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如英也不全是為了躲懶才想跟著去的。

當奶孃不是牽了線就萬無一失,許娘子雖然從前做過奶孃,但是京中人這麼多,大戶人家選奶孃自然千挑萬選,半點馬虎不得。

上兩回還是在伯爵府,這回去侯府,許娘子都不知道能不能成。

一個孩子,搗什麼亂。

許娘子道:“這可是正經事兒,你去搗什麼亂。”

許娘子以為崔如英想去是想去見識見識侯府什麼樣,大戶人家體面,曾經去伯府做奶孃,那高宅大院,頭一回看得她眼睛都直了。

不過這是大事,平日多疼些也就罷了,這種時候可不能由個孩子胡來。

崔如英喝了口稀粥,說道:“娘,我去怎麼就是搗亂了?你想想,你去侯府,那是大戶人家,人家肯定什麼都看。那做奶孃不得天天看著孩子,所以人家肯定得看奶孃的品性。

你把我教養得這麼好,人家要是看到我也能安心不是。”

許娘子聽完一愣,三丫的確比二丫愛說話,劉姐今天來的時候還誇了兩句,說三丫招人稀罕,大大方方的。

二丫就老實,見外人也不愛說話。

大郎偶爾還會有不好意思的時候,但是三丫從來不會。

他們夫妻倆都是老實人,不會說好聽的話,但三丫回回都能把人哄得高高興興的。

許娘子其實也愛聽好聽的。

長得好看,嘴甜,可去侯府,許娘子還是怕她添亂。

許娘子嘴上敷衍著,“再說吧,快吃飯,再不吃該涼了。”

崔如英想還得再勸勸,反正她不留在家裡看孩子,看孩子事兒可多了,餵飯哄哭,還得洗尿布。

想法子是一回事兒,飯還得吃。

晚飯一大鍋稀粥,許娘子喝了新燉的雞湯,這麼多孩子,也捨不得自己在那兒喝。

一人給夾了小塊兒肉。

崔大山沒要,崔大郎也沒要,兩個小的只知肉香,囫圇給吞下去,崔二丫也想像崔如英一樣,說句好聽的然後把肉吃了,可又把肉給許娘子夾了回去,“娘,你吃吧。”

崔如英低著頭吃完,衝許娘子笑了笑,“娘,這肉真好吃,等娘去了侯府,咱們就能天天吃肉了,六丫也能長快點。”

別人家覺得孩子天天想吃肉是饞,可崔如英是為了家裡著想,又是為了妹妹,許娘子也說不出怪她的話來。

看著一群孩子,許娘子的確覺得,三丫的確更大方,不認生,吃飯樣子也好看。

看四郎五郎,吃一嘴。

奶孃算不得下人,在伯爵府一個月還有二兩銀子,照顧得好還有賞錢,餵養個一年半載就不用人了,侯府給的銀錢只多不少。

離侯府三娘子臨盆還有一個多月,一般大戶人家會請兩個奶孃,劉嬸兒說已經定下來一個了。

這附近生孩子的也有,雖然有人牽線,可也不是非她不可。

許娘子坐月子算到今天是二十八天,明天二十九天,出門也不妨事兒。

但到底帶不帶崔如英,許娘子睡覺前都沒想好。

崔如英這回沒聽爹孃倆人說話,她怕明天早上許娘子直接就走了,那可就完了。

被子一蒙,早早就睡下了。

月升月落,天色是暗的,天邊剛露出魚肚白,巷子裡許多人家還沒起,可崔家煙囪已經冒煙了。

崔大山燒了大鍋熱水,給許娘子打了進來,兌上涼水,水溫適中,“娘子,成了。”

大戶人傢什麼都看重,許娘子洗了頭髮把身上擦乾淨,換了身乾淨衣裳,只不過生了孩子,身量比原來胖,穿的有些緊。

梳洗完,許娘子喝了幾口雞湯,再一看,不知道何時崔如英已經穿好衣服了。

這才什麼時辰。

崔如英年紀小,以往就用紅繩子梳個雙丫髻,但今天她把紅繩子編到頭髮裡,看著也是耳目一新。衣裳整整齊齊,平日就愛乾淨,雖然有塊補丁,可顯得立整。

眉眼生得好看,眼睛像崔大山,白淨的面板隨了許娘子,年畫娃娃似的。

看著就討喜。

崔如英道:“娘,你就讓我跟你一塊去唄,那麼遠呢,我還能幫你拎東西。”

城南都是沒錢的住,有錢的都在城北。

許娘子捨不得坐車,自然得走著去。

崔大山道:“你就讓她跟著吧,大不了在門口等著。”

許娘子鬆了口,“走吧。”

崔如英一笑,“爹孃,你們真好!”

出門早,許娘子就喝了雞湯,吃個了雞腿,分了崔如英一塊兒肉,崔大山又從灶膛裡摸出兩個烤紅薯。

外面沒黑,還冒著熱氣,有蜜油已經掙破紅薯皮流出來了。

崔如英歡呼道:“我一個,娘一個!”

