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聽晚想了想沒有把林棠寧說出來,若是她狡辯,便會把一切都推到紅豆身上。

“城中近日湧入了許多流民,我瞧著他可憐至極,便救了回來。”

張郎中皺眉,道,“小姐還是小心為妙,他的身上有鞭傷,手腳上還有鐐痕,一瞧便是被嚴刑逼供過的,此人身份不簡單,絕不是普通的流民,還請小姐早些稟報將軍。”

林聽晚皺眉,此時也知曉了事情的嚴重性,頷首,道,“我會盡快稟報父親。”

“屬下還需要回去準備些傷藥,請小姐稍候。”

林聽晚想了想一直把男子放在紅豆的屋裡總歸也不是事兒,頷首道,“待會你直接去哥哥的院子裡。”

張郎中連忙稱是,退下後林聽晚喚來了玉竹和幾位府中的侍從,幾人一起把男子放到了春凳上,向林鉞鴻的院子裡去。

屋外,大雪紛飛,銀裝素裹。

男子躺在春凳上,緊閉雙眼,薄雪落在他的面龐上,很快便在白皙的肌膚上融化,留下水痕。

方才玉竹被她差去找林明謙了,林聽晚歪頭看了一眼身旁比自己還矮了半個頭,還是個半大孩子的紅豆搖了搖頭,上前一步,用油紙傘遮擋住了紛飛的雪花。

後院,地面上堆滿了鵝卵石,春凳開始上下搖晃起伏,男子似乎感覺到了不適眉頭緊緊皺著,手不由自主的拉緊了棉被。

儘管一身疼的都快裂開了,但長時間的戒備還是讓男子睜開了一條縫。

女子站在身旁,油紙傘遮住了他,但女子另一邊的大半個身子還在外面,白雪落在殷紅的肩頭,燦如春華,皎如秋月。

只片刻,男子便再次昏了過去,沒了意識。

……

林聽晚坐在外間,手中抱著湯婆子,神色自若。

紅豆在她的身旁來來回回渡步,走了約莫半個時辰了,林聽晚不免覺著頭疼,道,“行了,莫要再轉了,張郎中醫術高明,定然不會有事兒。”

紅豆躊躇了一下,站定,垂下頭,語氣低落,道,“奴婢省得,不過就是有些擔心罷了。”

張郎中快步走了出來,焦急道,“小姐,這男子身上的鞭傷極其嚴重,需要把身上的腐肉切除,屬下一個容恐怕不行。”說罷他轉頭看著紅豆,“小姑娘,你可願幫我看著他?”

紅豆怔怔的望著張郎中,磕磕絆絆道,“我……”

林聽晚知曉紅豆膽小,於是開口道,“張郎中,我隨你去。”

“這恐不合規矩,小姐。”

“正所謂醫者仁心,不必在意太多。”林聽晚神色淡淡。

張郎中想了想,頷首,道,“小姐請隨我來。”

饒是上輩子見過大世面的林聽晚都被驚了,男子四肢被麻繩綁在床塌的四角,精壯的身上各種傷口深深的,鮮血不斷湧出,除此之外,傷口紅腫無比,有些已然發黑。

林聽晚不由想起了清晨男子在地上爬著攔住馬車的場景,那時她還當是男子居心叵測,不曾想,竟然真的只是想活命。

一時之間,林聽晚心裡複雜無比。

他緊皺著眉頭,臉色蒼白,滿臉痛苦之色,屋子裡瀰漫著腐肉的味道,讓人難以忍受,林聽晚強忍著吐意。

張郎中拿起剪刀道,“小姐,你看好他的,莫讓他咬了舌頭。”

林聽晚神色嚴肅,頷首。

張郎中開始緩慢的剪去腐肉,頓時間血水淋漓。

男子猛然睜開了雙眼,身上的劇痛讓他倒吸一口涼氣,一直盯著他的林聽晚馬上便發現了,開口道,“張郎中,他醒了。”

“這位公子,你身上傷的太重,要剪去腐肉,你忍一忍。”

男子的額頭上佈滿了細密的汗珠,他咬緊牙關點了點頭,就在此時,一股淡淡的清香縈繞在他的鼻息,纖纖玉手拿著一團白布遞到了他的嘴邊,女子婉轉的聲音響起,“咬著。”

男子愣了愣,張開了嘴,一口咬住。

疼痛隨著剪刀的動作,不斷襲擊著他,他的胸口不斷起伏著,隨著張郎中結束的動作,男子白眼一翻,昏了過去。

張郎中不由的鬆了一口氣,道,“此男子絕非一般人,這樣的忍耐力,是軍中將士都不曾有的。”

林聽晚看著男子慘白的臉,陷入了沉思,“這件事你不要同任何人說起。”

“屬下省得,不過,他身上有很多舊傷,似是刀劍所致,屬下斷定,這男子應當也是位戰場上的好兒郎。”張郎中的眼裡充滿了傾佩。

林聽晚頷首,上下打量了一番男子,可她總覺著這男子通身的氣派倒是像世家公子。

“這位公子當真是命大,那心脈處有南蠻匕首所傷,若是再偏半寸,這位公子便不一定能活著了。”

“南蠻匕首?”

張郎中頷首,“南蠻人使用的匕首同我們永晉是不同的,他們的刀刃是彎曲的,留下的傷口同我們永晉的不一樣。”

林聽晚皺眉,問道,“你瞧這男子可是南蠻人?”

張郎中搖搖頭,“南蠻人骨相普遍較扁平,臉偏圓,因終日日曬風沙,臉色偏黃,他應當不是南蠻人。”

不知為何,聽到張郎中這麼說,林聽晚鬆了一口氣。

永晉同南蠻世代為敵,若是這男子當真是南蠻人,混入涼州,那自然是留不得。

說罷,張郎中長嘆一口氣,“但他能不能活下來,還要看他的造化。”

就在此時,林明謙渾厚的聲音在外間響起,“小姐呢?”

紅豆磕磕絆絆道,“小姐在裡面。”

緊接著門便被開啟,林明謙擔憂道,“泱泱?”

“爹——”

林明謙快步上前來,上下打量了林聽晚一番,“你沒事兒吧泱泱?這屋子裡怎的這般有這般重的血腥味?”

林聽晚搖搖頭,“我無事,是那男子身上的傷。”

林明謙不由了一口氣,“沒事兒便好,沒事兒便好。”他皺著眉緩緩走到了床塌邊,待看到那男子臉的時候,明顯驚了,眼中滿是不可思議。

轉頭看著張郎中,道,“這是怎麼回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