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李鄴被李林甫派人找回了相國府。

書房內,李林甫讓孫子李鄴坐下,對他緩緩道:“我找你來,是要告訴你,案子已經結束了,刑部駁回了孫家的控訴,不予立案。”

李鄴沉吟一下道:“是不是祖父和天子達成了妥協?”

李林甫點點頭,“我主動辭去了吏部尚書之職,同時向天子承諾支援多相制,也就是不反對楊國忠入相。”

李鄴無奈道:“孫兒做事考慮不周,讓祖父受拖累了。”

李林甫擺擺手,“這和你沒有關係,聖上知道伱在我心中的重要性,所以才從你那裡下手,他只是警告,後續是否升級,需要看我的態度來決定。”

“所以祖父就妥協了?”

李林甫微微嘆息道:“事實上,多相制本身就是天子的妥協,若不是你去年建議我為朔方軍主帥,我也得不到那麼高的威望,今年很有可能我就會罷相,讓陳希烈為右相過度兩年,然後楊國忠接手,一旦楊國忠為右相,手握大權,天子就要考慮重立太子了。”

去年十月,陳王李珪的次子李佗正式被楊貴妃收為子,改名李瑞,李瑞年方六歲,極為聰穎,性格也很乖巧,在李隆基諸多孫子中,楊貴妃最喜歡他。

李瑞從孫子升級為兒子,被李隆基封為寧王、遙領安西大都護,地位比他生父還要高了。

李林甫、高力士這些先知先覺者,都意識到天子有換太子的想法了,畢竟太子李亨已經四十歲,而天子李隆基保養得極好,再做二十年皇帝沒有問題,面對太子李亨的逼位威脅,天子李隆基一定會選擇再立年幼的太子,在皇位面前,從來就沒有什麼父子親情。

這一點,李鄴也明白,他想了想問道:“宇文靖怎麼辦?”

李林甫為什麼喜歡李鄴這個孫子,因為他比別的子孫都看得透徹,能夠透過重重迷霧一眼看到事物的本質,

“是!宇文靖是個大問題,聖上透過孫濟良案成功激化了宇文靖和我的矛盾,一旦宇文靖入相,陳希烈再被楊家拉過去,我在政事堂實際上就被架空了。”李林甫在孫子李鄴面前毫不掩飾自己的焦慮。

“那就想辦法阻止宇文靖入相。”

李林甫搖搖頭,“天子發動孫濟良案,就是在警告我不準插手他的佈局,事實上我已經承諾,不好辦啊!”

“但祖父只是承諾不干涉楊國忠入相,並沒有答應反對宇文靖,如果宇文靖本身有嚴重問題,不適合當相國,天子也不能怪罪祖父吧!”

李林甫也覺得孫子有道理,自己並沒有阻礙天子任命相國的權力,也沒有反對楊國忠入相,只是在第三相上,不認可宇文靖也是自己的相權,天子確實不會在這種旁枝末節上惱怒自己。

李林甫沉思片刻道:“宇文靖很謹慎,他的把柄不容易抓!”

李鄴搖搖頭道:“宇文靖沒問題,不等於他的家人沒問題,而且我們不清楚,但一定有人清楚,比如宇文靖的政敵,或者宇文家族的仇人,他們一定知道宇文家族的把柄,祖父想不到是誰嗎?”

孫子的一句話倒提醒了李林甫,如果宇文靖入相,最不待見的不是別人,正是宇文家族的世交元氏家族,尤其是千牛衛大將軍元素,他一定會極力反對。

原因也很簡單,在關隴貴族中,宇文家族百年來一直就是元氏家族的跟班小弟,這麼重要的相國之位沒有輪到元家,反而給了跟班宇文家族,元家怎麼可能接受?

“元家!”李林甫毫不猶豫為孫子指明瞭方向。

“那孫兒該怎麼做?”

李林甫負手走了幾步,轉身對李鄴緩緩道:“官場上的任何權貴高官都有面子和裡子,不管它的裡子如何血腥骯髒,但面子必須一塵不染,所有朝官都必須偉岸正大,不能有任何道德瑕疵,可如果裡子沒有兜好,滲出來的血腥把面子染髒了,哪怕此人位居宰相,朝廷也不會允許,三十八郎,你明白祖父的意思嗎?”

李鄴冷笑道:“比如宇文靖的裡子沒有兜好!”

李林甫點點頭笑道:“行大棋,須從小處著手!”

