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 碇步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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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安橋遺照)
萬安橋燒燬了,萬安橋前面的碇步橋還在。
碇步橋是一種古老的橋樑結構,由一系列石頭構成,每塊石頭都有差不多的形狀和大小,又稱堤梁橋、汀步橋。
在泰順縣仕水村,有一座著名的碇步石橋。
23年春晚最火的舞蹈《碇步橋》的靈感,就源自仕水村的碇步橋。
萬安橋前面的碇步橋,沒有仕水碇步那麼長。
潺潺的水流,穿過石頭的縫隙。
潔白的水花,順著地勢而下。
夜幕籠罩,穿越碇步的溪水,在月光下,閃爍著銀色的微光。
宛若一條綢帶,流淌在古老的方形石塊之間。
溪水輕輕拍打著石塊,訴說屬於溪水和碇步之間的故事傳說。
萬安橋前面的碇步只有短短的一小截,沒辦法如萬安橋那般,穿越整個溪面。
稜角分明的碇步經得住風雨,扛得住洪水,在無盡的時光裡,承載了歲月的痕跡,見證著萬安橋的一次次重生。
時光在這一刻,彷彿是靜止的。
碇步橋的石塊,帶著夜的溼氣和溪水的清涼。
唯有和石板路連線在一塊的橋頭,因為比別的石塊高出很多,遠離水面,保持了乾燥。
“你這麼在地上坐著會不舒服嗎?”聶廣義問夢心之:“要不要在碇步橋的橋頭坐一下。”
夢心之轉頭看了一眼碇步橋,沒有明確地表態。
剛剛過來的時候,因為夜太黑,她不小心踩到了水裡。
這會兒鞋子是溼的,多少有點不太舒服。
“姑娘不反對,我就當你預設了啊。”
聶廣義站起來,一個順手就把夢心之公主抱到了碇步橋的橋頭。
這個過程有點快。
基於從小學舞的原因,夢心之倒也沒有受驚。
但公主抱和平日裡跳舞的雙人動作,多少還是會有些不同。
夢心之才剛剛坐好,聶廣義就單膝跪地。
剛剛沒有被嚇到的夢心之,這會兒直接被嚇傻了。
【什麼情況?】
【總不會在這個時候求婚吧?】
連戀愛關係都還沒有確定。
她都還沒有想好要不要談戀愛。
如果真的是這樣,夢心之絕對會被嚇到直接跑回去,尋求爸爸的庇護。
就算趕進度,也不是這麼趕的。
夢心之這會兒還有點反應不過來,一直到聶廣義的手,往他自己後邊的口袋伸。
天哪,這是要拿戒指嗎?
夢心之嚇得趕緊從碇步橋的橋頭往下跳。
聶廣義的手很快伸了回來,阻止了夢心之離開碇步橋頭的動作,出聲說道:“你稍微等一下。”
“我不要。”夢心之執意要下來,她可不想在這樣的時候,直接社死。
聶先生這個人,確實不像一開始以為的那麼討厭,但也遠遠還沒有到,她想立刻馬上把自己嫁掉的程度。
“你鞋子溼了,這麼穿著回頭是要把腳泡壞的。舞者的腳,本來就精貴。”
聶廣義說著話,就把夢心之的鞋子給脫了。
夢心之有點傻眼:“所以……你剛剛這樣……就是想要幫我脫鞋?”
“剛剛什麼樣?”
“就單……”夢心之本來想說單膝跪地,但這麼說出口,整個感覺就太詭異了,話說到一半,直接改口:“就單手往後啊。”
“我得把手機放口袋,才能騰出手來。”
“你剛剛手裡拿著的是手機?”
“對的。”聶廣義把自己的手機,又從後邊口袋拿了出來。
或許是夜色太黑,也或許是手機太黑。
更有可能是剛剛過於緊張,以至於先入為主。
夢心之竟然都沒有注意到,聶廣義手上有出現過手機。
雖然對面這位單膝跪地的先生沒有發現她是怎麼想的,但用這樣的一種姿勢被人把鞋子給脫了,多少還是有些尷尬。
誰會這樣子給人脫鞋呢?
灰姑娘的王子,都只是這麼著幫她穿上吧。
夢心之無法理解,自己怎麼會還能在這種情況下,想到童話故事上去了。
不可以這樣。
要趕緊懸崖勒馬。
“那……那……鞋子脫了,我等會兒要怎麼回去?”
