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當真?”

張彪聽罷並未激動,反倒起了疑心。

他的夢佔範圍,已擴充套件到懷州之外,若方相宗傳人在懷州現身,豈會察覺不到。

莫非,這傢伙是上門來騙?

“絕無半點虛言!”

靈衝面色嚴肅,認真道:“建鄴城外有一大燕時期古堡,我等前往剿滅蟲巢,那方相宗傳人就曾在半夜現身。”

“對方用的是蠱咒之法,我有位師兄中了招,至今生死未卜,雖說那人一擊便走,但頭上儺面,我曾在宗門典籍中見過。”

“是哪一具?”

“虎面……窮奇!”

……

轟隆隆!

雷光轟鳴,天昏地暗,雨勢更加猛烈。

張彪負手而立,望著洞外水簾流淌,又透過石臺匯聚成小瀑布傾瀉而下。

靈衝已匆匆離開,此次回來,找他相助只是順便,更重要的是取走避毒珠。

蟲災爆發,不少人都身中劇毒,有了避毒珠,便可減少不少死傷。

至於對方的話,令他半信半疑。

“窮奇食蠱”,方相十二脈中,窮奇一脈最擅研究蠱術,如果真有人得到,出現在蟲災爆發的建鄴城倒也合理。

無論如何,他還是要查探一番。

想到這兒,張彪轉身進入密洞,來到星禜樹前盤膝而坐,雙目微閉,進入夢界。

周圍一片漆黑,天空星辰閃爍。

夢佔雖說玄妙,但也有很多限制,比如懷州軍營和雲霞關,各自有醮壇和祭壇守護,他就感受不到那些人夢境。

但有具體線索,夢佔也會更加準確。

這一次,張彪不再念誦儺面名字,而是根據疆梁一脈圖譜,幻想儺面窮奇模樣。

嗡!

夢佔之術啟動,一股無形波動誕生,順著他的夢境泡泡飛速向外擴張,無視距離,瞬間達到能夠探測的極限。

其中一個夢境忽然回應,化作白光虛影,猛然擴張,呈現在他眼前的黑暗中。

這,是一個可怕的噩夢。

黑夜,雨幕,燭火飄搖……

滿頭亂髮的小男孩,正瑟瑟發抖躲在床下,周圍全是窸窸窣窣的巨大毒蟲。

透過昏黃燭光,可以看到遠處地上,一男一女兩具村民屍體正倒在地上。

屍體胸腹已被破開,碩大的黑甲紅足蜈蚣,在他們七竅和體內爬來爬去。

咔啦啦……

古怪的聲音響起,地上出現一個土堆鼓包,密密麻麻的黑蜘蛛湧出,鑽入屍骸體內,和蜈蚣瘋狂吞噬交合。

眼前一切,嚇得男孩牙關打顫。

張彪的眉頭,也漸漸皺緊。

這東西,有點像是以人體為器皿,煉製蠱蟲的手段,難道蟲災爆發,另有原因……

吱呀~

正在他思索間,木門忽然開啟,一個身影推門而入,雖身著長褲皮靴,但看其修長的腿型,分明是個女子。

“嗚…”

小男孩嚇得連忙捂住嘴巴,眼淚橫流,但還是發出一絲輕響。

啪嗒、啪嗒…

腳步不斷靠近,沿途踩碎不少毒蟲。

唰!

對方突然趴下,猙獰的虎頭儺面出現在男孩眼中……

噩夢忽然中斷,顯然男孩已被嚇醒。

就連張彪也被嚇了一跳。

噩夢之所以稱噩夢,有時候並非真相,而是做夢者不自覺將許多資訊匯總,編織成最可怕的噩夢。

光影效果,令人身臨其境,比前世最可怕的恐怖片還令人毛骨悚然。

這種噩夢,可令做夢者神不守舍,還會引來夢中邪祟侵擾。

有人甦醒後,會忘記夢中完整景象,只能說出大概,這便是三魂本能的自我保護。

但即便如此,他也得到不少資訊。

1、靈衝沒說謊,儺面窮奇已現身。

2、有人在養蠱,夢中男孩便是倖存者。

3、得到儺面者,是一個女人。

而男孩的身份,他也已經看清楚。

褚飛(黃級一品)

1、建鄴城郊白水寨村民,目睹父母慘死,覺醒降靈神通,被野獸殘魂附身,時而清醒,時而癲狂,流落荒野茹毛飲血。

2、因降靈神通,為厲鬼野神爭奪目標,殘留力量侵染,踏入超凡。

3、靈體反噬,怨念纏身……

降靈神通?

