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阮平日裡穿的還不如陳芳體面,陳昭鮮少留意,前幾日也只是突發奇想想試試官家小姐的滋味,誰料到這小姐還是個烈性子,居然二話不說就跳進了水中,如今想來都是憋了一肚子氣。誰知今日一看卻眼前一亮,許是新年時分,微微打扮一下,卻襯得五官極為秀氣。最重要的是那股沉靜冰冷的氣質,竟像換了一個人般。

陳昭眯起眼睛,仔細打量起面前的女孩來,蔣阮今年也不過十歲,身板稍顯稚氣,可是卻又有一種沉澱的味道在其中,異樣的有些成熟,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出現在一個人身上,就顯得對方別有魅力。即使只是一個十歲的小女孩,陳昭也忍不住吞了吞口水,他見過楚館裡一些公子有特殊的嗜好,專愛玩年紀小的女童,卻不知是何種滋味。

連翹受不了陳昭落在蔣阮身上色眯眯的眼神,神色一凜,想也不想就張口道:“放肆,誰準你這樣沒規矩,這般與主子說話!”

話語雖然頗有氣勢,卻起不了什麼作用,陳昭並不畏懼,這個落難小姐在京里人家究竟是個什麼地位,陳昭也有耳聞,看張蘭的意思,說不定蔣阮一輩子都得留在這個莊子上,既然這樣,如果能讓自己玩一玩是再好不過的了。

心中雖然這般想,陳昭卻還是笑嘻嘻的做了個揖:“是昭的不是,方才見遠遠走來幾個人,想著中間天仙般的妹妹到底是誰,眼生的很,走進了才見是小姐,一時情難自禁,還請小姐原諒則個。”

這話一出,不僅是連翹,白芷都變了臉色,怒道:“你胡說八道些什麼,姑娘的清譽也是你能壞的!”

陳昭詫異的後退兩步:“壞小姐的清譽?昭從未這般想過,小姐金枝玉葉,昭又如何敢肖想,只盼小姐不趕昭走,讓昭遠遠的看上一眼,昭就心滿意足了。”他平日裡禍害良家女子多了,張口便是油嘴滑舌,若是平常女兒家聽了,不是氣的當場大哭,就是羞得滿臉通紅,只今日卻有些反常。

蔣阮靜靜的看著他,清亮的眸子如冬日寒潭,沒有一絲溫度,目光冷冷,嘴唇卻彎起一個淺淺的弧度,似乎看跳樑小醜表演一般。沒有羞憤,也沒有眼淚,就是一副涼薄的表情,巋然不動。

陳昭怔了怔,卻見蔣阮不緊不慢的開口:“我自然不會趕你走。”

連翹和白芷都是一愣,這樣的流氓趕都趕不及,蔣阮這話是何意。

陳昭也有些疑惑,轉而又竊喜起來,得意的看了兩個丫鬟一眼,心想這個小姐倒還是識趣的,只是如今看來大家小姐又如何,在鄉下莊子呆久了照樣失了禮義廉恥,小小年紀就懂得這些。

“前日裡你失手將我推進池裡,我受了風寒臥病在床,蘭嬤嬤為我請了大夫,親自道歉要我原諒你。我已經原諒你,自然不會趕你走。”蔣阮的聲音輕輕柔柔,有種令人舒爽的涼意,陳昭聽得卻是心中一沉。

蔣阮掉進池中後,為了掩人耳目,他只說是自己失手令蔣阮摔倒的,蔣阮這番話說出來,倒是令陳昭想起最近為了避嫌,應該少與她見面的事。只蔣阮現在說出來,是有意還是無心?想到這裡,陳昭又認真打量了蔣阮一眼,只見女孩子站在原地,身上陳舊暗淡的衣物非但沒有令她憔悴,反而襯得她肌膚如雪,眼如點漆,眉如墨黛。而眉目間流轉的神色,竟有一種肅殺的媚意。