夢心之有點慌亂,她很怕聶廣義說要把她抱回去。
今天擺的可是流水席,她可不想剛來長橋村,就直接社死。
聶廣義站起來,揚了揚手機:“我給我大堂嫂打個電話。”
“啊?”夢心之沒想到會聽到這麼個答覆,意外出聲:“為什麼?”
“我大堂嫂也是個手藝人,她會做本草老布鞋,還挺舒服的,我讓她拿一雙過來給你試試。”
“呃……”
夢心之一分鐘之內,兩次對自己的想象力表示震驚。
她都不知道自己剛剛腦子裡飄過的,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想法。
卡殼了好半天,才問出來一個沒什麼營養的問題:“這樣會不會太麻煩了?”
“不會的。如果是白天,我就自己去拿一趟了,這大晚上的,你一個人在這邊,萬一有蛇……”
聶廣義的話還沒有說完,夢心之就直接從碇步橋頭一躍而起。
一個非常漂亮的舞蹈跳躍,借力聶廣義的肩膀,直接飛躍到了聶廣義的身後。
夢心之顯然是被聶廣義說可能會有蛇這件事情給嚇到了。
臉上出來了難得一見的驚魂未定。
“姑娘不是學考古,並且要研究墓葬藝術嗎?”聶廣義轉了個身,“姑娘要是連蛇都怕,開創自己的考古藝術流派,似乎會有不比較大的困難。”
“我又不怕妖魔鬼怪,我怕的從來都只有蛇。”
“考古一線,遇到有蛇,不是很正常嗎?”
“真到了考古的時候,我就不怕了,我又不會一個人去考古。”
“你現在也不是一個人啊。”
“那,那怎麼能一樣呢,你,你又不學考古。”
在聶廣義這兒,夢心之一直都是清素若九秋之菊的。
這般鮮活的模樣,還是第一次見。
他喜歡的這個女孩,怎麼像寶藏一樣?
一邊喜歡黑暗哥特,一邊怕蛇。
一邊膽小如鼠,一邊學習考古。
“這邊地不平,你這麼飛下來,又沒有穿鞋,腳不會疼嗎?”
“還,還好,跳舞的時候,習慣了。”
“碇步橋這邊是不會有蛇的,我說的是怕回去的路上。”聶廣義對著夢心之伸出雙手,做了一個類似於託舉的邀請。
夢心之張開手臂,聶廣義輕輕鬆鬆地把她架回了碇步橋頭。
聶廣義再一次單膝下跪。
這一次,只是為了檢視夢心之的腳有沒有受傷。
夢心之很是有些不自在,卻也沒有最開始的那種驚慌失措。
這或許只是一種單純的紳士禮儀吧。
聶先生畢竟在義大利生活了那麼多年。
夢心之在心裡,這麼和自己解釋。
至於這突如其來的臉紅和心跳加速,多半是因為沒有熱身,就做了高難度的舞蹈動作。
聶廣義面對碇步橋,站到了夢心之的旁邊。
兩個人雖然靠的很近,卻是兩個相彷的方向。
只有兩個人的溪邊,月光照著溪的水花,泛起銀光點點,像一串串珍珠灑落,訴說著一段段和溪水相依的歷史。
沉澱了歲月的碇步橋,已然成了最好的傾訴物件。
聶廣義對著月光下的碇步橋開口:“今天早上,我剛剛做好了一個永遠都見不到你的心理建設。”
夢心之在月光下晃了兩下腳尖。
用簡單且重複的小動作,平復先前過於敏感的那些個小心思。
哪怕是在夜色下,夢心之的牛奶色的腳腕,也一樣白得有些發光。
“聶先生為什麼要做這樣的心理建設?”
因為不是面對面,夢心之整個人的狀態也就輕鬆了很多。
“不知道……我可能是在假裝自己是個聖人。”
“這麼離譜的嗎?”