張彪從未聽過這種神通,但從資訊來看,應該是能隨意請靈上身,不像普通人還要經過竄竅等煎熬,或許還有其他好處。

想到這兒,他又看了看上方。

根據星圖顯示,對方此刻正在懷州城外……

…………

嘩啦啦!

暴雨傾盆,靈衝等人策馬進入鹿山城。

顧仇統攬修行集市一事,自然要大幹一場,嫌棄如今的鹿山書院太小,便提出以工代賑的方法,發動全城百姓修葺改造鹿山,按時領取米糧。

若在以往,這種苦活人人避而不及,但在霧災時代,能有口吃的就已經很不錯,因此無人抱怨。

鹿山城,也變成了一座大工地。

靈衝等人玄都觀道人身份,自然無人敢阻攔,策馬踏過泥水橫流的街道,來到位於城主府附近的城隍廟。

此廟已生出俗神,乃玄都觀敕封,實力不強,卻能讓魑魅魍魎遠離鹿山城。

“見過靈衝師兄!”

“靈衝師兄來了!”

靈衝在年輕一輩弟子中頗有威望,深得山門看中,前途比虛辰好得多,因此一路都有人打招呼。

虛辰得到訊息,也已起身,在後廂房親自接待靈衝,“師侄不在建鄴待著,匆匆趕回,有何要事?”

靈衝拱手道:“建鄴蟲災嚴重,不少修士百姓都身中劇毒,弟子特來迎接避毒珠,以解建鄴之難。”

虛辰本來心情不錯,但聞言後,眼神立刻變得陰沉,喝了口茶淡淡道:“鹿山城周圍屍瘟尚未解除,等了結此事,再取走避毒珠不遲。”

靈衝大急,“師叔,這…”

虛辰有些不耐煩,揮手打斷了他的話,“好了,此事莫要多言,師侄若有興趣,便在鹿山城多留一陣,若有要事,老夫也不便阻攔。”

說著,便起身出門而去。

靈衝臉色難看,帶領手下師兄弟出了城隍廟,在一名道人帶領下,來到附近客棧住下。

“虛辰師叔怎麼回事!”

剛進門,一名道人便憤憤不平斥責。

他們在建鄴城沒少經歷危險,這次風雨兼程趕來,沒想到竟是這結果。

另一人也沒好氣道:“避毒珠乃宗門法器,虛辰師叔哪來的資格霸佔!”

靈衝也臉色不好,但卻迅速冷靜了下來,回想許多事情,腦中靈光一閃,苦笑道:“我說怎麼會突然被委以重任,原來中了別人的套。”

見眾人疑惑,他搖頭道:“自虛遠師叔死後,雖觀內尚未下達法令,但虛辰師叔實際上,就已成懷州分堂主事,開集市、除屍瘟皆是為此準備。”

“誰知大梁突然佔領雲霞關,懷州王不聽號令,又讓其兒子邀請五德峰插手此事,實際上就已經壞了規矩。”

“五德峰明面上不好下手,畢竟此事不歸他們管轄,正好我回山,就將平息蟲災一事交給了我。”

“虛辰師叔對懷州王厭惡,自然不會出手相幫,我若無法平息蟲災,那麼就是我祈天峰內鬥造成懷州混亂。”

眾道人聽得目瞪口呆。

他們從小刻苦修行,哪見過這些彎彎繞繞,腦子轉了一會兒才想明白。

有人無奈道:“山上以前可不是這樣。”

另一人則冷哼道:“都是那些世家王族子弟,從他們進山後,就各種拉幫結派,毀了我等道心。”

