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樓被建在尚書府偏遠的院落,外面還有護衛守著,為了禁錮她,尚書甚至給門上了鎖,每日三餐都是丫鬟從小窗上遞過來的。

“小姐,這是夫人特意安排小廚房給你做的,都是你愛吃的。”桃紅日常將食盒遞了上去。

安今撩開裙襬,跪坐在地上,低頭問她,“母親呢?最近她怎麼沒來看我?”

這段被困在繡樓的日子真的太難熬了,前世她因為身體原因也是隻能困在狹小的空間,可那時她的家人都會陪著她,媽媽會給她做營養餐,弟弟在她旁邊拿著童話書給她講故事,就連忙碌的爸爸再下班後也會第一時間來看她。

可現在她擁有健康的身體,卻還要被困在著繡樓,為了維持她的高潔的名聲,尚書不準任何人上繡樓,只有尚書夫人能上來陪她坐會。

這幾乎也是她這段時間唯一所能期待的了,可最近尚書夫人已經很久沒來了,送餐的丫鬟幾乎也是送完就走。

她甚至已經很久沒有說過話了。

桃紅眼底劃過一抹不忍,“二公子要定親了,夫人在忙著兩家交換庚帖,商量婚期。”

“哦?二哥定親了?是哪家的小姐?”

其實問了,安今也不認識了,她只是想讓桃紅多陪她說說話。

桃紅張了張嘴,可見到往這邊走來的護衛,她撂下一句“奴婢也不是很清楚”,便匆匆離開了。

安今眸子裡的光一點點黯淡下去,看著面前擺放的精美菜品,心裡卻一陣反胃。

【宿主,你多少吃點吧?這段時間你清瘦了許多。】系統突然開口。

安今不僅是消瘦了,而且臉色也透著不健康的白,身子彷彿一吹就能倒,但她的眉眼生的極好,整個人透著楚楚可憐的氣息,我見猶憐。

安今喪著臉,“可我真的吃不下。”

【堅持會,宿主,鞏越很快就能來了。】

安今心裡的一跳,“他……過來做什麼?”

這下系統閉嘴了,並未再多說什麼,但安今卻生出隱秘的期待。

剛瞭解這個世界背景時,她認為是姚薇任性為愛私奔,是劍客鞏越引誘了她,又不負責任才導致悲劇的發生,可現在的她愈發理解姚薇為什麼會放棄錦衣玉食的生活,跟著一個劍客流浪天涯了。

不過是一個被壓抑許久的少女對自由的渴望罷了。

或許是有了盼頭,安今還多用了半碗飯。

這夜,安今是被一陣喧鬧聲吵醒的。

急促的步伐,是很多人在外面走動的聲音,隱隱伴隨著什麼“刺客”的字眼。

安今不明所以,掀開被子,披上外衣,準備開啟視窗看看是什麼情況。

忽然嘴巴被一道強硬的手捂住,隨後脖頸一陣冰涼。

“別出聲,不然殺了你。”

背後貼上一具滾燙的身體,濃郁的血腥味讓安今心跳停了一拍,手腳冰涼。

她害怕的點點頭,表示自己不會亂說話。

外面嘈雜的聲音越來越近,窗外火把晃動。

“我們奉旨追查刺客,爾等速速退開。”

“諸位大人,這繡樓裡面只有我家小姐,並沒有什麼刺客。”

姚府的護衛怎麼可能放他們進去,深更半夜,一群男子進了繡樓,那他們小姐的名聲還要不要了,真放他們進去,尚書大人恐怕會剝了他們的皮。

“有無刺客,一搜便知,切勿糾纏,妨礙公務。”

眼見外面兩方對峙了起來,安今的手輕輕放在男人捂著她的手上,又指了指外面,意思是她自己去交涉。

少女的手柔軟細膩,鞏越微微晃神,鬼使神差的真的鬆了手。

得了自由的安今下意識回頭看去,藉著月光她看清了這人。

繡樓很低矮,男人低頭才能面前站立,渾身籠罩在黑衣下,帶著黑色的面罩,只露出了一雙有些熟悉的眼睛。

安今沒有錯過對方眼裡閃過同樣的驚訝,聯想到系統白天的話,安今很快猜到了對方的身份。

“是你嗎?”聲音帶著她自己都未察覺的喜悅。

鞏越放下了自己懸在她脖頸上的劍,微不可查的點點頭,“嗯。”

安今指了指床腳的位置,不假思索道:“你躲在這個位置,相信我,我不會讓他們發現你的。”

眼見外面的衝突加劇,對方竟然想強闖進來,這時安今推開了繡樓的小窗,聲音不徐不疾。

“繡樓只有我一個在,並未見到什麼刺客,我知大人們是公務在身,可女子閨房實在不好讓諸位上來檢視。”

話落她特意側了側身,讓他們看到身後狹小的繡樓。

從小窗看去繡樓裡面的空間一覽無餘,確實毫無異樣,首領皺著眉頭,他也知道從小窗看去會有些視角盲區,並不能完全洗脫嫌疑。

他高聲道:“姑娘不必害怕,我們是秘密行事,也會封鎖訊息,搜查不會對姑娘又任何影響,此事茲事體大,不容馬虎,姑娘可以先下繡樓,我派幾人上去檢視一二,很快便能結束。”

一定不能讓他們上來。

安今手心冒汗,正欲再次開口。

“林統領。”姚尚書及時趕來。

安今猛的鬆了口氣,姚尚書向來注重名聲,定然不會讓這群人上來。

林統領心叫不好,“姚尚書?”

