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枕煙沒想到,乍一穿書,便是這樣的場景。

燭影搖曳,緋紅幔帳垂落四周,她的手足被上好的緞帶所縛,躺在床上動彈不得。旖旎勾人的薰香沁入鼻尖,差點讓她打了個噴嚏。

一道紅髮高冠、身披玄甲的人影向她走來,頎長身形在燭火側映下瘦削利落,俊美五官沉入陰影,暗金雙瞳卻明亮生輝。

她穿進了一本古早仙俠虐文裡。

因為書中的女主和她同名,所以她對這本書印象挺深。

書裡的男一,也就是眼前這位,是與正道勢不兩立的魔尊。他隱瞞身份和仙宗的女主戀愛,卻意外掉馬。

魔尊曾滅掉人界的幾十座城市,其中就有女主的家鄉,於是女主和他劃清界限,轉而投入了男二三四五的懷抱,直到最後經過一番虐身虐心,才又和魔尊HE了。

——她穿成女主了。

劇情點還是魔尊趁男二三四五不備,派人把女主搶回魔域,準備開啟強取豪奪劇本的時候。

喬枕煙:“……”

動也動不了,嘴還被錦帕塞著,她眼睜睜地看著魔尊走近,頎長身軀如陰影般壓下。

然後解開了綁住她手腕的緞帶。

手能動彈以後,不用他幫忙,喬枕煙迅速給自己鬆綁,退到了相對安全的距離。

燭影曖昧,少女清冷的髮梢披落在單薄的肩頭,白皙柔美的臉頰籠著一層朦朧光影,紫眸瀲灩,恍如拂曉薄霧。她身上僅著薄薄一層裡衣,細紗從側肩滑落,露出如玉淨透的鎖骨。

葉粼的喉結無聲地滾動了一下,金眸沉沉,卻是壓低了聲線:“是手下做的,我向你道歉。”

喬枕煙眸光微動,在原書裡手下將女主送到魔尊床/上時,這人雖也為她解開了綁帶,並未急於一時,卻沒有道歉一說,反而將她軟禁在自己的寢宮。

一定有什麼地方不對。

“道歉?”她眯起眼睛,“道歉可沒有這麼簡單。”

葉粼有些煩躁地挑起眉梢。

他腦海裡【男德系統】的聲音再次響起:

【宿主,快讓她接受你的道歉啊!否則要扣除積分的,積分為負你將被抹殺。】

葉粼微微握拳,指間護甲相擊,發出錚然之聲。

但他很快平復了心情,深吸了一口氣,用盡量柔和的語調詢問道:“該怎麼道歉阿煙才可以原諒我?”

這個稱呼讓喬枕煙一陣不適,她正色道:“比起口頭上的道歉,我更希望看到實際行動。將我送回仙門,便原諒你。”

葉粼下意識就想拒絕。

見到這張魂牽夢縈的臉之後,再無放她離開的道理。

【宿主,積分。】

男德系統幽幽提醒。

葉粼抿緊唇線,冷硬的側臉被陰影覆蓋。片刻以後,才發出低冷的音節:“……嗯。”

沉默少頃,他面色稍微和緩,沉聲道:“我會親自送你回去。”

“什麼時候出發?”雖然好奇魔尊為何性情大變,但喬枕煙明白現在並非糾結的時候,還是先回宗門再做打算。

“下個……”葉粼似乎想說什麼,卻又飛快地改口道,“明日一早便動身。”

“好,”喬枕煙冷淡道,“我今晚想單獨休息。”

葉粼微微頷首,抬手為她放下床帷。之後喬枕煙便只聽到漸遠的腳步聲,和門被關上的“吱呀”聲。

魔尊身上疑點很多,喬枕煙壓下思緒,在床上盤膝而坐,嘗試修煉。

調息運氣幾乎已成為軀體本能,結合浮現於腦海的修煉法門,她雙眸微閉,心念微動,很快便進入了一種玄妙的境界。

魔域靈氣稀薄,但魔宮中自有聚斂靈氣的陣法,她在吐納的過程中倒也沒遇到什麼困難。

“築基後期。”修煉完畢,喬枕煙緩緩將一口氣吐出。

身為古早虐文的女主,原主的實力並不強,總是被男主男配們搶來搶去。

“返回門派後還需努力修煉。”喬枕煙當即做出了決定。

等等……門派?

