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嫁禍。

他們說的是真的。

陸崇遠打從見到四皇子後就一直穩定的心,突然生出不安來,如果是真的,哪怕只有一部分是真的,對陸家來說也是天塌的事情……

陸家那幾位符合年紀的女眷都是慌了,特別是陸家幾位夫人,膝下有嫡子,年逾三十又不滿五十,她們都佔了個全。

仿若被這驚天的冤枉砸了個暈頭轉向,陸二夫人急聲道。

“父親,我跟鋮王全然不熟,嫁給二爺後也是安守本分,景兒是您看著長大的,他怎麼可能是鋮王的兒子?”

陸大夫人也是臉色蒼白:“是啊父親,我們都是陸家女眷,今日若讓他們進了後院搜查,我們往後還有什麼顏面見人,翾兒他們還怎麼清白活著,還有府中女娘,她們還怎麼活?!”

“父親,不能讓他們搜!”

“我們清清白白,憑什麼要遭這般侮辱!”

陸家其他幾位女眷也都是紛紛開口。

能嫁進陸家嫡支一脈的女子,家世都不會太低,陸家挑選兒媳時也極為講究“門當戶對”。

她們本都是自幼教養心有傲氣之人,怎能容忍與人“通姦”的黑鍋扣在頭上,那不僅會連累了兒女,就連孃家女眷,出嫁的未出嫁的女娘都會遭了牽連。

黑甲衛上門瞞不住外間的人,他們若真拿著“捉姦”為名搜府,就算最後什麼都沒搜出來,往後別人也依舊會拿異樣眼光來看她們,更會有人質疑她們孩子的出身。

這般屈辱,誰也不肯受!

陸崇遠自然也不會答應讓人去搜,眼見著黑甲衛想要上前,他直接上前半步怒聲道:“我看誰敢搜我陸家!”

“外祖父…”四皇子皺眉看他:“您想抗旨不成?”

“殿下說是陛下旨意,那聖旨呢?”

見四皇子眉心攏起,陸崇遠寒聲道:“陸家簪纓世家,傳承百年,殿下若有實證可以拿人,可什麼都沒有就帶人搜陸家女眷住處,這絕不可能,陸家也不會受此羞辱!”

“外祖父,這是父皇口諭……”

“既是口諭,那我便同殿下一起入宮去見陛下!”

四皇子一怔,就聽陸崇遠冷厲說道:“我陸家兢兢業業輔佐陛下多年,為朝堂鞠躬盡瘁,就算真出了陸肇那般糊塗貪心之人,難道過往百年於大魏的功績也要一併抹去?”

“陛下懲處陸肇,禁足老臣,老臣從無怨言,可他斷不該拿著鋮王那逆賊幾句胡言就這般羞辱陸家。”

“陛下若是真容不下陸家,大可直接將陸家上下斬了就是,如此折辱,老臣斷不會受。”

他站在那裡,不知何時變得蒼白的頭髮顯得人格外肅冷,一雙眼也是冷靜了下來。

“殿下既說今日之事是陛下授意,那我這就隨殿下進宮,我倒是要問問陛下為何要如此對待陸家,這般羞辱功臣之家,折辱朝中老臣,他就不怕天下人寒心!!”

四皇子被陸崇遠的話震住,臉色變化。

父皇是授意他查陸家,可直接拿人卻並未有旨意,要是真的鬧到聖前……

四皇子心中一顫,一時間遲疑。

瞧著那邊陸崇遠三兩句話就將四皇子震住,將剛才還不利於陸家的局面扭轉,棠寧忍不住低聲道:“這個陸崇遠,不愧是世家之首。”

陸家人就在斜下方,他們蹲著的地方雖是死角,可棠寧依舊怕被人察覺,聲音壓得極低,扭頭說話時整個人都貼在他懷裡。

“他怕是察覺到了不對,也知道今日之事陸家避不過去,所以想要藉著進宮拖延……”

不管鋮王說的是真是假,他都能借此阻攔四皇子帶人搜陸家女眷。

若是假的,他能借此事跟安帝鬧上一場,借天下人的嘴替陸家解圍,以安帝刻薄寡恩、忘恩負義為由逼迫安帝退讓,好能借此替陸家解圍,他自己也說不定能順勢重回朝堂。

若是真的,他進宮一趟撕鬧一番,也能給陸家一些時間應變,讓府中的人想辦法處置乾淨可能會被搜出來的“證據”。

小姑娘說話時聲音細細的,吐息極輕,那呼吸間的熱氣絲絲繞繞全落在他頸上。

“陸崇遠好精明啊,事出突然,還能這麼快應變,難怪他先前幾次都險些害了阿兄。”

蕭厭摟著她的腰,低頭時眼中黑沉了幾分。

棠寧沒察覺不對,只是壓著嗓音:“阿兄,陸崇遠想要借進宮破局,要是錯過這會兒,叫陸家做了手腳,今日的事怕就成不了了。”

她說完,身後沒人回應。

棠寧忍不住仰頭:“阿兄?”