他們跟隨那刺客而來,也並未在意闖入的是哪家府邸。

姚尚書先是和他見禮,隨後態度強硬道:“小女一直住在這繡樓裡,外面也有姚府的護衛守著,刺客不可能潛入,更何況小女可是太后娘娘親口誇過秀外慧中,定然不會做出私藏刺客之事,統領大人請回吧。”

林統領捏著刀柄,有些猶豫。

近年姚府造勢很大,他也是聽過姚家女的名聲的,也知曉不少京中不少權貴在盯著姚家女及笄後的繡樓招親。

他深深的看了眼繡樓上的少女,生著難得的好顏色,就連他這種年過半百的他都忍不住晃了晃神,一般的閨閣小姐遇到這場面,恐怕早就嚇得六神無主,可她竟然還能沉著冷靜的和他交涉。

此女日後必然嫁入高門,前途無量,犯不著得罪她,況且刺客要真潛入她的繡樓中,她斷然不可能如此平靜。

罷了。

“姚尚書說的是,京城最近動盪,刺客還未抓住,還望尚書多加些護衛,也好保護小姐安全。”

“多謝林統領提點。”

一群人聲勢浩蕩的來,又聲勢浩蕩的走。

“父親。”眼見尚書的視線往這邊看來,安今心裡突然提起,害怕他派人上來。

沒想到尚書卻是甩袖斥責,“以後不準隨意開窗。”

安今抿唇,愈發感到窒息,“女兒知道了,今夜叨擾父親了,父親早些休息吧。”

隨即連忙關上了窗,生怕尚書會封了這扇她唯一能與外界聯絡的窗戶。

大半夜鬧著一出,尚書的心情自然不會好,吩咐著護衛好好守著小姐,轉身離去。

繡樓重新恢復平靜,安今才有空去看鞏越的那邊的情況。

男人曲著腿坐在她床尾的腳踏上,他低著頭用劍撐著身子,垂著的髮絲擋住了他的面容,看不清神情。

她小心翼翼的問道:“你是不是受傷了?”

沒有回應,她緩緩靠近,伸出一隻手試探的點了點他的肩頭,“你還好嗎?”

忽然她的手猛得被攥住,隨後對上了一雙冰冷充滿防備的眸子。

少女烏髮如緞,面上未施粉黛,肌膚細潤如脂,粉光若膩,眼睛因為害怕瞪圓,手腕還被男人攥著,整個人透著柔軟可欺的意味,外衫還只是簡單的披在肩上,彷彿一解就開。

安今心裡發毛,感覺自己好像是被什麼大型猛獸鎖定。

她的手腕被男人攥的生疼,泫然道:“你……你放開我。”

男人立即鬆手,他摘下面罩,露出失血過多有些蒼白的臉,“抱歉。”

安今愈發肯定他現在的狀態不對勁,空氣瀰漫著的血腥味濃郁,她問道:“你受傷了?”

“嗯。”

他眉峰緊皺,顯然此刻並不好受,額前滲滿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安今問:“嚴重嗎?”

“還好。”

安今不信,他這幅站不起來的樣子怎麼也不像還好,她去翻了翻櫃子,找到了上次用的剩下來的金瘡藥。

“你傷到哪裡了?我有藥。”

鞏越避開少女的視線,“在背上。”

安今捏著藥瓶的手微緊。

傷在背後的話,他自己肯定沒辦上藥,難道要她……

算了,本來他們也是要在一起的,甚至還會有一個孩子。

而她並不反感,不是嗎?

安今撥出一口氣,父母恩愛對一個溫馨的家庭格外重要,她正好可以藉此和他培養感情的,這樣他才會帶她走。

做好心裡建設,少女咬著下唇,耳下浮上一層薄紅,“你躺到床上,我幫你上藥吧。”

因為繡樓很小,沒有軟榻,他要躺只能躺到她的床上,沒有後半段話的話像極了某種邀請。

男人上眼瞼微抬,似是有些意外,沒有回應。

空氣陡然陷入的難掩的尷尬中,少女光潔白皙的臉龐透著幾分無措。

他這是什麼意思啊?

安今找補道:“也算報答你上次救了我。”

“嗯。”

男人脫下了髒汙的外衣,側身躺在少女的床上。

少女閨房雖小,但處處透著精緻,被子是上好的蠶絲,被面是水粉蘇繡綢緞,柔軟還帶著幽香,垂著的帷帳都是粉色的,男人躺在上面格格不入。

鼻尖充斥著少女的幽香,比那日揹她時更加濃郁,男人眸光愈深,呼吸微重。

男人精壯的上半身暴露在空氣中,安今還來不及臉紅就看到了他背上深可見骨的刀痕。

自己當時手掌擦傷都痛了好幾天,不敢想這樣的傷也會有多痛。

就這他還說不嚴重。

安今抿唇,果然男人的話不可盡醒。

她拔出藥瓶的塞子,輕聲道:“可能會有些痛。”

藥粉灑在傷口的瞬間會有強烈的蜇痛感,男人卻一聲不吭。

除了這,湊近上藥時安今還看到了他背後大大小小的傷痕,都是些陳年舊傷早已結痂,可留下的痕跡依然觸目驚心。

安今心裡泛起了波瀾,【系統,他為什麼會被那些官兵當成刺客啊?】

【有人出高價買了一個官員的命,鞏越接了,就那麼簡單,只是有人洩露了訊息,那官員早已有了防備,雖然鞏越還是成功完成了任務,但雙拳難敵四手逃走的時候還是受了傷。】

安今聽了系統的話,頓時陷入了沉默。

他的生活充滿著腥風血雨,躲不開江湖中的刀光劍影,而她每天循規蹈矩,只能待在繡樓繡花,生活單調又乏味。

兩個人的人生截然不同。

這樣的危險的人物如今就躺在她床上,她未來還要跟他私奔……

她真的很難想象和這個男人組成一個小家會是什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