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枝猶記得去年的夏天,還是連雨的。

一場雨淋淋漓漓,蕭蕭條條,能下好多天不停。

今年卻突然轉了性,一整個八月,連點水滴都見不到,熱辣辣的太陽像是要把萬物烤化,貼近柏油路的地面上,都淙淙冒熱氣,蒸騰得難受。

她早上出門的時候還在想,這天氣,倒是和心情相得益彰。

去年的這個時候,自己心裡還空落著呢。

今年的夏天,就熱烈而恣意了。

......

厲枝今天穿了一套奶白色的襯衫加米灰短裙套裝,細軟的髮梢隨意披下來,遮住小巧的脖頸。

晨起的陽光已經足夠熱辣,從家門口出來,一腳踏進陽光裡,宛如進了桑拿間。

齊止的車停在不遠處。

她鑽進車裡,涼爽的空調倒是很快撫平了她的燥熱。

......

“姐姐早。”

齊止著西裝端坐,袖釦被陽光一照,散出細碎的輝煌,他握著一份檔案,修長的指節執著筆,正在寫寫畫畫。

末了,把檔案一扔,闔了目,手指在雙眼之間捏了捏,很疲憊的模樣。

“又熬夜了?”

“嗯。”

厲枝拽了拽包帶:“你如果忙的話,就不用每天都來接送我上下班,很辛苦。”

齊止輕聲道:“我也要去公司的。”

“可你每天要早起過來,晚上送我回來再回家,並不順路,趕上高峰,路上也要很久,浪費時間。”

齊止沒再說話,只是短暫的歇息之後,重新拿起了那份檔案:

“嗯,說得對,我得想個辦法。”

厲枝不明地看著他,只見他的視線回望過來,挽起了嘴角:

“那不如,姐姐搬我那裡住,就很方便了。”

......就知道沒憋什麼好主意。

厲枝不屑地切了一聲:“大白天的,別做夢,齊,總。”

......

......

從和好以後,齊止擔起了男朋友的責任,甚至比以前更甚,活生生一副完美男友的好形象。

不僅是接送上下班,就連每天的午飯,也都是準備好了,叫厲枝到32樓一起吃。

厲枝曾不止一次表達過太麻煩,想拒絕,奈何齊止一挑眉,壞笑就揚起了:

“好啊,姐姐不願上來,那我和姐姐一起吃食堂。”

嚇得厲枝果斷搖頭。

齊止去了食堂,還要坐她身邊吃飯,光是想想那場景,各路八卦眼刀嗖嗖往自己身上捅的樣子,就激出一身冷汗。

公司裡,知道他們關係的並不多。

滿打滿算,也就只有劉永寧,陳冀,還有林琳。

部門裡曾經對她有過揣測的同事們,也都在林琳的鐵腕政策下,徹底封了嘴:

“以前怎麼樣我不管,以後在這間屋子裡,再讓我聽見一句公司八卦,不管關於什麼的,通通給我打鋪蓋捲兒,滾蛋!地球缺了誰都轉,別給我整那上不得檯面的一出,我煩!”

......

厲枝吃午飯的時候,和齊止說起這事兒,眼睛裡還冒星星:

“太帥了,琳琳姐太帥了,我就想成為這樣的人,能在職場橫著走的女人,都是我的榜樣。”

齊止剝了只蝦,放進她碗裡,看她認真的模樣,忍不住笑。

“對了小止,今晚不用送我回家了,我有事。”

“什麼事?”

“飯局,見客戶。”

齊止擦手的動作滯了滯:“你自己?”

厲枝搖頭:“當然不是了,我和林琳姐,一個專案收尾了,乙方請客吃飯。”

她埋頭只顧吃,並沒有注意到,齊止斂住的臉色。

“又喝酒?”

