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被結束通話的電話,宗光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自己怎麼就混成了這樣。

他開啟自己的社交軟體,把從一開始就故意寫成已婚的狀態,改成了單身。

這下好了,從國外的社交軟體開始,一直延伸到國內的,直接就炸了。

除了社交軟體之外,手機和電話,也被打爆了。

這種感覺……

僅僅只過了幾分鐘,就讓宗光覺得自己幼稚且無聊。

他退出了社交軟體,又把手機關了靜音。

客廳裡,只有微弱的燈光。

僅僅比伸手不見五指稍微好一點。

宗光在暗黑環境裡面,誠實地面對自己。

放下一段感情,對於他來說,是挺容易的。

這麼多年,不是沒有覺得哪個姑娘漂亮,也不是沒有被一直追他的姑娘感動過。

但也僅僅只有感動,一旦有這樣的苗頭,他就會直接遮蔽這個人。

放下夢心之,就是另外一回事。

那是他的青春,也是他的人生。

是他生活的目標,也是他努力的方向。

他其實做了很多很多年的心理建設。

有想過夢心之在給他寫信的時候,說自己談戀愛了。

也有想過,悄悄跑去學校的時候,看到夢心之和金髮碧眼的小男生手牽手。

在一次又一次的心理建設裡面。

他都有預想過,如果出現這樣的狀況。

就安安靜靜地離開。

不打擾,就是最好的祝福。

但這樣的事情,始終都沒有發生。

希望的火苗一直在他的心裡。

燃燒,再燃燒。

直到燎原。

最後。

他不管不顧地回國了。

最後的最後。

有人當著他的面,和他的全世界表白了。

這個刺激,不可謂不大。

打破了他所有的計劃。

現在想來,當時的自己,雖然表現得很澹定,情緒實際上是已經失控了的。

後來所有的一切,都源於那一次的表白失控。

如果當時能更澹定一點,現在的後悔會不會少一點?

如果沒有捅破那層窗戶紙,他是不是就能說服自己,親情比愛情來得更加美麗。

宗光為自己一時的失控後悔不已。

家裡的門鈴在這個時候響了。

宗光不知道來的人是誰,也沒有興趣知道。

此時此刻,在為之之設計的黑暗哥特歸家模式裡,除了夢心之,他不想見到任何一個人。

讓之之出現在家裡,並不是多大的願望。

在這個特定的時間,卻成了奢望。

宗光有點想不明白,事情怎麼就一步一步發展成了現在這樣。

滿心的無力感,讓他直接把自己蠢哭了。

宗光沒有開門,門卻在門鈴響了兩次之後自動開啟了。

這個家只輸入了他、夢心之還有宗意的人臉和指紋。

就連盧宇翔都還沒有來得及輸入。

宗光原本是躺在沙發上,用手遮著臉。

聽到門口有動靜,直接從沙發上坐了起來。

如果之之在這個時候回來陪他,應該是他人生到目前為止最幸福的時刻吧。

因為光線的問題,宗光直接呆滯了好幾秒。

“阿光,你在家啊。”

來的人說話了。

是他很熟悉的聲音。

卻不是魂牽夢縈的那一道。

“爸爸,你怎麼來了?”宗光沒辦法不意外。

“你怎麼把家裡弄成這樣?”宗極沒有正面回答。

他剛進門的時候,差點沒有被嚇到直接關門離開。

“小之小之。”宗光出聲喚醒全屋智慧。

“在呢。”

“開啟歸家模式。”

“好的,已經為您調整溫度、溼度,檢測空氣質量,開啟新風系統,並將直飲水的溫度,調整到45度。”

宗極走到被宗光改過名的全屋智慧面板的邊上,伸手摸了摸,帶著點探究地出聲:“小之……”

宗光很利索地收拾好了自己。

隱藏了不經意間掛滿臉龐的情緒痕跡。

走到吧檯的位置,給宗極倒了一杯水:“爸爸怎麼會有家裡的密碼?”

