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相公,俺是城外劉家村的,這是俺兒子,有的是力氣,要是不聽話犯了渾,你往死裡打就成了!”

“小相公,看看我兒子,嘿!這臭小子可不得了,3歲就推著磨盤磨豆子呢!5歲就能擔兩桶比他高的水呢!”

“老爺,俺們哥倆是城西平度坊的,俺們不要工錢,只要您管飯就成!”

“嘿!你是哪家嫁漢養的?有你這麼上工的嗎?你咋不倒給錢做工呢?!”

“俺們兄弟只要一口吃的!”

凌晨看著滿屋子鬧哄哄的人,霸氣的拍了把桌子站起身來,一瞬間,屋子裡的人都不言語了。

有了前面熊天虎的教訓,凌晨挑選人手的標準就變了,不要那種只吃不拉的,不要那種中看不中用的,不要那種遊手好閒的。

最終,他選了三個看起來十六七歲的小夥子。

這三個都是看面相老實本分,進來後也都規規矩矩沒亂瞄的,其他人見凌晨已經決定了,只好嘆著氣離去。

將招聘木板收回來丟在店門背後,凌晨坐回上首,三個少年立在屋子裡,或多或少都有些侷促。

“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凌晨,以後就是你們的東家,你們就住在店裡,平時一有客人上門,就仔細稱量,把粟米和麥子搬給客人。記住,稱的時候多一點不要緊,少了絕對不行!錢,可以少賺,但我凌某人的名聲,絕對不能髒咯!”

喝了一口水,凌晨繼續訓話道:“工錢我打聽過了,附近其他幾家都是一月800文,咱家一月1兩。”

話音剛落,三個少年都露出了驚喜的面色,凌晨看在眼裡,點點頭說道:“除此之外,每個人每月米麵各一袋。”

這話說完,三個少年俱是滿臉的不可置信,他們互相看了看後,其中一個大點的忍不住上前恭敬的彎著身問道:“東……東家,您說的是……是真的嗎?”

“廢話!我凌某人一口唾沫一個釘!不過你們也別高興的太早,這些待遇的前提是你們要把事情做好,辦砸了可就什麼都沒有了。還有,如果誰敢偷奸耍滑,哼哼!不僅一文工錢都沒有,我還要送他去衙門,嚐嚐官家老爺手裡那水火棍的厲害!”

見三人都低下頭不敢再言語,凌晨這才滿意的翹起二郎腿,悠哉悠哉的靠在椅子上。

“行了,只要做好自己份內的事情,我也不會過多苛責你們。先自我介紹一下吧,以後好喊你們。”

三人心下稍定,先前開口的那個大小夥子上前小心的說道:“東家,俺叫陳大勇,這是俺弟弟二杆,俺們住在西邊的平度坊裡,家中還妹妹和老母,俺們兄弟幹活勤快,保管不偷懶!您說做什麼俺們就做什麼。”

凌晨點點頭,這兩兄弟身體都挺結實,一看就是經常幹農活或者力氣活的,而且言行舉止挺老實,是良家子。

只是……北海府最近不是在徵民夫和壯丁嗎?這倆兄弟怎麼沒被徵去?

“東家,我是城東青城鎮的,我叫袁小狗。”

最後這個小夥子雖然看著比陳家兄弟瘦弱,但話少簡練,目光炯炯有神,也挺不錯。

凌晨站起身,從胸口摸出三串錢,走到他們面前,給他們一人發了一串,然後揮手說道:“幹活!”

有錢能使鬼推磨,更何況是三個小年輕,凌晨揹著手悠哉悠哉的指揮著他們把庫房裡的米麵糧袋都擺放整齊、一一堆好,又將室內打掃妥當,這才吩咐他們歇息去了,明天正式開業。

誰說便宜沒好貨?這家店就不錯嘛~

誰說商人都奸詐?原主就挺厚道嘛~

前面大堂四十多平寬廣,屋子地面都是清一色的灰石塊鋪就,十分平整。後堂還自帶兩個庫房和兩間草房,以及一個柴房,攏共能有個6分地大小,此地坐落在東市向南第二個街道,正是濟州城繁華所在,中心CBD好吧!

要擱在以前,要想300兩銀子成交還得好好殺殺價呢!這尼瑪80兩銀子買斷,房契地契都到手,撿大漏了!

只是,為何自己心中一直隱隱有些不安?

管他呢!少年人想那麼多幹什麼?衝就完了!

