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適子,過來看看你廣義哥哥最新的獲獎作品。”

聶廣義一臉得瑟,抱了個建築模型進來。

邁著帝王的步伐。

外八。

登界遊方,風頭無兩。

被喚做小適子的男生,頭都沒有抬,很是有些漫不經心地回應:“小鑷子,你宣適哥哥對紙上談兵不感興趣,等你的設計什麼時候落地了,哥哥再幫你看。”

“是誰借你的膽子,叫哥哥小鑷子?”聶廣義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可能是你爸爸。”宣適依舊低頭。

“你的胳膊們又開始嚮往獨自旅行了是不是?”聶廣義下巴一揚,威脅之意,溢於言表:“先給你卸掉左邊的,還是右邊的?”

“能卸得了的話,歡迎你兩邊都試試。”

宣適並不以為意,摶心揖志地滑動自己的手機螢幕。

像極了和物件在一起時,只知道玩手機的渣男。

當然,性別調換一下也一樣適用。

渣,不分男女。

好在,聶廣義不是宣適的物件,宣適也不是渣男。

此刻的宣適,正全神貫注地欣賞女朋友發到他手機上的三張照片。

風景照。

正經的。

童叟無欺!

“嗨!”

感受到兄弟的敷衍和忽略,聶廣義放下手中的模型來了勁。

他左右晃動了一下脖子。

向後轉了幾圈自己的肩膀。

做好了“幹架”前的準備工作。

而後,用最快的速度付諸行動。

宣適依舊是連頭都懶得抬。

他右手拿著手機,左手一揚,抓住了聶廣義從他頭頂拍過來的右手。

順勢卸掉了聶廣義手上的所有力氣。

一個反手,把聶廣義剛剛松好的胳膊,給擰到了身後。

結結實實的。

想動一下都不行。

聶廣義只好換左手。

還沒抬起來,又被宣適給擰到了一起。

前後不過兩秒鐘的時間,威風八面的廣義哥哥就一點反抗的餘力都沒有了。

很顯然,威風的【威】在聶廣義的字典裡是個錯別字,需要手動改成漏風的【漏】。

見聶廣義不動了,就鬆掉了手上的力氣,他並沒有和聶廣義較勁的想法。

“你說話就說話,扯上我爸爸幹嘛?”聶廣義很是氣惱,武力值可以不如,氣勢絕對不能輸。

“你爸爸不姓聶你能姓?你不姓聶我能叫你小鑷子?”

宣適解釋了一下,為什麼是【你爸爸】。

他是真的沒有要問候兄弟家人的意思。

因為武力值不敵,聶廣義的帝王之氣,早就已經去無影蹤,卻還是免不了要掙扎一下:“跪安吧,小宣子。你廣義哥哥今天心情好,不和你計較。”

“怎麼了?”宣適把頭抬了起來,饒有興致道。

“不是和你說了嗎,今天哥哥拿了個獎!”

終於,聶廣義找回來一丟丟的存在感,他甩了甩頭,做了一個自認為瀟灑的順發動作。

“又是概念設計啊?”宣適剛剛升騰起的那一點興趣瞬間就蒸發掉了,“那我還是下次再欣賞吧。”

從上大學開始,聶廣義就在做各種各樣的概念建築設計。

既然是概念,就代表短時間之內落不了地。

虛無縹緲,曲高和寡,並不適合時下人類的居住。

宣適是個務實的人,比起概念建築,他更喜歡馬上能住。

比如程諾剛剛邀請他去的那個地方。

簡直不知道怎麼用語言來形容。

光看照片就覺得無與倫比。

以至於他眼睛都不捨得離開手機螢幕一下。

聶廣義的脾氣上來了,直接來了個質問三連。

“下次是哪次?”

“嗯?”

“改天是哪天?”

“啊?”

“以後是多久?”

“呃……”

宣適被問的卡頓了好幾秒。

眼睛的餘光,在這個時候,掃到了被聶廣義放在邊上的獲獎模型。

他強壓住內心的訝異問聶廣義:“你這個概念設計是什麼時候得的獎?”

