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中,日本公務員甲級一類考試放榜日。

落座於京都上京區的一座古樸宅邸中穿梭著大批僕人,他們抱著各式昂貴的和服行色匆匆,就連門口的迎客松上落滿了積雪都無人顧得上打理。

“母親,我去東京是要認真工作的,跟您以為的那種每天睡到自然醒然後起來喝下午茶的悠閒生活不一樣……所以沒必要準備那麼多行李吧?”

說話的優雅貴女撥弄著一頭濃密的長髮,舉手投足間盡顯端莊。

瀲灩著水光的桃花眼漫不經心地瞥向落地窗,冷白色面板配上小巧的鼻樑,五官精緻到足以讓看見的人讚歎。

不過,五條悟除外。

加茂由依是生於御三家之一的加茂氏嫡女,出眾的外表加上聰明的頭腦,更不用說還有頂級的家世,放眼整個咒術界都能稱得上一句“貴不可言”了……

她從小就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唯獨在五條悟那個痞子身上處處碰壁。

天空飄著鵝毛大雪,室內茶杯升起嫋嫋熱氣,白色的暖流氤氳在加茂由依臉上顯得些許朦朧。

坐在她對面的加茂夫人不贊同道:“由依,你要拿出加茂家大小姐的做派,不能丟了京都咒術師的臉面。”

千年前,日本的咒術師發跡於京都,後來隨著時代的變遷,部分人舉家搬往了更加繁華的東京。現如今,這個國家的政府以東京和京都為據點,實行著咒術師獨有的制度體系。

建立京都和東京咒術高專,培養有天賦的孩子成為咒術師,工作就是祓除日本境內誕生的咒靈。

京都咒術師們注重千年的傳承。

東京咒術師們不看出身,更在意強大的實力。

加茂夫人看著由依滿不在乎的樣子慢慢皺起了眉。

她的女兒從小物質優越沒受過一丁點委屈,哪怕是側室所生的兒子被記養成嫡子,也沒能將加茂由依的地位撼動分毫。

這一切,都倚靠著由依本身的努力與才能太過突出所得。

六歲覺醒術式。

十五歲當上一級咒術師。

十六歲覺醒反轉術式。

十八歲離開高專考入京都大學。

二十二歲錄取日本一類公務員。

這樣優秀的女兒讓加茂家主十分重視,哪怕她這個正室夫人沒能生出繼承祖傳『赤血操術』的孩子,也沒人敢輕視她。

加茂由依無奈地揉了揉腦袋。

她又不是去東京當大小姐,搞得這麼隆重只會讓領導和同事戴有色眼鏡看她的。

“母親您就不用為我操心了,我是在加茂家長大的嫡女,論起禮儀和做派難道還能比別人差?比起這個……您更應該好好斟酌一下我在東京的住所才是。”由依若有所指。

加茂夫人像是早知道她要說什麼,連眼神都沒抬起來一下:“給你選了中央區的一座公寓,你不滿意?”

“當然不滿意了!”

“那你想住哪?”

“我要住在東京高專的附近。”

“那裡可是郊區,離你工作的地方有不少距離。”

“但是五條悟也住那附近吧?我聽說他畢業以後回高專任職了……”

加茂夫人嘴角微抽,瞧著自家女兒不值錢的樣子,忍了又忍最終還是問出了口:“五條家那個小子,你還沒放棄嗎?”

由依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我的人生就不存在放棄這兩個字,以前沒能拿下他是因為用錯了方法,現在我將帶著京都貴女的榮耀把六眼拿下。”

加茂由依沒有開玩笑,她從小就決定要嫁給五條悟了。

小的時候『五條悟』對於她來說只是個遙遠的名詞,大人們總說那個天才有驚人的天賦,後來他覺醒了術式,又有人拿由依的家世和他做比較。

不少人都說他們門當戶對,是年輕一代裡最適合聯姻的。

起初加茂由依眼高於頂,但是在親眼看見那個男孩祓除咒靈模樣後就立刻改變了觀念,覺得真香。

很好,配得上她。

無論從哪一個角度來看,都配得上她。

英俊的外貌、顯赫的家世、強悍的實力……喜不喜歡另說,但就是配得上她!

除五條悟以外,加茂由依想不出未來還有誰配娶她回家,讓她放棄自己的才能,整日穿著和服去扮演一個溫柔賢惠的妻子,不出意外的話她的後半生可是要禁錮在小小的庭院中度過的。

她都做出這麼多犧牲了,挑一個最好的怎麼了?那不是理所應當嗎!

從那個時候起加茂由依就對五條悟產生了一種執念,十歲至今表白共計六十六次,最近的一次是她在考公職之前,特意坐專車去了一趟東京。

當時她堵在東京高專門口把人叫了出來,告訴五條悟她快考進咒術高層了,考上後想去他家當主母。

聽聽這表白得多麼露骨,過度曖昧,極盡纏綿,簡直與求婚沒有區別了!

然後五條悟是怎麼回答的來著?他好像說……

『咒術高層?要對五條家動手了?』

加茂夫人輕咳一聲打斷了由依的思緒,她不想太打擊女兒,於是體面地暗示:“我看那個六眼不一定適合你,還是再看看別人家的吧。你弟弟高專畢業後就會繼承家主之位,在此之前你父親希望你的婚姻能成為家族的助力,聽他說更鐘意禪院家的年輕人。”

由依嗤笑一聲,她的弟弟嗎?

