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銀子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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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翹還要再壓一壓,蔣阮已經開口道:“剩下的我全部要了。”
白芷一愣,有些不贊同道:“姑娘,如今銀子吃緊……”
蔣阮搖頭:“照我說的作罷,這些花留著有用。”
白芷便也不再說什麼,從貼身布包裡倒出一大半銅子交給小販,小販也沒料到突然做成這筆生意,平日西街上來往都是貧苦人,更不會掏錢來買花兒草兒的,今日卻是意外收穫。乾脆將裝紅梅的瓷瓶也往連翹手裡一擱:“過年了,小姐也討個好彩頭,這瓷瓶就算送的。”說罷就收攤走人。
連翹手裡捧著裝紅梅的瓷瓶,終於還是忍不住問:“姑娘要這些梅花做什麼,雖然好看,買這麼多也用不著,且花兒隔幾日就萎了,倒不如吃幾個春餅實在。”
“這花不是來看的,”蔣阮一邊往前走一邊道:“是送的。”
“送?”連翹好奇的看向她:“送誰呀?”
蔣阮卻又不做聲了。幾人走著走著,便走到西街的集市上來了。
西街的集市是西街最熱鬧的地方,比較著來,也是最魚龍混雜的地方,三六九等的人都有,也正因為如此,在這裡發生什麼事都不奇怪,而最常見的,莫過於被偷兒摸了身上的東西。
眼下就是一樁,三人剛走到集市入口,便看見裡三層外三層的圍了好大一圈人,裡頭吵吵嚷嚷的不知道在說什麼。見蔣阮停住腳步,連翹想了想,便和白芷耳語了幾句,兩人在人群中擠了擠,為蔣阮擠出一條小道來。
三人剛到人群裡頭,便將裡頭的情景看了個一清二楚,只見中間有兩人正在對峙,一人是須發全白的老者,此刻面紅耳赤,青筋暴起,怒不可遏,另一方卻是一個七八歲的女孩子,低著頭淚水盈眶。
連翹拍了拍身邊一個人的肩,悄悄說了幾句話,便轉頭對蔣阮道:“原是這老太爺說小姑娘偷了他的銀子,小姑娘說自己沒偷,急的哭了起來。”
小姑娘被一堆人圍在中間,臉色蒼白至極,只是手中緊緊握著一錠銀子,瞪大眼睛,極是無助孱弱。再看那怒不可遏的老頭,穿著件褐色麻夾棉襖長袍,鬍子氣的一抖一抖的,嗓門卻極大,幾乎是衝那小姑娘大吼:“你這小姑娘,小小年紀便會這偷雞摸狗的勾當,好沒有教養!”
有人看不過去,開口制止道:“老頭說話何必如此難聽,對一個小姑娘如此咄咄逼人,活了一把年紀難不成就是為了以大欺小來著?不害臊!”
“你……”那老頭氣的說不出話來。
“再說你怎麼證明是她偷了你的銀子?”那人卻不依不饒:“只一個七八歲的小姑娘便能偷了你的銀子,是你太大意還是這丫頭神通廣大?嘖,說不定是你故意想要騙小姑娘的銀子!”
此話一出,立刻得到周圍人的附和:“是啊是啊,這樣一個小姑娘,怎會有本事偷東西?”
“說謊也不知事先想一想。”
“定是想要騙人小姑娘的銀子!”
周圍人紛紛議論起來,竟是不約而同的指責起那老頭,彷彿那老頭就是罪魁禍首一般,老頭氣的鬍子一抖一抖的,臉紅的似乎能滴出血來,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只是抖著嘴唇喘氣。
“真可憐。”連翹感嘆。
蔣阮看了她一眼:“你也認為是他想騙別人銀子嗎?”
“自然不是,”連翹道:“騙的了別人,可騙不了奴婢,從前在鄉下的時候,這種鬼精鬼精的丫頭奴婢見得多了,分明就是騙人的嘛,白芷,對不對?”
白芷微微點了點頭。
連翹道:“今日也算這老太爺倒黴了,真可憐。”
蔣阮眸中閃過一絲異樣。
事實上,正如連翹所說,小女孩的騙術並不怎麼高明,人群中也並不是沒有人能識破她的伎倆,只是西街作為一個貧民集中的地方,本身帶有很大的排外性,本能的排斥外來的人。這老頭對這裡的人來說無非就是陌生人,陌生人就是該打壓的,所以今日,這小女孩是贏定了。老頭也註定被扣上一個騙人銀子的罪名。
那麼,她能做什麼呢?
蔣阮頓了頓,輕輕撥開半個身子護在人前的白芷。
白芷一驚,見蔣阮的動作忙開口阻止道:“姑娘不可,這事咱們最好別攙和。”
重要的不是真相,而是周圍人的態度。就算自家姑娘出面勸架,無非也是被當做不識好歹的外來人一起被攻擊而已。老頭就算了,無非是失了一頓面子,可是自家姑娘卻是大家小姐,就算如今被拘在莊子上,身份卻是不可改變的。
蔣阮輕輕搖了搖頭:“白芷,讓開。”
白芷一愣,蔣阮已經上前幾步,暴露在眾人視野之中。
她輕輕開口道:“老先生不必氣急,世上有是非黑白,縱然一時說不清楚,總會水落石出,何必為了一口濁氣而傷及自己身體,豈不是得不償失。”
局勢正一邊倒的情況下,突然有人為老頭說話,自然而然的,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說話人的身上。
白芷和連翹忙一前一後的擋著蔣阮,免得有人衝撞了她。
眾人目光各有千秋,蔣阮也並不躲藏,只是站在原地任由別人打量。
那老頭正是氣的臉紅脖子粗的,冷不防聽到一句勸慰,只覺得說話的聲音輕輕柔柔,含著一絲沁人心脾的涼意,雖是冬日,卻似夏日的風,將人心頭的鬱燥之氣一掃而光,心中竟慢慢的平靜下來。詫異之下倒是和眾人一般朝對方身上打量。
只見人群中站著一個十歲出頭的小女孩,與她這般大人一般成熟無二的話語不同,身量倒是極小,個頭雖小,卻又令人無法忽略。這小女孩約是生活導致,膚色和唇色一般蒼白,五官卻生的極為秀氣,瑤鼻櫻唇,最美的是黛眉下的一雙長眸,水潤的如同膝頭上的一抹山泉,深深淺淺,直直撞進人的心底去。純潔至極的眼眸,眼尾卻稍稍揚起,不自覺的就有了一絲媚意,若是長大了去,再好好養長著,實在是令人心驚的美色。
然而這樣媚骨天成的小女孩,整個人身上都散發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冷意,她只是安靜地站著,卻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令人無法小覷,甚至沒來由的有一絲畏懼之感。
老頭也皺了皺眉,這樣的小女孩,身邊卻跟了兩個丫鬟,若說是大戶人家的小姐,穿著也實在是太簡陋了些,若說是普通人家的女兒,這通身的氣派派頭,卻又不像是小戶人家能養出來的。
蔣阮安靜地站著,一邊的女童看著看著,卻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抽噎著道:“我沒有,我沒有偷銀子,娘,我沒有偷銀子!”
這一嚷嚷,卻見人群中擠出一個穿花布襖的農家婦女,三兩步走上前來將女童護在身後,敵視的看了一眼老頭和蔣阮,大聲道:“你們想對我的巧姐兒做什麼,兩個人欺負一個,以大欺小,難道不知羞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