“就今天啊。”

聶廣義身體稍稍後仰,在自己的胸前豎起兩個大拇指,給宣適讓出了一條更好的視線。

這個動作相當完美。

既不耽誤宣適看清楚他最新的獲獎作品,也不耽誤他給自己點贊。

“啊?”宣適臉上的詫異更明顯了一些,出聲問道:“今天?”

“你這什麼表情?今天怎麼了?是今天你便秘?還是今天不適合哥哥我得獎?”

“都不是……”宣適搖頭。

“幹嘛呀,你這欲言又止的?”聶廣義不耐煩道,“有屁快放!”

“沒有欲言又止,我在組織語言。”

“組織什麼語言?是在想要怎麼恭喜你廣義哥哥嗎?”聶廣義擺了擺手,擺出一副盛情難卻的架勢,“不用那麼客氣,隨便請本大少吃頓飯就好。”

“這不是吃飯的問題……”宣適繼續組織。

“怎麼就不是了呢?知道【隨便】是什麼意思嗎?好不好吃很重要,比好吃更重要的是貴。”聶廣義相當好打發地表示,“當然,如果宣適弟弟買齊佛跳牆的材料,親自給哥哥做的話,也是可以接受的。”

宣適沒有接這個話茬,鄭重其事地問:“廣義,你這個想法是什麼時候有的?”

聶廣義被宣適的表情給整不會了,愣了愣,才問:“你說這個概念設計的雛形啊?”

“對。”宣適點頭。

“出現在我腦海裡的時間?”

“對。”

“差不多一年前就有的想法。”聶廣義補充道,“過了半年,才把這個想法具象化。”

“你的意思是,半年前才開始建模,對嗎?”宣適向聶廣義確認。

“嗯哼!有沒有傾倒於你廣義哥哥的才華?”

聶廣義對自己的設計,向來都很有信心,而且還不是盲目自信的那一種。

他是專業學建築並且從事建築設計工作的。

本科唸的是同濟大學的建築系。

學習成績優異。

去義大利、法國、美國都做過交換生。

現如今,是義大利建築設計界冉冉升起的一顆新星。

各種獎項拿到手軟。

從建築設計到產品設計,都有自己的建樹。

在建築佈局、建築技術和城市規劃上,也有自己的特長。

聶廣義想著,宣適可能會為了逗他,故意說【要傾倒也是傾倒在你的石榴裙下】。

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就讓宣適給他買條石榴裙。

反正,他穿上之後,辣的也是宣適的眼睛。

至於他自己。

只要不照鏡子就能眼不見為淨。

掩耳盜鈴,是聶廣義與生俱來的本領,根植於他靈魂的最深處。

“沒有。”

宣適的反應和聶廣義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

不僅沒有傾倒,還正容亢色地表示:“廣義,你這個設計有問題。”

“嗨!能什麼問題?”聶廣義艴然不悅道,“小適子,不要擺出一副你比哥哥更懂概念建築的姿態。”

聶廣義這會兒是真的有點生氣了。

別的事情就算了。

宣適這麼個對建築一竅不通的文科生。

跑來在他的專業領域指手畫腳,簡直不可理喻。

他的首選當然是把宣適的胳膊卸掉。

怎奈技不如人,只得忍氣吞聲。

要不是關係確實夠鐵,面對門外漢的無端指責,以聶廣義的性格早就已經轉身走人了。

“不是的,廣義,你這不是概念建築,我都看到現實版了,怎麼可能還是個概念?”宣適一點都沒有在開玩笑的意思。

“建出來了?”聶廣義做了個自信且妖嬈的動作,搖晃著兩個食指,篤定道:“這不可能!”

宣適開啟電腦,把程諾剛剛發到他手機上的那三張照片調了出來。

點開放大之後把電腦螢幕轉向聶廣義。

宣適兩腳輕輕點地,坐在椅子上往後讓了讓。

“你自己過來看。”宣適做了個邀請的動作。

帶著三分戲謔、七分不信,聶廣義對上了宣適的電腦螢幕。

看著看著,聶廣義的表情就凝固了,他張著嘴巴,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是幾乎一模一樣吧?”

宣適指著圖片裡面的建築說道:“建在水上的五層樓,像盒子一樣,層層堆疊上去,每一層樓都有一個旋轉的角度,最大限度地保證每個房間的採光。”

聶廣義沒有回答,而是點了點滑鼠,開始看放大後的第二張照片。

宣適指著第二張照片接著說:“你看這裡,二樓和四樓是同一個旋轉的角度,三樓和五樓朝向一樣,然後一樓是一個單獨的角度。是不是也和你的模型是一致的?”