“阿心告訴我的。”

“哦……”宗光愣了愣。

這個答桉,其實是顯而易見的。

宗光一點都不介意,讓爸爸有家裡的密碼。

他自己之所以沒有說,是想等爸爸過來的時候,直接人臉指紋輸入完了,最後再提一下密碼。

在已經輸入人臉和指紋的情況下,密碼實際上,已經變得可有可無。

“看到爸爸很失望?”宗極把目光掃向宗光的臉上。

“怎麼會呢?”宗光解釋道:“這次是家裡裝修好的時候,弟弟剛好放假過來,我想著,爸爸和弟弟見面,可能會有些尷尬,才沒有讓爸爸一起過來暖房的。”

“暖房。”宗極四下打量了一下,“這兩個字,和現在這個情況,倒是一點都不沾邊。”

“昨天已經暖過了,挺好的。”宗光解釋了一下。

“你家酒在哪兒,爸爸買了好多菜,給你做點好吃的,等會兒我們父子倆一醉方休。”宗極很快就切換到了大廚模式。

“我這職業,也不太適合一醉方休。上飛機前都要檢測的,到時候一吹氣,就不能飛了。”

“不能就不能嘛。航空公司還不允許飛行員不舒服休息幾天的?”

“我也沒有什麼不舒服。”宗光不願意承認。

男生,哪怕在自己的爸爸面前,也一樣是死要面子的。

“沒事兒,那爸爸喝到你不舒服為止。”

“爸爸……”出於職業本能,宗光有意開口拒絕。

“誒,咱們父子倆,都還沒有喝過大酒。”

宗極拍了拍宗光的肩膀:“你都不知道,整天被自己的女兒喝大,是種什麼樣的體驗。”

“之之很會喝酒嗎?”

“嗯,阿心對酒精有可能是免疫的,真要喝起來,我一次都沒有喝過她。”

“那我還真不知道呢。”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你先和我把門口那一堆東西搬到廚房,等做好飯了,再一件一件和你聊。”

宗極的到來,讓這個冷冰冰的家,瞬間就有了煙火氣。

宗光不知道要怎麼形容此刻的心境。

這一幕,原本是應該習以為常的。

小的時候,爸爸就是這麼照顧他的情緒的。

遇到什麼不開心的,爸爸就給他做好吃的。

記憶裡,和爸爸在一起,最初的那幾年,這樣的事情,是經常發生的。

那時候爸爸其實還不太會做飯。

但他就是覺得,爸爸做的東西,是全天下最好的美食。

在和爸爸一起生活之前,他的童年,是在被拋棄來拋棄去的那種極度沒有安全感的情況下度過的。

再後來,爸爸重組了家庭。

在爸爸、蘭姐的雙重關愛下,在夢心之對他持之以恆的崇拜和依戀下,他才慢慢找回了自己。

不再擔心爸爸會不會因為多了一個小孩,就看不到他。

可他偏偏在最幸福的時刻,對夢心之的感情,產生了變化。

哪怕沒有血緣關係,與日俱增的感情,也壓得他喘不過氣。

如果可以,他比誰都希望,在充滿愛意的家庭裡面,和極哥、蘭妹還有阿心一直幸福下去。

命運總是和他開那麼多的玩笑。

在他青春期最叛逆的時候,讓他看清楚了自己的內心,並且因此出走。

從此,他就有了弟弟這個羈絆。

說是羈絆,真正照顧起來,他也是心甘情願的。

弟弟那麼小,那麼無助,還有先天性的腦癱。

宗光在盧宇翔的身上,看到了頑強的生命力。

每一天每一天都在努力。

那種人性的光芒可以照亮整個世界的黑暗。

如果不是要照顧弟弟,他最多一年,應該就會回來。

陪著夢心之,要麼讓她愛上他,要麼在長時間相處的過程裡面,慢慢改變自己的心態。

不管怎麼說,他都沒有可能,在夢心之的人生裡面,缺席那麼長的時間。

如果不是沒辦法回來,他壓抑在心底的感情,也不會因為找不到出口,一年比一年更加強烈。

一切都是巧合,都源於一個小小的離家的選擇,一切又似乎是註定的。

宗光收拾了一下情緒,來到廚房:“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

宗極抬頭卻沒有停下手上切肉的動作,出聲問宗光:“你能幫什麼忙?”

“廚房裡的事情,我應該是什麼忙都能幫的。”宗光篤定回應。

“真的假的?你以前可以連土豆削皮都不會的。”

“這麼多年了,我身上肯定也有很多爸爸不知道的事情。”宗光用宗極之前的話,回敬他。

“那倒也是。”宗極停下手上的動作抬頭看宗光:“要不然,今天這頓飯父子餐你來做?”

宗光看著直接撂挑子的宗極愣了愣,隨即擼了擼根本不存在的袖子回應:“好啊,爸爸想吃什麼?”