蕭厭對上她黑白分明的眸子,喉間微滾了滾,強迫自己避開她頸子上露出的白皙,垂眸看向那邊院中:“他破不了局,有滄浪。”

下面院子裡,滄浪似是感受到了自家督主唸叨,嗤笑了聲就嘲諷開口。

“陸中書是不是忘了,您如今還在禁足,無陛下旨意不得踏出陸家半步,至於功勞,朝中眾位大人,京中那些勳爵,哪一個不是對大魏忠心耿耿,又有多少祖上功勳卓著。”

“若只是因為曾經有功,就能抵消子孫作孽,以先祖功勞脅迫君上,當年的賀家就不會被先帝爺說滅就滅,只因與戾太子有所交集,賀家就被滿門抄斬,府中雞犬不留。”

“下官記得,當年執刑時,也有陸中書吧?”

“論功績,賀家可不輸給陸家。”

陸崇遠那本還冷肅的臉瞬間維持不住,陸家其他人也都是臉煞白。

滄浪看向身旁剛才動搖的四皇子:“殿下,您是領聖命來陸家捉人審問,我家督主也是感念您不曾徇私,有大義滅親之心,才讓微臣帶著黑甲衛隨您同來。”

“陸家女眷本就是疑犯,有鋮王口供,別說只是搜查,就算是帶回去審問那也是情理之中,您既來了這裡,就該公事公辦,若您對陸家有不忍之心,那我這就帶著人離開。”

四皇子臉色不斷變化,他今日來陸家已然是跟陸家撕破了臉。

陸崇遠早有舍他之意,就算他現在退去,陸家這些人怕也絕不會放過他,況且他帶著黑甲衛過來,這麼大的動靜父皇那邊定然已經知曉。

如若突然折返,父皇那邊定然動怒。

他已經失了陸家,就絕不能再失去帝心。

四皇子狠狠一咬牙,眼底猶豫散去之後:“外祖父若覺冤屈,可晚些時候親自與父皇呈情,眼下還是審問與鋮王媾合通奸之人要緊。”

“幾位舅母見諒,我也是奉父皇之命行事。”

他看了眼滿臉倉皇的幾個陸家女眷,沉聲道:

“來人,將幾位夫人先行扣下,派人去搜她們住處,若有阻攔,一併拿下!!”

“謝廣崢,你敢……”

“砰!”

陸家那四郎剛衝出來想要阻攔,就直接被滄浪一劍撂倒在地,陸二夫人尖叫著“景兒”就想撲過來,下一瞬就被黑甲衛拿住。

陸家人眼見著四皇子居然真敢讓人動手,頓時破口大罵出聲,陸欽幾人更是罵四皇子忘恩負義白眼狼。

四皇子臉色也是難看下來,命人直接攔了陸家那幾人。

陸家府中豢有護衛,察覺動靜都撲了出來,可尋常守府之人根本攔不住兇狠的黑甲衛,很快就被拿下。

眼見著前院倒了一片,那些黑甲衛擒住陸家幾個女眷,剩下的徑直朝著後院闖去。

陸欽厲聲道:“慶……”

“老二!”

陸崇遠猛地扭頭,打斷了陸欽口中的叫聲,而暗中原本動作的人幾乎一瞬間就壓了回去,只剛縮頭就被一道寒光鎖住。

有破空聲傳來,他顧不得多想就旋身朝後一退。

蕭厭一手護著棠寧,一手拿著短弩,射出的弩箭全都朝著那人要害而去,逼得他藏不住身形,踉蹌落地時,他霍然抬頭。

陸家眾人滿是愕然,跟著抬頭時,就看見蕭厭帶著個青衣小女娘,站在斜對面的房頂橫樑後面。

那人突然暴露於人前,看到蕭厭時,臉色一變就猛地想要咬下齒間毒囊。

“別叫他服毒!”

滄浪橫劍就朝著他腦袋上劈了過來,在他閃避時,那劍鞘直接拍在他下顎之上,如靈蛇靠近那人接連兩下揍在臉上。

那人牙口鬆動,想要嚥下口中之物已經來不及,被留在原地幾個“保護”四皇子的人暴起圍攻,一腳踹在後脊張嘴吐出血來。

眼見著那毒不行,他旋身就想逃走。

下一瞬,一道寒光直射而來,將那人死死釘在原地。

一直未曾吭聲的那位陸家庶出二郎手中放下,抬眼皺眉:“哪來的賊人,竟敢混進陸家行兇,祖父,您沒事吧?”

滄浪:“……”

圍攻幾人:“……”

居然還有比他們不要臉的人?

“督主。”滄浪抬頭看向蕭厭。

蕭厭瞧著被一劍穿心的那人,若有所思看向那位不顯山不露水的陸家庶出子,所以他就說,陸家的底牌還多著呢。

他輕笑了聲:“死了就死了吧,不過是個賊人,只是堂堂陸家這般容易被人混進來,本督定然回稟陛下,送些護衛過來,也好護佑陸中書周全。”

他攬著棠寧腰身,從房頂縱然而下。

四皇子眼皮子跳了跳:“蕭督主……”

他不是說他不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