“是啊,我也想不明白,我早上為什麼會把你送到機場。看著你離開的背影,我完全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樣的心情。”
“能有什麼心情呢,我們連特別熟悉的朋友都還算不上。仔細想想,真正見面的時間和次數都不是很多。”
“誰說不是呢?一直都是我在一頭熱,動不動就叫【我的姑娘】,可你從來也不屬於我。”
“我不屬於任何人。以前是,現在是,以後也是。”
“對,每個人都屬於自己。就像碇步橋的每一塊石頭,哪怕再相似,也一樣有自己的形狀,自己的視角,和自己的故事。”
“聽聶先生這麼說話,多少還是有點不適應。”
“別說是你了,我自己也很不適應。你走了之後,我設想了很多種可能,你可能不會再理我,也可能不會再出現在我的生活,我不知道自己需要花多長時間去適應。”
“是嗎?我覺得你並不會這麼想。”
“聽姑娘這話的意思,是你比我還要更加了解我?”
“並沒有。”夢心之晃動腳尖的幅度更大了一些,稍微側頭看了一眼,又在聶廣義轉頭之前轉了回去,把剛剛的話補齊:“我只是根據實際情況,做了一個合理推測。”
“什麼樣的合理推測。”
“我的弟弟和妹妹都還質押在你的手裡呢,在這種情況下,怎麼可能永遠見不到?”
“如果你有心躲著我,可以讓你爸爸來接,也可以讓我把他們送到你爸爸那兒。”
“也對,聶先生都能把我拉黑,我又為什麼不能避而不見。”夢心之毫無徵兆地翻起了舊賬。
“把你拉黑,是在想要抑制對你的感情。我以為,只要不和你聯絡,就能慢慢把你忘記。就像生命中,絕大多數來來往往的人一樣。”
“是啊,因為我不願意承認自己對你一見鍾情,我一直都信奉一個真理。”
“什麼真理?”
“所有的一見鍾情,都不過是見色起意。像我這麼聰明的一個人,絕對不會允許自己在同一個坑裡跌倒兩次。”
“這應該是聶先生第三次和我強調,你曾經有過一個很漂亮的物件。”
“第三次嗎?夢姑娘能不能把這個理解成,我一開始就對你很坦白?”
“我不能。也理解不了不止一次的見色起意。我一個沒有談過戀愛的人,理應保留對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期待。”
“誰又不是呢?人世間的期待,又有多少,是不會落空的?”
“所以,聶先生一直到現在,都還在遺憾?”
“我沒有。如果你介意,我可以讓廖思佳和你通個電話。”
“我為什麼要和你的前妻通電話?”
“我也不知道,就是覺得你們兩個可能會聊得來,實在不行,也可以同仇敵愾,避避坑。”
“我有的時候,真的不太清楚,聶先生的腦回路是怎麼長的。”
“我自己也不太清楚。”
“聶先生好像很喜歡炫耀自己的缺點。”
“可能……是想著,一開始就把所有的缺點都暴露出來,就不用擔驚受怕,有空沒空爆個雷。”
“是不是還有一種可能……”
“什麼可能?”聶廣義追問。
“你並不認為這些是缺點,只當成了人生的閱歷。”夢心之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過去是你沒有辦法改變的。過去的一切,成就了現在的你。”
“仔細想想,還真的是這樣。我很自負,我覺得我喜歡上的女孩,一定會喜歡我。但我也有些自卑。我比你大那麼多,還有過那麼多的過往。我或許能讓你喜歡我一時,卻不能讓你一直喜歡我。”
“是挺自負的,又是誰告訴你我有喜歡過你一時?”夢心之並不願意就這麼踩進聶廣義挖好的坑裡。
聶廣義對著流淌過碇步橋的溪水,篤定地說:“姑娘能在這個時候回來,足以證明一切。”
“不是我要來的,是爸爸和哥哥想來帶走阿意和lulu。”
“如果真的是這樣,你爸爸帶走宗意,你哥哥帶走盧宇翔,最多來兩個人就夠了。”
溪水沒有停留,聶廣義的篤定也沒有停歇:“我知道,姑娘是為我而來的。不瞞姑娘說,真的還挺不錯的。”
“除了年紀大,還有婚史。”
“嗯,是的,一開始就沒有藏著掖著。這兩個,都是我沒有辦法改變的,也不是努力就會有意義的。”聶廣義很誠實地交代了自己的邏輯,“只能多說幾遍,好讓姑娘脫敏。”
“那聶先生覺得自己成功了嗎?”
夢心之和聶廣義同時轉了個頭。
四目相對。
時光在碇步橋頭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