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啦……

繩線斷裂,念珠滾入陶罐,顆顆包漿濃厚,本為木質,卻呈現琉璃色。

張彪拈起一粒,仔細檢視。

老流珠(黃級一品)

1、承天觀祖師之物,世代香火供奉,有一百零八顆,寓意周天星斗之數。

2、若得三宮存玄丹,太一流珠安泥丸。流珠心念固存,可安神避陰邪。

3、使用此物,須有相應方法。

4、歷代道人持珠修煉,然不逢天時,蹉跎終生,唯有執念殘留……

玉京城道觀寺院眾多,大大小小有近五十座,想找到靈性之物,也只能憑運氣。

離開崇聖寺,張彪又連夜尋了四五家,都是南城出名的道觀寺院。

但這些地方看似香火旺盛,實則都是新塑的菩薩,剛造的法器,講究個金光璀璨的排場,全無靈性可言。

沒想到臨走時,在一破落道觀發現此物,隨意供奉在案臺上,佈滿塵灰。

他靈覺非凡,自然不會錯過。

這老流珠串靈性不凡,有一百零八顆,作為施展咒法之物足矣。

當然,還需透過一些加工。

張彪起身,從架子上拿下一個小陶盒,開啟後,裡面赤紅一片,赫然是那日雞怪之血,混合硃砂所制。

刻刀小心劃過,流珠上漸漸出現凹槽,形成陰符和鬼紋…

雞血硃砂與香灰混合,用毛筆沾了,仔細沿著凹槽臨摹…

耗費了半日時光,近二十顆流珠被製作完成,整齊擺放在木盒內。

將一應物件貼身藏好後,張彪看了看天色,便起身出門,直奔西市而去……

………………

“呦,這不張兄弟麼!”

剛出坊門,便遇到了熟人。

正是捕頭段飛,與不良帥焦雄。

只見二人都換了便裝,身後還跟了群婦孺,各個蓬頭垢面,灰頭土臉。

段飛笑道:“聽聞張兄弟辭了六扇門差事,可惜我沒你這本事,要不也懶得受這鳥氣。”

“圖個自在而已。”

張彪打了個哈哈,隨意應付過去,看向那些婦孺,皺眉道:“這些便是…”

旁邊焦雄點了點頭,沉聲道:“殺人償命,況且還得罪了義崇會,胡家兄弟是跑不掉了。”

“我疏通一番,讓胡家婦孺逃過了刑罰,準備出城找個鏢局,送他們回北疆。”

張彪點頭道:“焦帥高義。”

焦雄嘆了口氣,“所以我不喜歡欠人情,焦某本事不大,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說罷,便拱了拱手,帶著眾人離去。

段飛則不忘扭頭道:“張兄弟,哪天抽空坐坐,有個差事你或許感興趣。”

“好說。”

張彪隨意拱手,便闊步消失在人群中。

焦雄則與段飛將胡家婦孺送至城外,給了接應的鏢局定金,叮囑一番後,便目視眾人遠去。

直到離開城門許久,一個滿臉漆黑的小孩才緩緩抬頭,望著玉京城方向,滿是仇恨。

“若非剛才那姓張的鷹犬,父親與叔伯哪會遭難,我將來定要報仇雪恨……”

啪!

話音未落,便遭到一記耳光。

動手的,是一位婦人。

這婦人雖形象狼狽,但眉宇間卻滿是堅毅,厲聲訓斥道:“沒出息的東西,像你這樣活不了幾日,還不如扔在路上死了算!”

小孩捂著臉,不敢再說話。

婦人搖頭道,“那姓張的鷹犬,只是引子,真正的災禍,來自本家,他們只是稍微懲戒,便令我等萬劫不復。”

“這次回去,免不了要遭人白眼,頂著奚落過活,你若咽不下氣,哪還有命說其他?”

小孩捂著臉,低頭道:“娘,你別生氣,常曦記住了。”

婦人嘆了口氣,“你爹起得常曦這個名字太過耀眼,今後就叫……媚娘吧,胡媚娘。”

“記住,心裡越苦,越要笑…”

………………

“冰糖葫蘆唉!”

“青龍湖剛打的魚,便宜賣啦,三枚銅子一條,賣完即止…”

“娘,帶我去看皮影戲…”

剛到西市,熱鬧繁華便撲面而來。

張彪壓低了斗笠帽簷,來到附近攤子上,要了碗牛雜碎解饞,一邊吃,一邊隨意問道:“小哥,最近西市有啥熱鬧沒?”