許娘子笑了笑,摸摸崔如英的腦袋,“走吧。”

沒去過侯府,到時候還得打聽打聽在那條街,許娘子喝了雞湯,倒是不餓,但崔如英也沒吃。

餓還是有點餓的,但她說,“娘,紅薯我用油紙包上了,拿著能暖手。要是沒選上,咱們不還有兩個烤紅薯回來路上吃。”

許娘子本來心裡還緊張,聽這話倒是笑了笑,“走吧。”

三月份,剛開春,早起還冷呢。

許娘子不能受寒氣,有個烤紅薯正正好。

這會兒天剛亮,一大一小往城北走,城南熱鬧,這會兒已經有擺攤賣早飯的了,一個個小攤子,豆漿油條冒著熱氣,竹屜裡的肉包子圓滾滾的,陽春麵燒餅餡餅,勾著崔如英肚子裡的饞蟲。

她想,自己做的更好吃,有了錢什麼都能做。

城南到城北,有十里多,許娘子原本以為崔如英會喊累,但是走到城北,也沒聽女兒吭一聲。

平日裡最愛撒嬌,今兒可不一樣。

到了城北,卻不知安定侯府在哪兒。

崔如英道:“娘,我去打聽吧。”

許娘子沒拒絕,崔如英沒來過這邊,相比於城南,人少了不少,街道也更寬,一座座宅院好像能吃人,門口的獅子一家比一家的大,各家門口有小廝打掃門庭。

崔如英找了一個看著面善的,“小哥,可知安定侯府怎麼走。”

小斯看了看崔如英,“後頭那條街的第二家。”

崔如英:“謝謝小哥!”

崔如英回去跟許娘子道:“娘,不遠,在後街,第二家就是。”

許娘子想,不管為啥,帶著女兒來還是好,方便省事兒,這麼小啥事兒都給辦妥了。

雖然在後街,可一條街寬,也不像在城南一家挨著一家的,走過去也花了一刻鐘。

許娘子有些緊張,崔如英讓許娘子彎腰,“娘,你低點。”

許娘子不明所以,彎著腰問:“咋啦?”

崔如英給她理了理衣襟,“好啦。”

許娘子點點崔如英的鼻子,“走吧,咱們進去。”

崔如英:“我去問!”

家家都有門房小廝,崔如英認識門匾的字,可又不該認識,就脆聲問門房小廝道:“小哥,我們是城南崔家的,這可是安定侯府?”

出門在外,尤其是到大戶人家,先得自報家門。

小廝道:“是,小娘子找誰呀。”

崔如英道:“我們找府上三娘子,三娘子要臨盆,正給小公子找奶孃,我娘想來試試看。”

說小公子總不會錯。

小廝道:“勞請等一會兒,我進去通傳。”

許娘子看著崔如英,侯府門庭比伯府還要大氣,也不知此番能不能成事,等了一好一會兒,小廝過來跟兩人道:“我們三娘子請二位進去。”

安定侯府的庭院寬闊,早春晨起,小廝丫鬟打掃庭院,也能見幾縷春色。

跟這小廝往前走,許娘子本來害怕崔如英東張西望,胡亂看,但是她目不斜視,比誰都規矩。

也不知走了多久,可算到了一處院子外,看著院子比整個崔家都大。

站在門口等通傳,沒多一會兒,一個穿著綠色衣裳的丫鬟出來的,“我們三娘子請二位進去。

許娘子哎了一聲,雖然不能多看,可眼睛還是能看見許多東西。

一個丫鬟穿的都齊整,侯府比伯爵府更大更富貴。

進了屋,許娘子把頭低下,學著以前看見的樣子行了個禮,“見過三娘子。”

崔如英掃了一眼,就把頭低了下去。

安定侯府的陸三娘子還有一個月就臨盆了,她坐在太師椅上,人看著並不胖,帶著點母性的光輝,肚子圓滾滾的。

頭髮挽成一個團髻,上面桂紅的抹胸,下面是初桃粉的百迭裙,因為肚子大,還穿了棗紅色長褙子,上面刺繡多,但是崔如英只看了一眼,也沒看清是什麼花紋。

崔如英道:“見過三娘子。”

陸三娘子見狀笑了笑,這小姑娘倒是討喜。

陸三娘子已經尋到一個奶孃了,第二個看了幾個也不合適,然後孃家表嫂問了一嘴,說有一個人合適,她就想看看。

崔家上下也都打聽清楚了,這許娘子曾經在永康伯府當過一年多奶孃,說性子老實憨厚,不過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看樣子是老實,不太愛說話。像剛生產過的,看衣裳乾淨,打扮得也齊整。許娘子看著緊張,手握在一起,不住地扭,看指甲也乾乾淨淨。

還有這小姑娘……瞧著討喜。

陸三娘子問道:“小姑娘,你是?”

崔如英道:“回三娘子,這是我娘,我是她女兒。我娘過來,路太遠了,我幫著拿些東西。”

陸三娘子覺得這孩子好玩,她是頭胎,所以慎重,選個奶孃也得精挑細選。這麼個孩子,比大人說話可信。

都說童言無忌,陸三娘子沒問許娘子,反而問起了崔如英,“你今年多大了?”

崔如英答道:“我今年七歲了。”

陸三娘子:“家裡幾口人?”

“家中一共八口,爹孃兩人,一位兄長,一位姐姐,兩個弟弟一個妹妹。”

陸三娘子道:“你可知你娘今日過來為了什麼?”

崔如英道:“當然知道了,我家裡人多,爹孃又捨不得苛待我們任何一個,所以就需要銀子。我娘來侯府喂小公子,多的銀子妹妹能吃飽,其他人也能吃好一點。”

許娘子緊張地看著陸三娘子,見陸三娘子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