聶廣義依舊沒有回應,快速翻到第三張照片。

宣適對著照片給出了自己的結論:“同樣是白色透明的五層水上建築,不說百分百一樣,相似度怎麼都超過百分之九十五。”

聶廣義把這幾張圖片放大了縮小,縮小了又放大,翻來覆去地看。

時不時還要湊近了仔細觀摩,恨不得再帶上個顯微鏡。

聶廣義很想給宣適蓋上一個外行指導內行的印章,好挫一挫他的銳氣。

從另外一個層面,找回之前被好兄弟單手限制住了人生自由的面子。

可惜的是,眼前的這幾張照片,讓他說不出任何一個反駁的字眼。

聶廣義的第一反應是震驚:“這是哪兒啊?你什麼時候拍到的照片?為什麼會有人抄襲我的概念設計?”

“不是我拍的,是程諾發過來的。”宣適回答。

聶廣義的第二反應是氣憤:“你把我的設計透露給棺材板了?”

“你幹嘛還叫人棺材板?”宣適也是氣不過,“我都不知道你什麼時候又做了新的概念設計,要怎麼給阿諾透露?”

“那要不是你的話,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事發突然,聶廣義一時想不明白問題出在哪裡。

“你的這個設計的想法,是一年前才有的,建模是半年前。建模之後,才有可能被人為洩露,是吧?”宣適心平氣和地開始分析。

“是啊,竟然這麼快就有人抄襲了。”聶廣義攤開雙手,眼神裡滿是難以置信,他的憤怒在這個時候開始升級。

“廣義……”稍作遲疑,宣適提出了反駁,“我不這麼認為。”

“你什麼意思?”

聶廣義沒辦法接受宣適眼神裡的懷疑。

“這麼複雜的一個水上概念建築,從設計到施工,再到裝修,怎麼都兩年以上吧?就算再怎麼趕工,一年肯定也要有的吧?”

宣適把自己的觀點告訴聶廣義:“你一年前才有的想法,半年前才開始建模,這要算抄襲的話,也是你抄襲人家。”

“嗨!你還是不是兄弟了?”

聶廣義直接跳了起來。

“是兄弟才要實話實說。你趕緊搞清楚,不然人家看到你得獎的作品,一告一個準。”

宣適沒有藏著掖著,他和聶廣義之間也不需要這些。

“你竟然不信我?我有沒有抄襲我自己不知道嗎?”聶廣義滿臉的不可置信。

他整個人都不好了。

又有了要和宣適幹架的衝動。

輸贏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表達自己的態度。

一個天才設計師,如何能忍受“抄襲”的質疑。

更何況這個人還是他最好的兄弟。

“不,我當然相信我們廣義哥哥。”宣適起身,拍了拍聶廣義的肩膀,“但你看到的這個事實,是不是也沒辦法否認?”

“確實……”從最初的震驚和憤怒中冷靜下來,聶廣義的心裡開始疑竇叢生,“這要說是巧合的話,那也未免太巧了。”

聶廣義把概念設計的模型抱了起來,擺到了宣適的面前,指著模型,開始對最新的獲獎作品做進一步介紹:

“給你看看這個概念設計的全貌。”

“如你所見,這是個建在水上的現代概念建築。”

“白天的時候,就是你剛剛看到的樣子。”

“是一棟白色的五層建築。”

說到這兒,聶廣義伸手開啟了一個隱藏開關。

整個建築瞬間從透明的白色,變幻出繽紛而又空靈的色彩。

聶廣義繼續向宣適介紹:

“到了夜晚,這個開關一開,整棟建築的燈光,會營造出一種極光的氛圍。”

“水面會變成鏡面。”

“不管是從水面往上,還是從空中往下,都能感受到極光的環繞。”

“因此,我把這個建築,命名為cetto di aurora。”

設計和設計是不一樣的。

有些設計空有其表。

只有極少的一部分設計,是擁有靈魂的。

一如此刻擺在宣適面前的這一個。

“廣義,你的這個設計,翻譯成中文,是不是叫《極光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