大魏德順三年,五月初九,正是宜嫁娶動土開業的好日子。

清晨的涼意還未散去,街道上已是人影匆忙,早餐攤出的最早,昨晚住在店裡的凌晨打著哈欠,帶著三個夥計飽飽的吃了幾碗滾燙的羊湯片,又買了菜包子邊走邊啃。

凌晨雙手各握著一個包子,袖子挽在肘寸,胯骨左右扭動,走路姿勢異常的鬆弛囂張,路上有帶著媳婦或女兒的,不是扭頭躲開,就是快步逃離,根本不敢多看他一眼。

“噼啪噼啪噼啪……”

“鐺鐺鐺~~”

爆竹的爆炸聲傳出老遠,許多扎著總角的、豎著單綹的、光著屁股的孩童都嘻嘻哈哈笑著圍觀,陳大勇提著一面鑼,舉起包著紅色布頭的鑼錘一頓狂敲,非常神氣的扯著嗓子喊了起來——

“瞧一瞧看一看咯哎~路過的老少爺們、姑姐姊妹們,我們凌記糧鋪開業嘍!為了慶賀開業大吉,以及日後托賴諸位照拂,今天所有糧食,一律一斗500文!都來瞧一瞧看一看吶!”

不一會,店門口就聚集起了一堆百姓,紛紛指著店裡交談私語,有個別豪爽的,更是直接跨步上階,袁小狗和陳二壯立刻笑嘻嘻的把人迎接進去,凌記糧鋪門口聚集了許多人,好不熱鬧!

凌晨起初還很高興,親自提筆記賬,後來一手記賬一手收錢,再後來發現嘴幹,剛想喊,抬頭一看,三個夥計比他還忙……

媽蛋,忘記聘請賬房先生了……

一早上都在焦頭爛額和口乾舌燥中度過,凌晨暗暗叫苦不迭!因為是新開張,所以他賣的糧價比外面市面上低不少,再加上最近糧食已經出現了短缺,但凡有點閒錢的都來他店裡了,有的回家後還喊上親朋好友一起來打秋風,畢竟大戰在即還低價散糧的大傻子千年難遇,錯過這個,怕是腸子都要悔青了!

好說歹勸才把外面烏泱泱的人群驅散,凌晨急忙和袁小狗一起把門板一一插上,這才長長的出了一口氣,癱坐在地上懷疑人生。

什麼工作都不好乾吶!

“咚咚咚”

才剛歇一會,連口涼水都沒喝呢,又有人隔著門板敲了。

凌晨苦著臉爬起來,對著外面沒好氣的說道:“別敲了!大中午的不吃飯吶!去去去!吃完飯再來!”

“凌兄,是我,文若啊。”

嗯?前天那二傻子?

卸下一塊門板,凌晨探出頭往外一看,濁世佳公子文若正一個人風度翩翩的搖著他那把破扇子,笑眯嘻嘻的看著他。

看在他另一隻手提著一個紅紙包的玩意份上,凌晨還是把他放了進來。

“昨日鑽研凌兄教授的技法,沒有上門打攪,今天得了空去尋你,府上小晴姑娘說你在這,我就過來了,這是小弟的一點心意,祝賀凌兄置業之喜。”

說實話,文若這小子總有一種讓人心情莫名變好的本事,或許是因為接過來的紅紙很重吧!

雖然凌晨現在不缺錢,但誰又會嫌錢多呢?

“進來進來,別讓外面那些餓死鬼看到了。你不知道,那些人跟瘋了一樣買糧食,就差搶了!我忙了一早上,連口水都沒喝上。”

凌晨一把將文若拉了進來,又匆忙插上門板,給自己倒了一碗水,仰起脖子一口喝下,又從胸口衣服裡掏出幾角碎銀子,丟給正在擦汗的陳大勇,吩咐道:

“你們三個去吃飯吧,我跟文兄弟聊會天,你們吃完歇一會,過了正午還要忙呢~”

三個夥計都“哎呦哎呦”著站了起來,有氣無力的稱完謝,往堂後去了,屋子裡就只剩下凌晨和文若兩人。

文若度著步子在屋裡轉悠了一圈,仔細打量著,還伸出手在麻布袋子裡抓起一把粟米察看。

“凌兄,濟州城裡的糧商鄉紳們可都是一斗八九百文賣的,有些甚至囤貨居奇不肯售賣。你倒是好魄力,不僅在這個時候開業,價格還那麼便宜,那些鄉親沒擠破你的門板算不錯了。”

凌晨一屁股坐在掌櫃臺子上,欲哭無淚道:“誰說不是呢!我都悔死了!幹這事沒經驗,一開業才發現沒請賬房無人記賬,三個夥計大字不識一個,必須要我親自來。而且也沒料到會有這麼多人趨之若鶩,可給我累屁了!明天就一斗一兩賣!”