“可能會吧,飯桌上不就吃飯喝酒侃大山這回事嘛,不過我會保護好自己的。”

她說得雲澹風輕:

“我也不喜歡這種場合,但是林琳姐說了,我以後想做bd相關的崗位,和人打交道是免不了的,我也不能總當被人捂著的小花,這也是成長的一部分嘛。”

她還是會時常想起那一次,被趙總監帶出去當花瓶的經歷,還有那讓人作嘔的鹹豬手。

噁心歸噁心,可畢竟是極少數事件,不能因此就嚇怕了。

現在想想,那次喝醉酒之後,陰差陽錯,她第一次踏上了32樓。

那個時候的她並不知道,這裡的主人是齊止。

想來覺得好笑,兀自笑出了聲。

“嗯?”

厲枝笑得止不住:“你都不知道,我有一次,和之前的趙總監出去見客戶,被灌了酒,稀里湖塗地回了公司,然後又稀里湖塗地去了你的休息室。”

“哦?是麼?”齊止倚在沙發靠背上,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是啊。”

厲枝呆呆地點頭,可看見齊止臉上胸有成竹的笑,突然就懵了。

這表情不大對啊。

思緒交疊拉扯,腦子亂糟糟的,她嚥了口米飯,終於明白過來:

“齊止!你知道是不是!趙總監離職也是因為你!還有那天晚上,你明明就在!”

她勐然想起,那天晚上好像有人給她倒了水,還蓋了毯子,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夢。

現在對上眼前人的表情,什麼都瞭然了。

“齊止,你牛哇,你那個時候是沒臉面對我是吧!?”

“是。”齊止也不否認,只是默默點頭:“那天晚上,你還說夢話了。”

厲枝渾身一聳:“我都說什麼了?”

齊止沉吟了下:“你說......你很想我,要我不要走,還說你一直在等我......”

“哎呀呀呀呀停停停!”

尷尬死了。

厲枝連忙擺手,然後雙手捂住耳朵:

“別講了別講了,丟死人了,夢話,夢話不作數的,你當時肯定心裡竊喜,高興著呢。”

她低著頭,臉頰發燙,惱羞成怒,說的就是現在的心境。

齊止輕笑了下,然後站起身,繞過桌子,坐在了她身邊。

厲枝捂著耳朵的雙手,被他捏了過去,放在胸前的位置,緊接著,她聽見了他朗聲開口:

“我沒有竊喜,也沒有高興,只有自責。”

“我那個時候在糾結,要不要把你喊醒,讓你看看我,就站在你面前。可終究還是不敢。”

“姐姐。”

他引著她的手,覆在自己的臉側:

“如果你想打我罵我,我也心甘情願,我恨我自己太沒出息,讓你等了那麼久,才能重新回你身邊。”

厲枝指尖微蜷,劃過他短短的髮梢,心裡也酸酸的。

打罵麼,她不是沒有想過。

以她的立場,貌似撒潑扇巴掌都是合情合理。可當這個人真真正正站在自己面前時,什麼情緒都沒了。

剩下的只有心疼。

這世上,也終究只有她知曉,面前這個男人,是噼波斬浪,踏遍了荊棘,披了滿身傷痕,才走到她的身前。

他的委屈和煎熬,一分都不少。

甚至更多。

“小止。”

她聲線朦朧,對上他如墨般的眼眸,目光流轉:

“既然這樣,就懲罰你,今晚給我當司機吧。”

齊止心緒繾綣,被她突如其來的一句,當場卡住:“什麼?”

“我們要去吃飯呀,估計要吃得很晚,或許心情好了,還會找個地方轉個場,唱個歌蹦個迪什麼的,太晚了又不好打車,你當司機接送,不過分吧?”

看著她一張笑臉笑得心花怒放,齊止眸子沉了沉,這小丫頭,就是故意的。

讓他看著她,打扮得花枝招展出去浪?

除非他是死人。

......

他壓了壓火氣,心下打定主意,努力擠出個笑:

“好啊,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