“有個啥子熱鬧哎?”

賣雜碎的老闆抱怨道:“前陣子當街殺人,還拐走那麼多孩子,西市署不僅抓不到人,還跟每個商戶收錢,說是什麼要多僱人。”

“可不是麼!”

旁邊賣魚的也臭罵道:“辛苦一天,手裡落不下幾個,還要被盤剝,誰叫咱們是平頭百姓呢,活該…”

“高老闆,弄幾條魚!”

“好勒!”

魚販子連忙閉嘴招呼客人。

張彪盯著鬼頭柳,若有所思道:“最近沒砍頭吧?”

“沒!”

賣雜碎的老闆滿臉怨氣道:“照我說,秋灶大祭,就應該砍幾個人頭助助興,最好把西市署…”

說著,自知失言,連忙閉嘴。

張彪也不在意,隨意逛了幾圈,買了牛肉與果子酒,來到西市深處,見四下無人,便鑽入庫房藏了起來…

……

不知不覺,日落西山。

西市的規矩,是晚上閉市,除了留下看店的夥計,其他人都會離開。

因此全城鐘響過後,原本熱鬧的市場,便顯得一片冷清。

當然,西市署的武侯,也會分出幾隊,打著燈籠徹夜巡邏,以免有賊人偷盜。

庫房內,盤膝閉目的張彪緩緩睜開了眼睛,收拾好東西,換上夜行衣,消失於黑暗中。

他速度飛快,在高低錯落的屋頂上飛簷走壁,沒多會兒,便到了鬼頭柳附近。

這裡與青龍渠相連,遠處有個放生池,臨近則是炭行與車馬行。

隔著青龍渠相望,便是常平倉,是朝廷豐年收購、災年放出,用於平抑京城糧價的地方。

此刻,那邊火光隱隱,有不少人鬼鬼祟祟,推著小車進進出出……

張彪看到後,眉頭微皺。

他聽說常平倉有人搗鬼,每逢查庫便火龍燒倉,沒想到這幫人如此大膽。

不過他也懶得理會。

這次來,便是要探索靈界。

就目前所知的幾個靈界入口,巫神廟鎮壓著大鬼、永濟河有入魔的俗神、骸骨營生人勿近……

算來算去,也只有鬼頭柳這邊最有機會。

張彪找了個無人看守的炭鋪,潛入後關進門窗,緩緩帶上儺面,懷裡抱端著那盒陰符流珠,閉上雙眼。

儺面疆梁已經吞噬了水魅,因此無需真氣,便輕易啟動。

張彪按照傳承所言,心神沉入,指揮儺面散發的涼意,將自己全身包裹。

隨後,猛然起身!

那種熟悉的感覺再次出現。

周圍光線暝暝暗暗,夜風聲、蟲鳴聲通通消失,死寂的嚇人。

張彪扭頭一看,地上赫然還有一個自己,正盤膝而坐。

他又看了看腰間,眼角露出喜色。

果然,橫刀、勾魂索、還有陰符流珠和用於採集的包裹,都被帶入了靈界。

這才是進入靈界的真正方法。

可惜,他修為不夠,再加上缺少材料,所以沒法佈置巫道防護肉身陣法。

即便有三陽真火,也不可久留。

想到這兒,張彪緩緩推開房門,使用儺面,大片黑暗頓時散去。

眼前,是一片古怪場景。

依舊是西市,但周圍店鋪彷彿經歷了無數歲月,已經斑駁腐朽,有些地方,甚至只剩下廢墟。

地面上,是大片的烏黑膿血,好似泥漿一般,散發著白色霧氣。

張彪看到後,也不奇怪。

靈界與現實,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唯有成為入口之地,才能保持完整,剩下如西市這些建築,只會不斷映照、腐朽、形成古怪輪迴。

他又看向遠處。

即便有儺面疆梁,鬼頭柳也被重重迷霧包裹,似乎變得異常高大,一條條黑影在不停扭動……

張彪看得心中發毛。

果然,這鬼頭柳也有些不對勁。

好在他的目標,並非那玩意兒。

想到這兒,張彪小心走了幾步,便從包裹中,拿出個小鏟子,於汙血淤泥中刨出小坑,將盛有陰符流珠的盒子埋入。

這才是施術材料最後一步。

藉助靈界之力,讓其徹底成型。

做好這些,張彪才看了看周圍,小心前行,漸漸消失於迷霧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