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Q主動要求到視窗打菜。

學生一個碗自己打飯,一個碗打菜,視窗排隊。

阿Q專管打菜,每天可以近處看到湯小曼。

給她打菜的時候,勺子一顛,滿滿一碗。

湯小曼很乖,每次都會小聲道謝。聲音細細柔柔的,又沙又甜,像秋後的甜瓜。

多好的姑娘。

但就有旁人不高興了。

有個叫做裘紹的大帥哥師兄,他觀察很久了。

優待女生沒毛病,可是如果只是優待某一個女生,而他天仙般的女朋友,秋先生的得力助手,金髮哥的同鄉小妹,鼎鼎大名的尹維峻,竟然享受不到視窗半點優渥,他就忍無可忍了。

“兀那小子!你只認得蕭山妹麼?”

阿Q大喜。總算有人出來搞事來了,有人搞事就有唱大戲的機會。

阿Q瞪著大帥哥,當著眾人面,手指湯小曼,大聲道:“她是我媳婦兒!照顧一下,不可以嗎?”

“譁——”

巨石擊水,轟然大波!

湯小曼當場石化。

裘紹目瞪口呆。

全場鴉雀無聲。

就有一個男生跳起來,大罵阿Q道:“死賊囚!你娘怎麼沒夾穩把你露出來!今天不把話講清楚,老子讓你做閹人!”

阿Q看他赤白急眼,心中好笑,果然是那個沒臉沒皮的小子。

阿Q高聲取笑道:“小白臉子,臉上也沒根毛,莫非你是個天閹?”

古人無須是很沒面子的。

阿Q撿他痛處下手,心中甚是快意。

湯小曼灑淚,掩面奔出餐堂。

那學生目中充血,掇一條長凳來砸阿Q。

阿Q裝作一臉的迷惑,高叫道:“罷手!罷手!我自疼我媳婦,與你何干,竟至於此?”

桃色八卦自古迷人。

餐堂裡大眾看大戲,意興滿滿,都看向那學生。

那學生就有點氣萎,畢竟湯小曼與他並無干係,不過他暗戀著對方,滿心思要勾搭,就視為禁臠罷了。

勾勾搭搭的事,說得出口的?

這時,總教習王金髮趕到了。

秋瑾管老師,金髮哥管理學生。

金髮哥一到,那學生氣焰就騰起:“你說那啥——拿出證據來!若是平白汙人清白,我必與你死不甘休!”

那人向金髮哥告狀,說如此如此。

王金髮也頗驚奇,問阿Q道:“錢哥兒,事實真如你說?”

阿Q拍胸脯道:“如假包換!說實話,我來大通,就是為了接媳婦回家成親!”

王金髮狐疑,這事怎麼透著怪異?

“空口無憑,你有何依據?”

“自然有,我有婚書為證!”

阿Q當真就掏出一紙文書,正是事先湯壽德草擬的一份婚約。

古人婚姻重視下定,訂婚即親事定論,結婚禮只是一道程式。

婚約是下定時雙方達成婚姻的書面約定,民間效力就相當於後世的結婚證。

湯壽德為了把妹妹嫁出去也是豁出去了,從老家蕭山錢清接來老母親,還借了二十兩銀子給阿Q做聘禮錢,又請了王廷芳出面做男方長輩,熱熱鬧鬧把婚事定下來了。

他是考慮,萬一阿Q搞不定妹子,萬一大通出事,萬一官府追查罪眷,好歹妹子出嫁了不是?雖然還沒有成親,干係上可就有區別了。

當然,那樣的話,阿Q就得背事。

阿Q雖然貪戀美色,卻也不是不知道厲害,只不過既然有軟處捏在湯壽德手裡,就不如愉快地順從了,畢竟他骨子裡是貪圖美色的阿Q。

於是,就有了這份婚約。

這混賬年頭,婚姻大事是父母長輩的事,當事人沒有半點自主。比如這婚約上,有父母長輩左鄰右舍簽字畫押,就禮成了,根本無須當事人表態。

金髮哥晃晃大腦袋,這個,沒毛病嘛!

這時,秋瑾也到了。

學堂以軍規治校,很少發生糾紛。

秋瑾接過來婚書一看,知道是怎麼回事。

日期就是前些天的,那些天湯小曼根本沒出去過。

秋瑾看一眼阿Q,把他帶到女生學舍。

湯小曼還在哭,一雙眼睛成了兩隻紅桃子。

看到婚書,她吃驚得都忘記傷心了。

阿Q見湯小曼呆呆地盯著自己,有點發虛,低聲道:“……哥哥找你不到,母親催得急,我……我也相中了你,就……”

不管怎麼說,這事辦得不地道。

秋瑾在一旁說:“小曼,別怕!——這張婚書,你知不知情,願不願意?”

湯小曼“哇”地一聲痛哭,撲在秋瑾懷裡,抽泣道:“先生,我不願意!……我都沒見過這人,……我什麼都不知道!”

秋瑾轉過身,面對在場的大眾,揚著手裡的婚書道:“各位同學!這就是我們的當今!一個青春女子,連男方的面都沒見過,毫不知情中就被決定了一生!大家說,這樣的社會,還有沒有自由?有沒有人權?有沒有公理?我們還要不要維持這社會?”

學生群情激憤,振拳高呼“不自由,毋寧死!不自由,毋寧死!……”

聲動雲霄。

學校後面水塘裡的野鳥被嚇得“撲稜稜”高飛。

阿Q則被嚇得矮下去,矮下去,希望不要有人記得他還在!

這種場合下,被打死了就打死了,水花都不會起一個。

他這時才感覺到,秋閨瑾啊,真是天生的革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