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弓,放箭。

絃聲震響,勢如破竹的箭矢似穿花蝴蝶般越過十餘丈外樹葉間隙,精準地釘在那條欲圖吞食幼雀的青蛇七寸。

如此驚世駭俗的一箭,卻沒有喝彩歡呼聲。

穿越來有兩年了,倒也不算一事無成吧,裴修年微微嘆了口氣,看了眼手中這張弓,兩行字躍於眼前:

【箭術:臻至化境,詞綴:百發百中】

【視力:超凡脫俗,特性:天眼】

藉著這熟練度,不說是刻意的練武,哪怕是無意的就寢、呼吸都能受益匪淺。

倘若這是低武世界裴修年恐怕已經成了聲名顯赫的一代宗師。

只可惜這是修仙界,而他又是個筋脈堵塞的現代人。

所謂修仙,並非找個功法長久以往的打坐、擺姿勢就能行的,修仙得講究一個氣貫丹田,吞吐煉化靈氣才行。

裴修年如今空有爐火純青的打坐納氣技巧,修行起來勢必事半功倍,奈何天地靈氣無從拓開堵塞的筋脈進入他的丹田,什麼修仙便也都成了空談。

這一身臻至化境的技藝足夠在武俠小說裡大放異彩,但要是放在修仙界,那就像是太監納妾——毫無卵用。

裴修年早聽聞有仙人撫頂之類的開天門法子能使無緣仙道之人強行邁入仙途,但自己這一窮二白的麼…

他搖搖頭不再多想,摘下青蛇,再用微小的容器裝了幾滴蛇毒,藏進衣袖的縫口,打算走官道回州府賣掉手裡這條一境靈蛇。

說是靈蛇,其實超凡脫俗之處只有這受了靈氣蓄養的毒液,對付無修為者,幾乎能做到見血封喉,沾之即死。

至於這蛇本身則並未開化靈智,防禦也依舊是尋常蛇類的防禦,刀槍一抹,可以見紅。

也算是少見又不難得手的上好獵物了。

裴修年才走上官道,正盤算著這條蛇能賣多少銀子時,便聽見突如其來的轔轔車輪聲,還伴隨著聲嘶力竭的大喝:

“快閃開,快閃開!去…去報官!”

一輛造價不菲的馬車正東歪西扭的衝過來,拉車的那匹馬後腿上似乎中了一箭,還在涓涓淌血,但仍舊一瘸一拐的跑,訓練有素。

裴修年不慌不忙地閃身避開,同那車伕打了個照面,也正是此時車輪不偏不倚地撞上官道外的石塊。

這輛馬車再不堪重負,終於散架了,跛腿的馬匹脫韁,跑的飛快。

車伕從那堆殘骸裡爬出來,他擦擦汗,再看向已經走近的裴修年,吹響了一聲口哨,一隻雪白的信鴿才從散落在地上的箱中翻飛出去。

做完這一切,他蹲坐下來猛喘了口氣才對著裴修年說:“小哥…能不能幫個忙?”

看樣子像是走鏢被劫道了,但這是杭州府的疆外,常有官兵巡道,哪來的山賊這種地方都敢劫道?

膽子真大。

裴修年心感不安,但此地離州府不過一兩裡地了,藉著【天眼】他能看到從州府方向好像有官兵騎馬而來,料想那夥賊人興許不會再追了,便是問:“是遭了劫道的?”

“是了。”老車伕的腿上也有著傷,看樣子是再跑不起來了,他驚魂未定道:“天知道離州府這般近了怎麼還會有賊匪劫道,真是…”

嘹亮的口哨聲再度響起,那隊官兵似乎是察覺異樣靠了過來,裴修年心底的不安漸漸緩和,卻聽那老車伕朗聲喝道:

“他也沒有修為!”

這是一夥的!