李鄴明白祖父的意思了,宇文靖之事祖父不好出手,就交給自己了,讓自己去找宇文靖的裡子。

次日一早,李鄴來到了高力士府上,今天他將替高力士打一場十強賽。

李鄴有兩匹戰馬,一匹是阿布思的火雲,一匹是墨錦,他自己沒法照顧兩匹馬,便把火雲交給相國府照管,墨錦用作平時代步。

而今天李鄴化名白狼來參加比賽,墨錦就不騎了,會被很多球迷認出來,他騎的是火雲,一匹高大雄健的棗紅色駿馬。

高力士的天鵬馬球隊也漸漸穩定下來,射球手依然是鐵馬,兩個截球手是銀刀和雄鹿,雄鹿還是李鄴去年介紹給高力士,他原本是寧王府馬球手的截球手。

還有兩名傳球手都來自龍武軍,一個叫青衣客,一個叫飛弩,這兩人都是龍武軍大將軍王思禮推薦給高力士。

龍武軍中藏龍臥虎太多,兩人雖然在龍武軍內部的新秀賽中表現極為出色,但依舊沒有上場機會,王思禮索性就把他們推薦給了高力士。

五名球員都齊全,但高力士準備讓李鄴打下半場,作為奇兵,打楊家一個措手不及。

球場邊,馮勸農對李鄴低聲道:“楊家馬球隊下了本錢,引進了三名高水平的球員,一名叫做黑矛,原本是驍騎衛的二階球員,被楊家高價挖來,另外兩人也是隴右軍馬球隊和河西軍馬球隊的高手。”

這時,李鄴忽然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獵鷹!沒錯,獵鷹拿著馬球杆出現在楊家馬球的隊伍中。

“獵鷹也在楊家馬球隊?”

馮勸農冷笑一聲道:“楊家已經成藏汙納垢之地了。”

他語氣中對獵鷹充滿了不屑與憎惡,去年天鵬馬球隊頂住了范陽軍馬球隊強大的攻勢,發揮得極為出色,但因為獵鷹的三次重大失誤,最終輸掉了比賽。

但在一個月後,獵鷹喝醉了酒,說出了真相,他是故意失誤,儘管事後他極力否認自己說過這話,但好幾個人都證明他確實說過。

這件事讓高力士對獵鷹極為厭恨,馮勸農對獵鷹也自然不會客氣,直接稱呼他為汙垢。

“就是因為獵鷹加入了楊家,所以我父親才會把你請來打這場淘汰賽,我們可以輸給其他隊伍,但就是不能輸給楊家!”

李鄴不解道:“難道楊家不知道獵鷹得罪了高翁?”

“虢國夫人當然知道,但這個女人一向我行我素,她不會考慮我父親的感受,更重要是,虢國夫人的女兒改嫁給武家,獵鷹就是武家子弟,她自然很看重獵鷹。”

兩人正說著,上半場的比賽開始了,比賽剛開始,楊家馬球隊便先聲奪人,射球手黑矛一百五十步外一記遠射,球應聲入洞。

全場一片譁然,沒見過這麼快進球的比賽,這才一開始啊!

馮勸農有點沉不住氣,騰地站起身,十分不滿道:“怎麼回事,怎麼會出現這麼大的失誤?”

李鄴拉馮勸農坐下,笑道:“他是二階球員,大家沒有經驗,吃了一個暗虧,適應一下就好了!”

天鵬馬球隊很快適應過來,開始組織反攻,銀刀傳出一個遠球,鐵馬奮力追上,閃過了大黃弩,一記七十步外射門,馬球應聲入洞。

一比一,戰平了,但雙方戰平不到一分鐘,黑矛再次抓住機會,一百二十步外射門,再次領先。

李鄴坐在一旁,冷靜地觀看比賽,天鵬馬球隊總的說來不錯,很流暢,配合默契,但李鄴覺得差點什麼,對!缺乏一種強大的氣場,缺乏霸氣和激情,連一次百步射門都沒有,打得中規中矩,這樣的球隊勉強能進五強,但只能在五強賽中墊底。

反觀楊家馬球隊,比去年大有進步,雖然整體實力還是要遜於天鵬馬球隊,可對方有了一個二階球員就不一樣了,黑矛打得霸氣十足,從不在百步內射球,在氣勢上壓制住了天鵬馬球隊。

這時,比賽已經到了上半場的第三炷香,楊家馬球隊以五比三領先,五球全部都是黑矛打進。

黑矛再次百步外一記抽射,卻被銀刀攔截,黑矛著實惱火,右手一揮,對銀刀做出一個投射的手勢。

李鄴愣住了,這個手勢他太熟悉了,這分明是甩射飛刀的手勢。

他心中一跳,難道孫濟良就是被這個黑矛用飛刀射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