宗極讓了一個位置出來:“就吃你最拿手的吧。”

“我……”猶豫了半秒之後,宗光出聲拒絕:“我今天不想做我最拿手的。”

“這樣啊……”宗極很快就明白了兒子沒有說出口的那半句話的意思,想了想,改口道:“那要不然,你就做個蛋炒飯、拍黃瓜,越簡單的東西,越能看出一個人做飯的功力。”

“爸爸不是要喝大酒嗎?蛋炒飯和拍黃瓜要怎麼下酒?”

“會喝酒的,幹喝都行。”宗極頓了頓,“要不然,你再炸一點花生米。”

宗光大概也聽明白了,爸爸對他的廚藝,並不抱有什麼信心。

想來也是,出國之前,他壓根也沒有動過廚房裡面的東西。

“算了,我自由發揮吧。看看家裡有什麼,爸爸又買了什麼。”宗光開始檢視食材。

宗極拍了拍手,樂得清靜:“那你在廚房好好忙活,我去參觀一下你的新家。”

“好啊。”

才說完,宗光又想起來爸爸一直到現在還以為之之喜歡的是公主風。

如果被爸爸發現他給夢心之裝修了一個黑暗哥特風的臥室。

再想要瞞著準備去研究墓葬藝術的事情,就會變得比較困難。

宗光對夢心之的呵護,是印刻到了骨子裡面的。

哪怕在今天這樣的情況,他也不希望因為自己,讓之之和自己的夢想失之交臂。

趁著爸爸還沒有走遠,宗光趕緊改口道:“就一個平層有什麼好參觀的?”

“我兒子的家,別說是大平層了,計算只有雞窩那麼大,都是很好參觀的。”

“爸爸不想留下教我做飯嗎?萬一我和小時候一樣削個土豆片都不會呢?”

“我看你這拿刀的架勢,就不可能不會。別的不說,你現在的刀工,已經不比爸爸差了。”

“光有刀工也不行啊。色香味只佔了一個色,最後難以下嚥,肯定影響我們喝大酒的心情。”

“阿光,你怎麼回事啊?這麼不想讓爸爸看看你的家。”

“哪有怎麼回事,就是想要和爸爸一起做飯啊,這也是從來沒有過的父子局,不是嗎?”

“是到也沒有錯。但你這反應不對勁。你這家裡是不是藏了什麼?”

“嗯嗯嗯。”宗光點頭如搗蒜,想都沒有想,直接開口就是一句:“可能金屋藏嬌了吧。”

宗極笑著回應:“你要是有這本事,爸爸等著明年抱孫子。”

“行啊。”只要爸爸不去一個一個房間參觀,宗光什麼都敢答應:“爸爸想要抱幾個?”

“一年,還能想抱幾個?”宗極臉上的笑意更明顯了一些。

“生個四胞胎五胞胎給你可還行?”宗光提出了一種可能性。

宗極想了想:“三胞胎就夠了,爸爸不貪心。”

“嗯,是挺不貪心的。”

從切菜開始,宗光都是一心好幾用。

看著火候,顧著聊天,哪一樣都沒有落下。

動作之嫻熟,讓老父親看了都瞠目結舌。

不到半小時,就做好了四菜一湯。

酒足飯飽,喝完宗極帶來的一瓶和宗光同歲的茅臺,父子倆離開餐廳,去茶室就著火腿繼續喝威士忌。

宗光的酒量並沒有很好,剛喝了三兩茅臺,第一口威士忌摻進去,就已經進入到微醺的狀態。

宗極趁機表明自己的來意:“阿光,你別怪爸爸沒有站在你這邊。”

“這種事情,我為什麼要怪爸爸?”宗光原本不想聊,藉著酒勁開口感慨:“要怪也只能怪我自己。”

“怪自己,那就更不應該了。你做錯了什麼?”

“在不該離家的時候離家,在不該歸家的時候歸家。”哪怕還沒有徹底喝醉,宗光的眼神裡面也沒有一絲神采。

“什麼叫不該歸家?兒子要回自己的家,怎麼會有不該?”

“我要是再等等,等個一兩年再回來,直接參加之之的婚禮什麼的,就不會成為任何人的負擔了。”宗光直接喝掉了半杯純的威士忌。

“阿光,你本來就不是負擔。你和你的名字一樣,不管在哪裡,都一樣會照亮身邊的人。”

“那誰又來照亮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