喬枕煙想起一件事。

在原書裡,斬斷情絲、修無情劍道的當世劍尊,便是雲舒宗掌門的師兄,掌管一峰的長老,同時也是她的師尊。

劇情後期,劍尊因難以壓抑對她的心動,修為停滯,人也在入魔的邊緣,竟為了證道將她一劍穿心!若不是魔尊及時趕到,以秘寶和血契相救,只怕她當場便要殞命。

喬枕煙忽然有些懷疑,返回仙宗是否是正確的抉擇。

但至少不會比留在魔域差。

在劍尊心動之前,她都還算安全。

而且,若沒有宗門的庇護,魔尊一旦反悔,便能輕易將她抓回去。

夜色漸深,她不再多想,吹熄蠟燭,平躺在床上進入夢鄉。

夢中出現了一道玄衣金冠的背影,他身形高挑,肩寬腿長,繡著赤金龍紋的腰帶束出勁瘦腰身。

喬枕煙想繞過去看看他的正面。她知道這是在夢境裡,便沒有太多顧忌。

但她的雙腳卻被定在了原地。

喬枕煙不由嘟囔道:“這可是我的夢啊……”

那人發出了低低的笑聲,並未回頭,只道:“汝須順應天地之理。”

他的聲音清寒幽徹,恍若珠玉,卻又帶著遙遠的刀兵金石之音。

喬枕煙聽不懂。

那人沉默少頃,又道:“劇情不能有太大更改,此為規則所限。”

喬枕煙彷彿懂了一點,這是讓她不要脫離原書劇情太多?

“你是誰?”在人影消散之前,她大聲問道。

“會再見面的。”低幽的笑聲拂過耳際,若即若離,莫名給人星垂平野的空曠之感。

喬枕煙從夢中驚醒,發現天色已經破曉。

她伸了個懶腰,再無睡意,便換上一襲淡紫衣裙,順走了房間牆上裝飾用的佩劍——出門在外,須得有一件防身之物,魔尊想必不會和她計較這個。

她原本的法器和靈劍在被抓來的時候遺失了,說來還是她虧了呢。

看到她腰間的劍以後,葉粼點了點頭,便是允了的意思,他旋即握住她的手腕:“我們去渡口乘船。”

魔域和人界隔了片海,其間常有妖獸出沒,素來是片禁區,尋常航船隻在已探明的海域通行。空中更加危險,據傳墮落金烏會吞掉一切路過的活物,但這對葉粼來說都不是問題。

喬枕煙側眸看向葉粼:“請問閣下有飛行法器嗎?”

“……有。”葉粼沉默片刻,喚出一隻覆有鐵甲的戰馬。

這是他的魔寵,自幼便與其契約,彼此之間心有靈犀。

將喬枕煙抱上馬,讓她坐在懷中以後,葉粼無聲地嘆了口氣。

他本想借著渡海的機會,和她多相處一段時間,不料這女人竟一心想返回宗門。呵,若不是這該死的男德系統,他定要……啊啊啊啊好痛!

不過這也無妨。那上古秘境開放的時日已近,她定然會前往,到時只需……

葉粼薄唇微勾,彷彿忘了系統剛才的懲罰,意氣風發地駕著漆黑戰馬騰空而起,踏著雲霧朝海另一邊飛去。

朝陽升起,雲霞繚繞,漫無邊際的海面映著日光,波光粼粼,如夢似幻。

天風浩蕩,捲起喬枕煙的髮梢,望著前方美景,她頓覺心胸開闊,昨晚的憂慮也紓解了不少。

她眼底流光閃耀,側顏映著一抹光邊,說不出的姣好美麗。葉粼垂眸看了一會兒,頗有些艱難地移開視線。

在他的氣息震懾壓制下,妖獸根本不敢現出身形。

飛馬一日數千裡,黃昏時分,二人已在雲舒宗的山門前。

“我不能再往前了。”葉粼正色道,“否則,我身上的魔氣會被感應到,阿煙,我們就此別過。”

“就此別過。”喬枕煙面無表情地朝葉粼擺了擺手,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雲嵐間。

在雲霧漫過來的時候,她恰好轉身,長髮與飄帶在身後微微拂動。

山門前守著兩位外門弟子。

“你是什麼人?”站在左邊那弟子問道。

喬枕煙想去摸身份銘牌,卻發現不知遺失在了哪裡,只好道:“我是謝長老的真傳弟子。”