陳昭看的心中一驚,轉而目光又變得痴迷,既然發覺這蔣家小姐是個有滋味的,自然也不會放過,來日方長,倒是不急於一時。想到這裡,他嬉笑著給蔣阮再做了一揖:“都是昭的不是,害的小姐如此消瘦,今日小姐要出門,昭不便打擾,改日再登門賠罪。”

“誰要你登門賠罪?”連翹瞪了他一眼,陳昭笑著離開了。

陳昭走後,連翹和白芷才舒了一口氣,白芷皺眉道:“姑娘方才為何那般說,他是個麻煩,怎麼能……”

“對啊對啊,”連翹跟著道:“真恨不得將他兩個眼珠子剜出來!噁心!”

“會剜出來的。”蔣阮淡淡道:“他想在遠處默默看著我,就讓他看個夠好了。”

白芷和連翹面面相覷,只覺得自家姑娘說這話的語氣有些發冷。頓了頓,白芷道:“管他呢,咱們出去走走吧,這幾日莊子上沒什麼事情,東街上應該是很熱鬧的。”

東街?蔣阮想了想,搖頭:“不,去西街。”

“西街?”白芷有些猶豫:“姑娘怎麼想著去西街了,西街多是乞丐平民,適逢新年,就更亂了。姑娘還是別往那邊去了,東街脂粉鋪子和酒樓多,也有些新奇玩意兒,不如就去東街轉轉吧。”

蔣阮搖頭:“去西街。”聲音雖輕,確實不容置疑,顯然已經打定主意。

白芷一愣,頓時有些為難。

“哎呀,就聽姑娘的,去西街好了。”連翹拍了拍白芷的肩:“有咱們在,怕什麼,更何況青天白日的,哪有那麼多講究。若是真有問題,還有奴婢們護著,姑娘大可放心。”

白芷也只得點頭,只是越發疑惑。東西街貧富分化極大,西街既是貧民們居住往來的地方,自然比不得東街熱鬧繁華,自家姑娘平日裡也沒有到西街來的意思,怎地今日就心血來潮了?白芷感覺自己越來越看不懂自家姑娘的心思了,彷彿一夜間,姑娘就多長出了九個心眼,被那雙墨黑的眸子一看,就覺得有些發涼。

連翹卻是極為高興地,蔣阮這般明顯是開竅了,比起逆來順受,現在這樣有個主子樣就好多了,至少那些個人不敢明著欺負她了不是。

蔣阮沒有注意身邊兩個丫鬟百轉千回的心思,只安靜的朝前走著,只是若是認真去看,還是能看到她微微發顫的指尖。

有些事情,從一開始,就應該改變了。

世間萬物必然有相生相剋的道理,有陰必有陽,有苦亦又甜,有金屋,自然也有平陽弄。東街繁華熱鬧,西街也就破敗冷清。

似乎完全沒有受到過年的氣氛影響,西街上的的百姓身穿單薄外衣,形色匆匆的趕往他處,並沒有年節閒適的心情。人們臉上多是冷漠麻木之感,比起吃穿用度迫在眉睫的問題,年節似乎也顯得不那麼重要,唯有當街的幾戶人家門口貼著簡單的紅紙春聯和掛著的陳舊燈籠,依稀有些新年的感覺。

幾個小孩子坐在脂粉鋪子前面玩耍剛撿到的紐扣,偶爾抬起髒兮兮的臉好奇的打量一下蔣阮三人,又轉頭興致勃勃的玩起自己的物事。

倒是有賣梅花的小商販,鋪子上擺著幾個缺了口的大土瓷瓶,裡頭插著幾隻快要蔫了的紅梅,看見蔣阮幾人眼前一亮,急忙吆喝道:“漂亮的紅梅,姑娘可要一枝,擺在房裡可好看哩,還有香!”

“這紅梅怎麼賣的?”連翹問。

小販攤開手掌:“不貴,五個銅板。”

“這麼貴,”連翹驚道:“不要了。”

“哎哎哎,”小販見狀,連忙道:“算了,就給三個銅板吧,不能再少啦,家裡小孩還等著吃口熱飯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