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肆虐,濃霧瀰漫,放眼望去,只有一片白茫,好似冰冷墳墓,生命禁區。

任誰也想不到,這是曾經富饒的潞州。

戰亂、霧災、邪祟、雪災…讓這個以產糧著稱的廣袤平原,呈現出一副末日景象。

然而,在這惡劣環境中,卻有一個遊蕩部落緩緩行進,好似白毯上的一群黑螞蟻。

他們身著簡陋皮襖,臉上塗滿濃厚油脂,用來抵擋凜冽寒風。

即便如此,那刺骨寒風也似利刃般颳著他們粗糙臉龐,留下道道紅腫的傷痕。

他們拖著牛羊,推著篷車、攜老扶幼,腳步沉重,但眼神卻堅定而執著。

但在這可怕環境中,終究不是所有人都能撐住,不斷有人被凍僵倒下,昏迷不醒。

帶隊頭領,是個身高馬大,長著絡腮鬍、寬臉龐的漢子,見狀連忙扶起幾人,揮動馬鞭高呼道:“諸位,再堅持一下!”

他眼中滿是堅定,“那些狼崽子,恐怕正在嘲笑我們,但伯魯達會庇護他堅強的子民,我們,終將找到家園!”

話音剛落,便有不少人滿臉肅容,捂住了胸膛。

漢子見狀,微微點頭,從懷中取出一副羊皮卷,正是潞州地圖。

旁邊一名滿臉凍瘡的老者走來,低聲道:“格羅爾,還要多久,有些人怕是撐不住了。”

“快了。”

被稱作格羅爾的漢子指著羊皮卷,“這裡,曾有個中原人的濟元城,雖說毀於戰火,但避災的房子應該還能找到。”

“外面都是良田,我已經試過了,刨開冰雪,便能種植狼頭魔芋,再殺些牛羊,應該就能熬過這個冬天。”

“廢城?”

老者滿臉擔憂,“這些個地方死人無數,厲鬼眾多,有點危險啊。”

格羅爾搖頭道:“珀撒老爹放心,那鬼王越來越強大,平原上的厲鬼,幾乎都被其招走了,有伯魯達先祖庇護,咱們不會有事。”

“好吧。”

老者無奈嘆了口氣。

在首領鼓舞下,眾人加快速度,終於在天色快暗時,看到一座老城矗立在風雪中。

然而,卻沒人歡呼。

所有人都提起了警惕,卸下肩上彎弓。

原本已為荒棄的廢城之外,早已聚集了不少人,三教九流皆有,紮起帳篷、點燃篝火,風雪中喝酒吃肉,說說笑笑。

“是中原野修。”

身旁老者當即做出判斷。

格羅爾也面色凝重點頭,叮囑身後眾人小心,並且偷偷握住了脖間吊墜。

看到這幫草原人,野修們先是警惕,隨後哼了一聲,自顧自聊天,不再搭理。

只有一名和尚看到牛羊,眼睛一亮,拍拍身上積雪走了過來,嘿嘿一笑問道:“喂,這草原漢子,牛羊怎麼賣?”

格羅爾咬了咬牙,“閣下若想要,便送你一頭。”

“呦!”

吊兒郎當的和尚有些詫異,“你倒是大方,金帳狼國的人果然有錢。”

“我不是金帳狼國的人!”

格羅爾好似受到了侮辱,“我們是飛鷹部落,和那些狼崽子不是一回事。”

“飛鷹部落?”

和尚一愣,搖頭道:“沒聽說過,反正都是草原人,有什麼兩樣…”

格羅爾滿臉漲紅,卻也不想多說,叮囑手下牽來一頭綿羊,交給了和尚。

“嘖嘖。”

和尚得了便宜,心情大好,“看在你們這麼識趣的份上,給個忠告,城外露營即可,千萬別進城。”

格羅爾心中一驚,“為什麼?”

他率領部落來此,就是為了定居,眼見無法進城,總要問個因果。

和尚嘿嘿一笑,眼神變得陰森,“這城中出了怪事,待在外面還好說,但一進到裡面,半夜便會掀起陰風,隨後被厲鬼擄走,一個也活不下來!”

看到幾名草原孩童被嚇得連忙退後,和尚莫名心中一軟,想起戰爭中死去的子女,微微一嘆,“不說笑了,此事沒騙你們,最近已經莫名其妙沒了不少人,連修士也逃不過。”

最後一句,則壓低了聲音,“還有,千萬別說你們不是金帳狼國之人,有時候裝糊塗,能活命。”

說罷,搖了搖頭就要離開。

格羅爾拳頭一握,大聲道:“飛鷹部落不欠人情,我也告你個訊息,那鬼蜮又擴大了,火羅教在利用你們,莫被財寶迷了眼!”

“噗嗤!”

和尚哈哈一笑,“我又不是傻子,告訴你吧,那鬼王活不了多久了,所以我們才急著趕去。”

說罷,便牽著羊走向一處營地,大聲道:“烤羊肉啦,嚐嚐我老馮的手藝。”

“好!”

營地內野修頓時轟然叫好。

“老馮,你這酒肉假和尚要裝多久?”

“呸!啥假和尚,咱可是正經出家人…”

“哈哈哈…”

營地內,頓時一片歡聲笑語。

望著遠處野修營地,又看了看越來越暗的天色,格羅爾一咬牙,“離他們遠點扎營,吃乾糧,別熬肉湯,明天再探查。”

一聲令下,部落的人頓時忙碌起來。

雙方隔著很遠,只能隱約看到火光。

野修營地內,一名疤臉漢子把玩著手中利刃,眼神陰森道:“這幫草原蠻子,趁亂佔我中原土地,若老子還在邊軍,他們今晚一個都別活!”