裴修年立刻反應過來,他沒有分毫猶豫,當即左手搭弓,右手攥上幾支箭尾羽,下一息間絃聲起,數只利箭破空而去。

目標並非坐著的車伕,而是那一隊翻身下馬的官兵。

但他們顯然都是身手不凡的練氣士,隨手便欲以氣機撥開這些箭矢,無形的氣浪推去,可裴修年的箭卻勢頭分毫不減,直指來者的心脈命門。

直到其中一人摘下腰間的刀,一刀劈斷了那幾支箭。

刀是什麼刀?鑾帶繡春刀!

裴修年在說書上聽過,這是大周王朝制式官刀中的一種,但不是什麼官兵都能用的。

來的是御林軍,還是錦衣衛?這些人怎麼會出現在京師以外?

裴修年看著這一隊精兵強將偽裝成的官兵已經不抱什麼逃走的希望了,只是問:“為何抓我?”

“倒是好箭法。”

為首那人沒有回答,他抽刀回鞘,再召來人搜了裴修年的身,將他那僅有蛇和弓丟在地上,而後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臨末了取出來一條黑布,笑道:

“還真是一模一樣,走吧。”

裴修年被矇住眼睛帶上馬不知顛簸了多久,又被人領著走了須臾才是停下來,聽得朦朧的女聲似是請示般說:

“三殿下,人帶到了。”

“鬆了綁,帶進來,你們都退下領賞去吧。待會不論此地有什麼動靜,沒我的應允都不許擅自過來。”

儒雅的男聲自屋內傳來,裴修年忽然發覺這嗓音和自己的竟有數分相像,只是腔調不同。

“諾。”

隨著一連串的應聲後,成群的腳步聲由近及遠。

步入門中,裴修年戴著的黑布才是一鬆,他看見這偌大的如同殿堂般的寢房,以及那正站著看向他的人。

那人身著八寶雲紋錦鶴氅,鑲金絲滾邊,腰間束著藏藍暗紋綢帶,上繫了塊鎏金龍紋青天白玉墜,這身著裝與他那眉清目秀的面貌相得益彰,儼然是位皇親貴胄家的公子哥。

但裴修年震驚的並非他的身份衣著或者這富麗堂皇的居所,而是這位被稱作三殿下的公子哥的面貌竟與自己…完全一致!

三殿下同樣也在看他,而後欣慰的笑道:“不錯,真是相像。”

屏退了眾人後,偌大的寢宮內只剩下了一位侍女,三殿下招了招手,如釋重負的坐了下來,對裴修年比出“坐”的手勢,然後道:“小欽,奉茶。”

那婢女微微一欠身,回身行往右側的長案桌邊,以剛煮開的沸水燙新茶。

裴修年並未落座,而是在環顧這間雕樑畫棟的居室。

刷硃砂漆的柱子上掛著弓箭和兵刃,甚至還有甲冑,牆上的墨色字畫用的章顯然出自皇室名家之手,哪怕只是只不起眼的擺件其雕工也讓人歎為觀止,爐中燒的正旺的炭金香青煙嫋嫋。

整個杭州州府這般的府邸只有一個。

“不錯,這裡便是齊王府。”

似是看出了裴修年心裡想的什麼,三殿下接過婢女端上來的茶水,笑道:

“但本殿並非世子。”

裴修年立刻俯下身來,抱拳誠懇道:“庶民參見皇子殿下。”

三皇子並未接話,只是問:“你可知今日本殿令人請你來,是為何事?”

裴修年似是不敢抬頭,他依舊保持著躬身的姿勢,左手捏著袖口處的某一個不起眼的疙瘩,緩聲道:

“庶民以為,是三殿下想要一位替身,而護大周龍脈,亦是我等黎民百姓應盡之事,在下願為殿下戎馬。”

三皇子聞言,眯起眼眸,讚賞道:“真是聰明又圓滑,只可惜本殿要的不是替身,而是替死!”

裴修年抬起頭,他看似滿臉愕然的表情下,三殿下再揮手,冷聲道:“小欽,動手。”

短刀出鞘聲躍於耳畔。

裴修年左手指甲終於推出了那支微小的容器,下一息間,這支容器被彈指抽飛,百發百中的技藝似乎依舊生效,器皿中的毒液劃出精準的拋物線。

“殿下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