”陳漢仁一邊咳一邊擺擺手,續道。

“這些年也存下三百多萬兩了。”二長老一邊拍一邊回道:“只不過空印案發,朱老賊殺了一百多個官員,咱們有好幾個人都被砍了頭,以後找錢不太容易了。”

“咳咳……這是遲早的事,這幾年利用空印報賬冊,也算攢了些家底,總比剛剛開始之前強得多。三百多萬兩……也能做些事了。雲夢澤那邊要抓緊弄。”

“是,大哥。”

“江南霹靂堂那邊怎麼樣?”

“已經安排人想辦法了。”

“‘霹靂堂’的火器機關天下第一,霹靂彈也是難得的利器,此事儘量籌劃周密,就算沒辦法將霹靂堂掌握到咱們手裡,至少也得……也得弄一批好東西過來。”

“是,大哥,我會想辦法的。”

“大明開國,已成氣候。朱賊勢大,我等只望能暗中蟄伏,積攢實力,再想辦法慢慢削弱朱明朝廷的干將實力。當年朱賊靠著陰狠狡詐的手段偷襲暗害主公,咱們讓他也嚐嚐陰毒手段的滋味。”

“大哥說得不錯!”二長老咬牙切齒道。

“可惜劉基了,他是朱元璋的得力之人,當年朱元璋和主公爭雄之時,這個劉基不知道出了多少鬼主意,令我大漢朝損兵折將。我還想著……想著怎麼對付他,誰知道胡惟庸下手比咱們還快……咳咳。”

“是啊,不是咱們下的手。聽說劉基生病,胡惟庸安排了御醫前去看望,沒多久劉基就一命歸天了。”

“胡惟庸此人好權,心機頗深,如今升了右丞相,君權相權相爭,生出反心是遲早的事……咱們不用管他,反正他折騰的也不是咱們的基業,能讓朱元璋頭疼的事,越多越好,朱明朝庭越亂越好。……必要的時候,咱們還得幫胡惟庸一把,助長一下他的野心。”

“是,大哥,我等兄弟都聽大哥的。”二長老對於陳漢仁的謀劃之能是佩服得五體投地的,完全是言聽計從。

“好了,我也該回了,出宮一趟不容易,時間長了容易被人察覺。咱們圖謀大事,一切都須得小心在意。”

“是,大哥。宮裡幾位兄弟都還好吧?”

“那幾個孩子都還好。對了,馮奎當了副領隊了,他也是一等一的身手……回頭咱們在宮外解決了侍衛一隊的領隊,他就能升上去了……此事不急,半年,半年後吧,升得太快了容易顯眼,不爭這一時。”

“嗯,大哥放心。”

“牛城也不錯,咱們宮裡的這幾步棋,都還算順利。”陳漢仁點點頭,頗為讚許。

“牛城是我親自帶出來的,他一直以為他爹牛奔是被朱元璋害死的,一心想報仇,是個好苗子。”

“行,我走了,牛城還在外頭等著我呢,有什麼訊息我讓牛城出宮找你。”

“行,大哥安排的那些事我都會辦好。”

“恨元,平安他們都好吧?”

“恨元好,他也挺想大哥的。三弟……三弟出家……”

“平安也是個苦出身,他那性子,本就不是……算了,就讓他先清靜幾年吧,別打擾他,以後再說。”陳漢仁默然。

“是,大哥。”

“行,我走了,你們多保重。”

“大哥保重。”二長老用力地拱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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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侍衛房中一片叫好之聲。

場中正在相鬥之人,正是朱文琅和四品侍衛牛城,旁邊則圍了五六個四五品侍衛圍觀,看兩人在場中身影穿梭拳來腳往地打得好不熱鬧。

朱文琅在宮中和侍衛們玩鬧,東學一招西學一招,雜七雜八的各家各派的武功都有,但牛城卻只是施展著軍中常見的一套太祖長拳和一套少林派的羅漢拳,這羅漢拳乃是少林派的入門拳法,並非秘技,江湖中早已流傳。牛城打得一板一眼顯得功底十分紮實,無論朱文琅的招數如何花哨,總是近不了牛城身前三尺之內。

旁邊的的侍衛們卻是不管這些,只是自顧自地叫好,旁邊則是位漂亮的小姑娘正拍著手大叫:“好!好!琅哥哥加油!琅哥哥加油!”

正是當今聖上,洪武皇帝朱元璋的三公主,朱文琅的跟屁蟲朱福貞,今年已經八歲了。如今正是洪武九年秋,朱文琅十二歲,已長到了成人肩一般高,算是個半大小子了。

朱文琅跟隨青翼蝠王韋一笑修習輕功也有了兩年,練得身輕如燕,往復靈活。但韋一笑不肯教他內功,說是他身上本就有寒毒,而韋一笑的內功也是陰寒一路,習之更是有害,因此也只能慢慢修習那本《周天養生篇》,偏偏這養生篇乃道家內功路數,看重打好基礎,講究平和圓潤,實在不是一門速成的功法,剛剛開始進境極慢,朱文琅修習到第三層,方才能夠感覺到內息中隱隱約約有真氣流動,但也僅是因此身輕體健動作流暢有力而已,要想將內息加到自己的招數之中,還是差了段距離。

饒是如此,亂七八糟的各門各派招數,加上靈活往復的身法,不過十二歲的朱文琅,已能與四品侍衛牛城將將打個平手。

卻見朱文琅突前突後,身形快速,忽地一閃,閃到牛城身後,左手虛晃,右手一探,出掌出刀,向牛城後腰上切去。

牛城一個躲閃不及,下意識地右手一劃,一招太祖長拳中的“神龍擺尾”,正中朱文琅的右掌,這一擺力道極大,不但將朱文琅的右掌撥開,帶起的掌力甚至將朱文琅整個人都順手推開一丈來遠。