靈衝聞言沉默不語。

他比普通弟子看得更清,玄都觀看似律法森嚴,乃清修之地,實際上從未停止內鬥。

雖說宗門典籍上,一些東西記載不祥,但他也看出蹊蹺,以前人間朝代更迭時,會招收凡人弟子下山參與,但有時又會遠離朝堂,便是宗門各種內鬥結果。

並非利益,而是理念上的不同。

之所以沒鬧出亂子,全是有外界力量干預,為一個大計劃準備,沒人敢翻臉。

但內鬥的原因,很可能也是來自外界。

想到這兒,靈衝就有些無力,他之所以外放歷練,就是不想參與其中,沒想到還是躲不過,被人算計。

“師兄,該怎麼辦?”

“罷了,明日我再去與虛辰師叔溝通,他要的,無非是統攬懷州大權,解了蟲災,我便不再參與此事…”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離開沒多久,城隍廟內便再次來了一名客人。

來者,赫然是顧仇。

“仙師,有結果了。”

顧仇小心取出一方木盒,裡面盛放一物,人頭大小,黑不溜秋,佈滿根鬚,正是狼頭魔芋。

望著此物,顧仇眼神有些複雜,“香火願力催化,使其提前成熟,雖說遠不如貴教靈米,但祛除毒素後味道還行,足夠養活凡人。”

“偃甲宗、梁軍都已得到秧苗,相信此刻也有了結果。”

“真是胡鬧。”

虛辰搖頭道:“這東西竟隨意外洩,太歲也是膽大,不知道此物會改變天下格局麼。”

“大梁有了此物,如虎添翼啊…”

顧仇沉思了一下,微微搖頭道:“在下卻有不同看法,此為救世之糧,但說不定也是大梁禍亂之源。”

“哦,怎麼講?”

虛辰來了興趣,自顧仇投靠後,他越發覺得此人不凡,也越發倚重。

顧仇搖頭道:“大梁如今局勢,功勳、宗教、加上毫無退路,才使得朝堂民間上下一心,猶如瘋魔。”

說著,望向狼頭魔芋,“如今有了退路,百姓想不想戰還是兩說,就連朝堂之上,恐怕也會出現不同聲音。”

“有了退路,大梁擴張的動力便會減少。趙冕活著還好說,一旦出事,恐怕各方勢力就會開始內鬥。”

“好事啊。”

虛辰也想清了其中道理,先是露出笑容,隨後搖頭道:“可惜,太歲的名頭恐怕會更加響亮,此人心高氣傲,連我的面子也不給,也是個麻煩。”

顧仇樂了,搖頭道:“仙師何須苦惱,只要將其懷州第一的名聲放出,這名頭自然會被我等所用,對方也會麻煩纏身。”

“對鹿山集市,只有好處…”

………………

“這是靈屍肥,幫我定期照料…”

“這封信,幫我派人送往五仙教…”

“修行集市開店一事不要急,若有人來找麻煩,以保命為主,等我回來再說…”

“仙師放心。”

“師尊,路上小心。”

張彪一番交代,與眾人告辭。

他決定五仙教加大交易量,一次性換取更多寶藥,對方肯定需要時間準備。

本來要等靈衝取回避毒丹,一起上路,但對方也不知何事耽擱,至今未來匯聚。

儺面窮奇一事拖不得,因此他只得提前出發。

“呱!”

暴雨中,大肚爺一聲大叫。

墨陽城附近的蟲窩,幾乎被其盡數滅殺,這次前往建鄴,正好能幫上忙。

這些天大肚爺已經閒下來,聽聞那裡有數不盡的食物,早就躍躍欲試。

張彪哈哈一笑,“道友莫急,咱們這就走。”

說罷,縱身躍上蛤蟆背。

上面已用鐵索綁了個韁繩,張彪牢牢抓緊,運轉真氣,腳下如生根一般。

他不像崔老道一般,需要躲在蛤蟆嘴裡,但即便身法不凡,也要當心被丟擲去。

“呱!”

大肚爺一聲大叫,只聽得地面轟隆一聲巨響,泥水四濺,龐大的身軀便已消失在雨幕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