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東樓一邊搜尋原主關於嚴嵩的生活記憶,尋找蛛絲馬跡,一邊翻看送過來的奏摺,海瑞的名字突然出現在他的眼前。

淳安知縣。

這兩個災縣不是他不想調自己人過去,但是這兩個位置是明顯的坑,手下嚴黨的人也都不是傻子,都是老油條了,沒人願意去。

清流願意派人就讓他去派,不出意料果然這兩個位置還是海瑞和王用汲。

海瑞這個人,是個沒人願意碰到的對手。

鄢懋卿南下巡鹽知道海瑞在,要繞著淳安走,饒是嘉靖帝剛上這個人,也氣的七竅生煙。

一封治安疏,萬古流芳海剛峰。

之所以祁東樓到浙江叮囑淳安和建德的田先不要買,一是想暫緩災民情緒激化,二就是也不想對上海瑞。

祁東樓其實很欣賞海瑞,雖然很多人覺得海瑞是個只有名,沒對明朝做出什麼貢獻的人。

但是祁東樓不這麼看,他曾經也想做個海瑞一樣乾淨的英雄,但是這條路他沒走下去,太難了。

離開了校園學生會主席的身份沒給他帶來幫助和別人高看一眼,曾經的大學同學和自己的學弟們,離開學校像坐火箭一樣升官,大學裡心愛的女人變得高不可攀。

自己身中三槍,拼命換來的英雄之名,也不過寥寥。

一切都因自己沒有一個好的出身。

對於祁東樓這種驕傲的人,清貧,落魄,被人看不起比生死還重要。

祁東樓的驕傲不允許自己如此活下去,他放棄了一些東西,獲得了自己想要權力。

而海瑞從未放棄那東西,在祁東樓和世上絕大多數人放棄的那條路上一直走著。

祁東樓看海瑞總想起那個剛剛獲得英雄稱號的自己,所以他不打算直接在海瑞路上直接派人劫殺,也不打算盯著這個人當做一個敵人,他要利用海瑞,就像當時自己剛成為英雄的時候。

他要試試讓海瑞也明白自己體會過的那個道理—英雄,只不過是權力的工具。

祁東樓提筆給高翰文和鄭泌昌各寫了一封關於海瑞的密信,囑咐二人別跟海瑞起衝突,寫好之後他又猶豫了一下。

他覺得眼下自己似乎有些像那些故事裡的反派,遇到主角不全力下死手弄死,反而流露出惺惺相惜的樣子,慢慢等主角成長。

這不符合他原本的認知,黨派鬥爭比職場鬥爭更兇殘,一旦有了派別,你就應該放開手腳盯著對面死磕。

海瑞明顯是個清流,比清流還正,已經被小猴子晃過一次的祁東樓開始思考,要不要試著用這把雙刃劍。

海瑞他不能拉攏,且不論海瑞本身的節氣,以嚴黨現在的身份接觸海瑞,只會汙了海瑞的名聲,那拉攏過來也沒用了。

就算他洗心革面,也還是奸臣,自古有洗心革面的天子,沒有洗心革面的奸臣。

海瑞的用處是這人可以剛嘉靖帝,祁東樓不能拉攏海瑞,但是可以讓海瑞來做下一個欽天監周雲逸。

而且這海瑞若是剛上嘉靖帝,比周雲逸效果好的多,畢竟海瑞罵的可比周雲逸狠的多,那麼只要把海瑞和清流聯絡起來,自己在暗中拱火讓海瑞知道這大明朝的真正的禍根是嘉靖帝,弄出那本《治安疏》。

最後讓嘉靖懷疑是清流搞動作,裕王逼他退位,自己這邊繼續拱火,清流必然遭到血洗,受益的才是他祁東樓,這才是一石三鳥之計策。

佈局是可行的,但是這個計策具體實施恐怕還要遇到很多問題,祁東樓一邊繼續整理其中的風險和可能性,一邊完善這個計策。

下棋講究的是看三步走一步,更講究時機和變化,世上沒有一定的事,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即便嚴黨面對死局,祁東樓反而更加有鬥志。

……

胡宗憲走後,嚴嵩不知不覺來了一絲睏意,在下人的服侍下他緩緩步入後堂,在一把雕花木躺椅上坐下,身體隨著椅子的輕微搖晃而逐漸放鬆,眼皮也愈發沉重。

嚴嵩的呼吸變得悠長而均勻,睏意洶湧而來,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

他閉上眼睛,任由自己沉入夢鄉,對外界的一切失去了知覺。

然而,在這夢境之中,嚴嵩並未得到真正的休息。

他彷彿置身於一片朦朧的霧靄之中,四周影影綽綽,唯有腳下的一片光亮顯得格外清晰。

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身影緩緩走近,跪伏在他的腳邊,發出低聲啜泣。

嚴嵩定睛一看,竟是自己的兒子嚴世蕃,那張平日裡總是帶著幾分狡黠與不羈的臉龐,此刻卻掛滿了淚水,顯得格外無助。

“東樓,你哭什麼呀?”

嚴嵩的聲音在夢中顯得有些飄忽不定,卻仍帶著幾分威嚴。

嚴世蕃抬頭看向父親,眼中滿是驚恐與絕望:“父親,有人要殺我。”

“誰敢殺你呀!”

嚴嵩眉頭緊鎖,心中雖有疑惑,但更多的是對兒子的保護欲。

“徐階。”

嚴世蕃的聲音低沉而堅定,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中擠出。

“他怎能殺你?”

嚴嵩聞言,心中一震,但隨即又恢復了冷靜,畢竟在他看來,自己仍是朝廷的支柱,無人能撼動其地位。

“他是首輔……”嚴世蕃的聲音裡充滿了不甘與無奈。

“胡說!我才是首輔!”

嚴嵩猛地坐起,大聲呵斥,卻發現自己竟是在夢中,那聲吆喊也不過是自己內心的掙扎與恐懼的宣洩。

從夢中驚醒的嚴嵩,額頭上已滲出了細密的汗珠,他環顧四周,一切依舊,只是那份寧靜中多了一份難以言喻的壓抑。

他試圖平復自己的呼吸,但心中卻如翻江倒海般難以平靜。

“我怎麼會做一個這樣的夢?”

嚴嵩喃喃自語,心中充滿了疑惑與不安。

他開始回憶起與兒子嚴世蕃的點點滴滴,又思索起這段時日嚴世蕃的所作所為,似乎有一種看不到的危機,向著這座府邸襲來。

嚴嵩在下人的服侍下起身,默默走到窗前,外面已是暮薄西山的時辰,天空陰沉沉,似乎在醞釀一場大暴雨。

“去,叫嚴世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