抱怨完氣話後,凌晨像是想起了什麼,看著把一顆麥粒放進嘴裡咀嚼的文若問道:“哎對了,你家裡缺糧食不?缺了帶人來搬,不行的話我明早歇業半天,讓夥計幫忙送你家也行。”

文若聞言愣了愣,沒頭腦的問了一句:“你有多少?”

“要多少有多少。”

“如果我要三百石呢?”

“區區……三百石?!你要幹嘛?你家幾口人啊?你擱我這進貨來了?”凌晨驚呆了!這小子不會是想幹倒爺吧?

文若輕輕一笑,慢慢走到櫃檯前,抿了抿嘴說道:“凌兄如果真的有,小弟倒還真想跟你做這門生意,價格你定,怎麼樣?”

凌晨砸吧砸吧嘴,看著一臉人畜無害的文若久久無語。

文若家裡有錢,這一點從他的出手跟衣著都能看出來,但一口氣要這麼多,確實超出了他的猜測。

就是北海府尹家,一口氣也吃不了這麼多的糧食啊!這小子肯定有別的用途。但兩人交情尚淺,他也不好直接張口問對方,思考了一下後,凌晨還是決定跟這小子做這門生意。

原因也很簡單,這小子非富即貴。

今天他開業跟開倉放糧沒多大區別,就像文若說的,多少地主老財哄抬糧價指著發財呢,他這麼一搞,等於是扇了那些人的嘴巴,肯定會有人找他的麻煩或者敲打他,眼下,他還需要有人庇護。

主意打定後,凌晨徐徐說道:“定好的開業按一斗500文賣,也不能因為量多就改,更何況咱們多熟了?你就直說吧,你要多少?”

這下輪到文若驚訝了,他不確信的看了看凌晨的臉,雖然依舊在笑,卻多了一分嚴肅。

“三百石。”

“成交!你這就回去僱人來拉,趁著中午人少,直接去後院庫房搬,不夠我明天再給你送去。”

文若微微張著嘴,兩道劍眉微微皺起:“凌兄,我可沒開玩笑。”

凌晨從櫃檯上跳下來,扭頭盯著他的眼睛挑眉問道:“我像是在開玩笑?”

“你哪來那麼多糧食?”

“你要那麼多糧食幹什麼?”

屋外驕陽似火,屋內卻有些清冷。二人平靜對視,都想從對方眼中看出些什麼,不過很可惜,他們都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最終,還是文若輕笑一聲,拱手說道:“是小弟唐突了,不該冒昧。”

凌晨也咧嘴笑了起來:“嗨!多大點事,你要是真想知道,告訴你也無妨。”

“不了不了,凌兄莫要打趣。那就這麼說定了,我這就回去準備牛車和銀子,趁著天早趕緊搬,對了凌兄,今晚可否有空?小弟想在沁芳園略備薄酒,一則慶賀你我買賣玉成,二則還有畫技上的事討教,三則小敘一番。”

凌晨撓了撓頭,為難的說道:“唉!我也想去啊,可是今天下午估計還要進糧食備著明天賣,再加上晚上我還想回清化坊去,遲了怕是會宵禁……”

文若將手中的扇子一合,思忖著說道:“這樣吧~小弟再添50兩銀子,買凌兄明日歇息一天,如此行程便寬裕了,你我申時便去,酉時小弟遣府中馬車送凌兄歸家,你看如何?”

看來文若是真想請自己吃飯,再端著推脫有點不好意思,罷了,也就一天生意,遲一天能咋地?

——

“喂喂喂!不是說好午後再來買嗎?為何收了鋪簾關門啊?”

“就是,老孃專門借了幾吊子從永寧坊趕來的,這麼熱的天,你不說不賣就不賣了?!”

“小哥,你去跟掌櫃的說一聲啊,說好的今天開業便宜一天,怎的突然變卦了?做生意要講誠信啊!”

“是啊是啊,你們這麼不講信譽,以後我們不來賣了!”

“就是!快開門!不然老子踹門了!你們自己說的大話,就是告到衙門也是老子佔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