外門弟子狐疑地和同伴對視一眼:“你就是那個靠臉才被選中的……”

“十有八九!”另一名弟子道,“之前的宗門大比上,她被閔師妹幾招擊倒,臉頰著地,正對我的方向,所以我印象比較深。”

喬枕煙:“……”

“你在這等著,我去通報一下。”之前那位弟子道。

“不用通報了。”清冽幽冷的少年音在不遠處響起,一位墨髮玄衫的少年閒適地倚在山門上,手裡搖晃著半葫蘆酒,笑吟吟地說道。

“……衛師弟?”

兩位外門弟子對視一眼,眸中皆浮現出恐懼之色。

衛衡搖卻沒理會他們,只幽幽掀起長睫,望向了喬枕煙。

“師姐,我來帶你回峰。”

那雙灼灼如日的金眸,便這樣撞進了喬枕煙的雙眼。

刀兵相擊之聲不絕於耳,彷彿有噬殺的兇獸在亙古戰場抬眸,穿過歲月長河,抬眸注視她的身影。

喬枕煙微微一怔。

剛才是錯覺嗎……?

有衛衡搖這個“煞星”在,兩位外門弟子哪敢阻攔,任憑他帶著喬枕煙踏入了護山大陣。

喬枕煙對這位師弟沒什麼印象,原書只提到他是雲舒宗少年一代的佼佼者,是劍尊謝蒼筵的得意弟子,不僅同階無敵,還能跨境界殺人。

這就襯得她很弱。

二人御劍飛在半空,衛衡搖忽然垂眸看了一眼她的劍:“師姐的劍該換了。”

喬枕煙:“……”

她這把劍還是早上從魔尊那裡順來的,空有個好看的外表。

“之前的劍遺失了。”她解釋道。

衛衡搖道:“師尊早就為你準備好了一把新劍,只是……他老人家抹不開面子,還得你主動討要。”

喬枕煙頓時回想起師尊對她一劍穿心的劇情,遠離他還來不及,忙不迭地搖頭:“此事不急……”

衛衡搖眼眸微眯,彷彿她的選擇正合他意:“師尊閉關未出,宗門大比在即,師姐不如和我同去劍閣選一把劍?”

喬枕煙撓了撓頭,回憶著書上的內容,遲疑道:“雖說靈劍緣者可得,但進入劍閣挑選,要付一大筆靈石當入場費……”

“便當作是我送給師姐的重逢禮物。”衛衡搖彎起一雙漂亮的眼睛,淺淡虹膜映著薄暮的餘光,閃爍出熠熠流金。

喬枕煙忍不住道:“劍修不是都很窮麼,你難道去坑蒙拐騙了?”

“師姐莫不是忘了,”衛衡搖悠閒地擺了擺手,清越聲音裡似有笑意,“我乃衛家子弟。”

喬枕煙努力想了想,才記起衛家是赫赫有名的修仙世家,精於醫修煉丹之術,長於經營,最不缺的就是靈石。

……差點露餡。

她連忙揭過這個話題:“這次的靈石算我欠你的。”

衛衡搖照顧她的面子,點了點頭。說話間,二人已御劍落在一座金碧輝煌的樓閣前。

此地便是雲舒宗的劍閣,一位青衫的看守弟子看見二人,催促道:“快些快些,閉閣的時辰快到了!”

衛衡搖付了靈石,看向喬枕煙:“還需你自己入內。”

喬枕煙鄭重道了聲謝,舉步踏入閣中。

劍閣從外看去並不大,內裡卻仿若高懸著一道銀河,想來是用符籙秘法拓展了空間。幽深的“天幕”下,閃爍著無數光點,隱隱可辨認出一道道名劍的輪廓。

這讓喬枕煙不禁感嘆雲舒宗底蘊深厚。

她閉目感應,試圖尋找和她有緣的那把劍。刀兵相撞的凜冽之音再度於耳邊喧囂,亙古的黃昏中似有空曠的神音迴盪,這莫可言表的大恐懼,狠狠攫住了她的心神,讓她難以自控地為之顫慄。一條巨蟒從黑暗的水澤中升起,睜開閃爍著磷光的金色豎瞳,逼視著她的眼睛。

“嘶~”它吐出蛇信,尾尖纏上了她的腰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