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的濱城陰晴不定,淅瀝瀝的小雨從早下到晚。

元慕在家裡懨懨窩了一天,心情也像外面的天空,被灰濛濛的潮溼籠罩著,悶燥又黏膩。

晚上九點,元熙回到家,被蜷在懶人沙發里長蘑菇的兒子嚇了一跳,放下包後,走過去關切詢問,“怎麼在長蘑菇啊?”

元慕苦著一張臉,“我姐讓我去上戀綜。”

大女兒昨晚就提過,元熙沒覺得意外,“你不想去?”

“我……不知道……”

他糾結了一天,想去和不想去各一半,不,可能前者更佔上風。

元熙一眼看穿他的心思,笑著揉亂他的頭髮,“23歲了,也該找物件了,去看看唄,不用再麻煩我給你安排相親。”

元慕囧著臉,“媽,我沒想找物件。”

“那你打算孤獨終老啊?”

“……”

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覺得孤獨終老這個詞很刺耳。

“去玩玩吧。”元熙繼續勸道,“不找物件去交交朋友也好啊,我看你出院以後好像總是打不起精神,出去走走,把堵在心口的悶氣紓解出去。”

元慕抿抿唇,“那我……去看看?”

心下有了決定,牽繞多日的鬱氣也稍稍散去,他不能一直被那個荒唐的夢境困擾著!

元熙摸摸他的臉,突然惡趣味一笑,“那個戀綜是直播是吧?直播好啊,這樣我就能看你是怎麼把你暗戀的男人追到手了,叫什麼沈珩的……”

元慕臉上的表情凝固住了,瞬間炸毛,“我沒有暗戀!我也沒有要追!”

元熙笑呵呵地順著他,“好好好,你沒有,哎呀,我忙一天了,先回房間洗漱休息了,晚安……”

“媽!”他盯著元熙的背影,再次無力辯駁,“我真的沒有。”

“嗯嗯嗯,媽媽信你。”

“……”

元慕一臉憋屈的拖過一隻抱枕,憤憤捶打了兩下,罵道,“混蛋!”

嘴上罵著人,入夜後那人又出現在了夢境裡。

元慕緊閉著眼,額前的汗漬打溼了碎髮。

睫毛顫巍巍地掀開,蘊著漣漪的眸子稍稍渙散,他紅著眼眶拉高被子,把自己悶進去,“沈珩,真討厭……”

*

自從決定要上戀綜,整整一週,元慕幾乎一閉眼,那五年婚後的畫面就控制不住往腦海裡鑽,直到出發去節目直播的地點,那些記憶基本上已經嵌入了骨子裡。

原有的理智告訴他,那個叫沈珩的男人只是一個從來沒有見過面的陌生人而已,不要理會;乍然糅合的記憶又告訴他,那是未來和你恩愛纏綿五年的老公,可以奔赴。

元慕被這兩股對立的情緒折磨得低迷,坐在節目組接人的專車上憂心忡忡看著外面移動的風景。

這檔直播戀綜的拍攝地點定在渝城的一個風情小鎮,青山綠水,景色怡人,但是在盛夏時節,烈日當頭,彷彿都能感受到漂浮在空氣中的滾燙粒子在惡劣叫囂著要把世界上的所有涼意侵吞蠶食。

半個小時後,行駛中的車子緩緩停下。

元慕回過神,問隨行的工作人員,“到了嗎?”

工作人員尷尬一笑,“不好意思啊,前面設計了臺階,車子不能開到小屋門口,所以要辛苦老師走一段路了,不遠,就五百米,我們貼心準備了遮陽傘。”

元慕透過車窗看了看外面的臺階,無奈接過黑色遮陽傘,開門下去,剛踩到地面上,一股熱氣瞬時湧了上來,不一會身上就變得黏糊。

望著沒有任何綠樹遮掩的五百米鵝卵石路,他後悔轉身,“等一下,我覺得是不是可以等太陽落山……”

“元慕老師,行李箱給你放下了哈。”工作人員友好擺手,“祝你在《心動盛夏》裡能留下美好的回憶。”

車子很快掉頭離開,留下元慕和一個二十六寸的黑色行李箱在熱潮中浸泡。

元慕認命地嘆了口氣,開啟遮陽傘,拎起箱子,腳步沉重地走上臺階,踏上曬得燙腳的鵝卵石小路。

走到一半路程,他停下來擦了擦從額頭滑落到下巴的汗漬,把箱子從發酸的右手換到左手,正準備一鼓作氣加速前進的時候,聽到身後有隱約的交談聲傳來,回頭一看,腳步邁不開了。

剛剛短暫停留的臺階處,兩道身影依次從車裡下來,一個高大冷硬,一個張揚漂亮。

偏高的男人把撐開的遮陽傘遞給另一個人,轉頭拎起兩個行李箱,輕鬆走上臺階。

元慕緩慢地眨了下眼睛,隔著半截鵝卵石路,勉強看清了兩人出眾的面容,腦子裡不由自主浮現對應的名字,沈珩,和沈珩喜歡了很久的江敘白……

不過他們並沒有第一時間注意到元慕。

江敘白把傘遞迴給沈珩,拉過自己的行李箱,一抬頭,才看到幾百米外站在烈日下的身影,眉頭微挑,“好像也是剛到的嘉賓誒。”

沈珩掀眸看去,在虛空中對視兩秒後,收回目光,“嗯,走吧,太熱了。”

江敘白點頭,“快走快走,節目組真會找地方啊,這路燙腳又難走,還好沒帶很多行李……”

元慕定在滾燙的道上,熱意好像被那個冷漠瞥過的視線驅散了不少,心尖卻升起一股難言的酸澀。

他看著並肩的兩個人,抿了抿唇,轉身,大步往前,同樣冷漠的背影夾著一絲絲賭氣的意味。

又走了六七分鐘,元慕終於脫離了烈日的炙烤,無視豎著“盛夏小屋”注意事項的木牌,徑直推開大門進屋。

一股清涼襲來,驅散了周身的熱意和黯然,元慕輕舒一口氣,放下遮陽傘和行李箱,環視了一圈裝修簡約淡雅,裝滿攝影機的大客廳,舔了一下發乾的唇瓣,往廚房裡走。

他倚在料理臺邊上喝著冰涼解渴的橙汁時,聽見外面傳來感嘆。

“終於吹上空調了,五百米的路差點把我熱中暑。”

江敘白一進屋就直奔大沙發,癱坐下來後舒服地眯起眼,“活過來了,活過來了。”

沈珩把行李箱推到一邊,朝廚房的方向邁步,進門就撞進一雙琉璃般透徹但泛著冷漠的眼睛,步子微微一頓,正想點頭打個招呼,就見少年端著一罐橙汁,面無表情地擦肩而過,離開了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