“停!”站在旁邊不遠處觀看的侍衛一隊副領隊“殘月鉤”馮奎突地叫道:“好了,琅少爺也累了,牛城,該當班了,跟我巡值去。”

“是,副領隊。”牛城連忙一拱手,回侍衛房屋中去換當值的衣服。

“哦哦哦,琅哥哥贏嘍,琅哥哥贏嘍!”小丫頭朱福貞拍手叫好,她是最喜歡看熱鬧的,唯恐天下不亂。

“不是告訴過你嗎?和琅少爺過招的時候不許用內力!”出了侍衛房,馮奎一邊走一邊頭也不歪地輕聲道。

“是,琅少爺身法太快,我一時反應不及,順手就……”牛城知道犯了錯。

“下回記住了!若有再犯,饒不了你!”馮奎的語氣很冷。

“是……琅少爺的招數……最近越來越快。”

“不關你的事,少打聽少琢磨,當好你自己的班!”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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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哥哥,等等我,琅哥哥。”跟屁蟲朱福貞跟在朱文琅身後,一個勁叫著,再後邊則跟著幾個伺候的隨身丫頭,早已氣喘吁吁地上氣不接下氣。

“幹嘛?寧妃娘娘今兒沒讓你繡花去?”朱文琅放慢腳步等她。

“我逃出來的,嘻嘻。”朱福貞一吐舌頭:“琅哥哥真厲害,連牛城這個四品帶刀侍衛都不是你的對手。”

“唉,人家是讓著我,沒用內力。要用上內力,我三招都接不下來。”朱文琅停下步子,對朱福貞嘆道。

跟著侍衛們學武功這麼久,朱文琅自然已經看出來,他無非也就是學了些招式,侍衛們和他比試時,基本不怎麼使用內功,只是招式的比劃,再加上手下留情,一些陰狠歹毒的招式也不敢用。他在宮裡是半個主子,侍衛們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和他打個平手,甚至勉強輸上一兩招,都是常事。

往往只有他因為身法越來越快,對方措手不及之下,方才會偶爾洩出內力,便能把他打得老遠,便如方才牛城一樣。

也正因如此,朱文琅和他們比起來才越來越感覺沒什麼意思,總尋思著得想個什麼辦法把侍衛們的真實實力給逼出來才好。

“那我不管,反正就是我琅哥哥贏了。”朱福貞不懂,也不以為意,撇著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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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書房中。

“道舍之死,朕痛心不已。年方三十六,正是大好的年紀。”朱元璋嘆道。(見本章史實貼片【何文輝】)

桌前的何文燦嗑頭道:“兄長跟隨陛下,深受聖恩,雖天不假年,但為大明鞠躬盡瘁,也算死得其所,陛下切莫因此痛心,若有所傷身,反倒是兄長的罪過了,令他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心安。”說罷又嗑了一下頭。

道舍乃是大都督府同知何文輝的小名,正是朱元璋的眾多義子之一,這年六月間剛剛因傷病去世。何文燦則是何文輝之親胞弟。

“嗯,道舍之子是叫何環吧?”

“正是舍侄何環,現任成都護衛指揮使。”何文燦再嗑頭。

“好了,起來吧。”

“是,陛下。”何文燦站起身來。

“有什麼新訊息嗎?”

“稟陛下,明教那些人暫時沒什麼新訊息。只是……”

“只是什麼?”

“張定邊將軍進京了。”何文燦小心道。

“他不是住在老家嗎?進京做什麼?”

“也沒做什麼,就是買了個小院子,看來是準備長住。”

“和什麼人有來往嗎?”

“暫未發現,平日裡深居簡出的,還開了個小門面,準備……”

“準備做什麼?”

“看他的準備,似乎是準備開個肉鋪……”何文燦有些遲疑道。

“陳友諒手下的第一猛將,勇冠三軍,有萬夫不擋之勇……準備開個肉鋪?賣肉?”朱元璋有些哭笑不得。

“目下來看是這樣,不知是否有別的圖謀。”何文燦說得很保守很小心。

“嗯,算了,隨他去吧。”朱元璋略一思索,擺擺手:“定邊將軍的性子我知道,雖說跟的是陳友諒,但他是直爽之人,不屑玩弄什麼陰謀詭計……反正歸德侯也已去了高麗了,他說不定就是隨便弄個營生,打發打發時間。他年紀也大了,我大明也是日益興盛,翻不出什麼浪來。以後就不用管他了,讓他安生養老吧。”

“是,陛下聖明。”何文燦應聲道。

“去吧。”

“臣告退。”何文燦又嗑了個頭,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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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文輝】====何文輝(1341年—1376年),字德明,滁(今安徽滁州)人,明朝開國名將。明太祖朱元璋的義子,賜姓“朱”。曾參與平定江西、福建、陝西、四川。14歲時,朱元璋收其為義子,賜姓朱氏。朱元璋的義子很多,包括周舍(沐英)、道舍(何文輝)、馬兒(徐司馬)、柴舍(朱文剛,與耿再成死於處州之難)、真童、金剛奴、朱文遜(戰死於太平)。何文輝號令嚴明,軍民都稱頌他的功德。太祖曾稱讚他的謀略威望。晉升為大都督府同知。洪武五年(1372),命率山東兵跟從李文忠出師應昌。第二年移鎮北平。李文忠北征,何文輝督兵巡視居庸關,因病被召回。洪武九年(1376)六月去世,年僅三十六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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