“消消氣。”

和尚打了個圓場,勸道:“這世道,能活著,都不容易,連大梁軍閥都在跟金帳狼國議和,平白無故造什麼殺孽啊。”

“你這和尚倒是仁慈。”

“咱老馮可是正經和尚。可惜蓮華宗清規戒律太嚴,否則我早成了宗門弟子。”

“你就吹吧,快烤肉!”

“不過話說回來,那幾家怎麼會突然聯手?”

話題被轉移,疤臉漢子也沒了殺意,饒有興趣道:“我聽說,是宗門弟子商議聯手,算來算去,也就屬這鬼王是最大的軟柿子。”

“這回來的,倒是謹慎不少。”

“那是,畢竟是宗門,還能吃兩次虧?”

“這次來的,都有誰?”

“五仙教是柳三通帶隊,聽說五家香堂精銳盡出,號稱五福臨門…”

“蓮華宗來了護法羅剎,好傢伙,我遠遠看到,和廟中神像一般…”

“法相宗來了不少猛人,號稱諸行無常,偃甲宗的弟子早已等在鬼蜮外…”

“不過最強大的,還是玄都觀,他們依舊是玄驊帶隊,還有什麼神庭三劍,玄都七子,而且玄驊觀雪悟道,已晉升五品,算是年輕一輩第一高手!”

“說笑呢,第一高手不是太歲麼?”

“那又不是年輕一輩。”

“怎麼不年輕,聽說才二十多。”

“這…總之不能算他。”

“哈哈哈。”

“總之,這次破了鬼蜮,咱們領了任務,也算完成,還能得些靈材。諸位,去了可得互相照應啊…”

“那是自然。”

眾人談笑間,便已相互熟絡。

江湖便是這樣,行走在外,多個朋友總能多條路,雖說每個人都會防著一手,但面子上總會過得去。

馮和尚為人很是豪爽,曾經還做過廚子,亮出一番手藝後,引得眾人稱讚。

喧囂之中,他發現營地角落,始終有一人披著斗篷,坐在帳篷中沉默不語,心中一動,便端起一份烤肉走了過去,滿臉微笑道:

“兄弟,嚐嚐我手藝?”

“多謝了。”

那人抬起頭,黑髮垂肩,面容平凡,走在人堆裡都難以發現的那種。

馮和尚是個自來熟,嬉笑打探道:

“這位兄弟,尊姓大名啊?”

“張三。”

“哦。”

馮和尚一聽便知是化名,搖頭道:“罷了,不想說就算了,看你修為稀鬆平常,還是多結交些同道,到了鬼蜮,也好有個照應。”

說罷,微微搖頭,轉身離開。

黑袍人,自然是張彪,不過戴了人皮面具,收斂氣息,這些野修自然無法發覺。

望著和尚遠去身影,張彪微微一笑,低聲道:“倒是個熱心腸…”

以他修為,眾人談話,甚至和尚與格羅爾的低語,他都聽得一清二楚。

拿起烤肉嚐了幾口,果然味道鮮美。

張彪便從懷中掏出銀質酒壺,一邊吃喝,一邊打量遠處古城。

他來潞州,自然有目的。

遊神那邊傳來訊息,他們於峽谷裂縫中,終於找到幾株三明地火芝,但最高也不過四品,還只有一株。

雖不是他想要的五品,但真找不到,也只能用量堆積,慢慢提升。

這樣,就顯得有些浪費。

畢竟四品寶藥,無論用來幫助弟子和寨中修士提升,還是售賣換取,都有巨大價值。

而對於他,就顯得有些雞肋。

但也有好訊息,龐山虎用巡山一脈法門修行,發現峽谷地氣有些蹊蹺,已順著追查下去,或許能有所發現。

而他則要趁此時機,來懷州祭煉陰陽圖。

這件事,他不想對外洩露,畢竟防人之心不可無,陰陽圖若煉好了,就是一張底牌,所以帶了人皮面具,潛入潞州。

眼前這濟元城,便是第一個目標。

這裡連續發生了不少詭異之事,很可能有強大厲鬼作祟,但他白天已探查過,並無發現,只能等待夜晚。

正巧這幫野修到來,便索性搭了帳篷,裝作小修士等待。

就在這時,他忽然望向另一側。

那裡,正是飛鷹部落營地。

別人看不清,但他卻能感受到,那裡有香火神力湧動,隨後一股爆裂兇猛的神念擴張。

張彪若有所思,微微搖頭。

方才的事,他皆看在眼裡。這飛鷹部落雖也是草原人,但好似和金帳狼國不對付。

現在看來,一點也不奇怪。

這飛鷹部落,不知得了什麼機緣,竟也有自己俗神,看模樣,還是祖先神。

其祖上,必出過強大英雄,甚至很可能是修士,有秘法寶器待在靈界中,才能保留至今。

以火羅教那種排外的性子,這飛鷹部落能夠存活至今,都算是奇蹟。

想通此點,張彪也懶得再關注,雙目緊閉,盤膝打坐,默默搬運周天。

不知不覺,夜幕降臨。

各個營地都已陷入寧靜,唯有呼嚕聲不斷,篝火堆噼裡啪啦。

就在這時,張彪猛然睜眼抬頭。

他能感覺到,有一股兇猛的意念正在空中游蕩,冷漠注視著眾人。

“嘟——!”

與此同時,飛鷹部落營地也亮起火光,並且伴隨著悠長號角聲。

“出了什麼事?”

“那些草原蠻子發現了什麼!”

“小心,待我去問問。”

話未說完,周圍便已狂風大作,飛雪飄卷,所有篝火全部熄滅,陷入黑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