她的確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原本是側室子出生,但是因為繼承了家族術式所以被記養在了她母親名下,對外宣稱是嫡子。

那個小鬼今年才剛上國中,父親就開始計劃用她的婚姻來給兒子鋪路了?

加茂夫人看見女兒的笑容中暗含諷刺,微不可聞地輕嘆一聲,正色提醒道:“由依,你該清楚像我們這樣的家族──”

“像我們這樣的家族跟別人不一樣,我既然享受了家族傳承給我的天賦,就該為加茂氏奉獻一切。這樣未來我的子孫也能享受優越的物質生活、也能擁有普通人窮盡一生也無法擁有的術式……知道了知道了,這些話母親你都說了很多年了,我早就背會了。”

加茂由依打斷母親的話,沒形象地捂住耳朵,邊說還邊往茶室門口走:“在東京高專附近租房的事情就拜託您了,再過一週我就要去報道,還有些私人物品需要整理,先回房間了。”

說完人就溜出了茶室。

她行走在廣緣走廊上,周圍是來往忙碌的家僕,所有看見加茂由依的僕人都會停下腳步,朝著她恭敬地鞠上一躬後再去忙自己的事情。

由依不緊不慢地走著,其實她心裡清楚父親和母親多年來一直縱容她追在五條悟屁股後面的原因。

無非是因為那個六眼是五條家現任家主。

要不是有這個身份,她那位驕傲的老父親是絕對不會允許嫡女追著男人跑的。

加茂由依嘖嘖嘴,不愧是傳承千年還能延續至今的大家族,還真是……

爛透了。

她無聲走了一路,遠遠就看見有個清瘦的身影蹲在自己臥室的門口,走近後挑眉開口。

“你在我這cos流浪狗呢?”

面前的人是由依同父異母的弟弟,事到如今也算是她“同父同母”的親弟弟,加茂憲紀。

少年慢慢抬頭,習慣性地閉著眼睛:“聽說你考上了一類公職,恭喜你。”

“你這小子還真是當面一套背後一套啊,在父親和母親面前不都是喊我姐姐大人的嗎?現在張口閉口就是你你你的。”加茂由依嫌棄道。

少年沒理會她的抱怨,面對由依的方向繼續問:“你要去東京生活了是嗎?”

加茂由依聳肩:“明知故問。”

她回答完後,少年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久到由依等得有些不耐煩了,準備繞過地上的人回房間休息,就在剛邁出兩步時加茂憲紀突然站了起來。

他一把抓住由依的手腕,然後湊近身體,停留在咫尺的距離鄭重地開口:“我知道父親的想法,你不用為了我去應付那些東京的男人,等我成為家主後你就有婚姻自由的權利了。”

加茂由依滿臉複雜,她這個弟弟好像在腦補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自從有一次她用反轉術式給瀕死的加茂憲紀治療後,這個小鬼就格外介意她追求五條悟的事情。

當然,不止是五條悟。

他們父親口中的禪院家年輕人他也介意。

似乎是覺得由依要犧牲自己的婚姻來幫助他坐穩加茂家主的位置。

“嗯,那你就好好努力吧。”加茂由依拍了拍少年的肩膀鼓勵道,然後慢條斯理地抽出了那隻被抓的手,直徑走回了房間。

……

窗外的雪下了一整夜。

一週後,加茂由依穿著一身職業黑西裝去往了東京。

東京,內務省國家安全保障局,社會安全科。

坐在科長位置上的男人細細看了一遍履歷,然後把檔案放在桌上:“你就是加茂由依?這次突出重圍考進來的新人?”

由依盯著科長腦門上的縫合線點頭:“是我。”

她從剛才進門起就覺得這條縫合線怪眼熟的,好像她家某個臭名昭著的先祖。

科長朝她溫和地笑道:“歡迎你的到來,我們科室已經很久沒有年輕人加入了,作為前輩我今天就傳授給你成為社會人員的第一課吧。”

加茂由依正色:“好的領導!”

“加茂君你記住,在這個社會里……只要能吃苦,就會有吃不完的苦,工作的秘訣就是要學會偷懶才行。”

由依受教,認真地點頭:“明白了領導!”

科長讚許地說:“那麼加茂君,你今天先去熟悉一下工作崗位,然後準備開始第一份工作吧。”

他說著就遞上了一份檔案,由依接過來快速掃了一眼。

是不久前考入警校的新生資料。

內務省國家安全保障局的社會安全科比較特殊,這裡基本上都是擁有咒力的人,只是咒力或高或低,最不濟的也能達到看見咒靈、並且施展結界『帳』的程度。

其中,三分之二的辦事員就是咒術師們熟知的輔助監督,而剩下三分之一的人則是管理者。

就像科長,以及透過層層選拔出來的加茂由依。

國家安全保障局是咒術高層的總部,社會安全科是咒術高層的爪牙。

由於咒術高專中畢業的人大多數都成為了咒術師,能當爪牙的人太少了,高層就只好從普通人裡甄選輔助監督。

這個選拔其實也有點講究。

高層的人希望能選出一些身體素質強,各項機能優秀的人,所以最終就把目光鎖定在了警校生頭上。

被選上的警校生依舊可以在校學習,只不過等畢業的那一天就得走保密程式,直接進社會安全科報道。

加茂由依拿著警校生資料來到寫著自己姓名的辦公室中,對這個單人單間的辦公環境感到滿意。

她拿著手機撥通了一串號碼,幾秒後電話被接起。

“您好,請問是盤星教嗎?我想給貴教投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