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闆,三斤蝦,兩斤香辣蟹炒年糕。再來一份田螺肉!”

段子逢輕車熟路地走到把頭一家小龍蝦店,進門跟一位胖大叔連聲嚷嚷。

“好嘞!”

老闆應聲招呼這位常客,打眼看看站在他旁邊的舒涵。

“呦!小段總這是帶稀客來了?”

段子逢笑道:“這可是我的品牌公關經理,大有來頭。”

老闆笑得曖昧,也不說廢話,張羅著往後廚去了。

舒涵:“小段總經常過來?”

段子逢起開兩瓶可樂,推給舒涵一瓶。

“吃小龍蝦麼?”

舒涵搖搖頭:“沒吃過。”

段子逢同情地看了她一眼:“那你可真白活了。”

舒涵沒有撒謊,她確實沒吃過。

舒涵的媽媽有潔癖,十指不沾陽春水,從小就不讓她吃麻辣燙小龍蝦街邊烤串這種東西。

後來長大了,有次大學寢室姐妹相約去吃小龍蝦,又因為陳明韜說陳媽媽也不喜歡他們去那麼接地氣的地方吃大排檔,看起來很low很跌份兒。

於是她也找了個藉口,推辭了。

有時候舒涵想想,覺得自己這前面二十七年活得好像也挺割裂的。

她似乎從來沒有正視過自己的需求,自己的慾望。

如今段子逢輕描淡寫的一句“白活了”,讓她心底驟然起了幾許破防。

小龍蝦上來了,段子逢給她演示吃法。

咔嚓一下,擺掉紅赤赤的腦袋。

“這樣,一揪,一擠,一拽。就妥了。”

段子逢將一坨又白又嫩的蝦肉在舒涵臉前晃了晃。

舒涵覺得這舉動有點過於親密了,生怕他直接喂到她嘴裡,於是連忙伸筷子去夾:“謝謝謝謝,我自己來。”

然後段子逢轉了個山路十八彎,塞自己的嘴裡了。

舒涵:……

真是有夠賤的了。

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活這麼大,竟沒被人打死的?

“小段總,你剛才說,這是你最後一戰了?”

為了緩解尷尬,舒涵轉了個話題。

“不是說,剛次初戰贏了麼?”

段子逢又剝了一隻蝦,沒吃,放進了一隻乾淨的碗。

“贏了麼還有下一次,下一次還有下一次,一山還有一山高。打遊戲的時間有的是,可我家老爺子都七十多了。”

玩世不恭的嘴巴里說出這一兩句有溫度的話,舒涵甚至覺得有點不適應。

“他快五十的時候才生的我。我哥死的早,我媽拼著四十二的高齡做的人工,差點拼了半條命去。你說人活一輩子吧,責任和良心這玩意兒要是完全沒有,好像也不行是不是?”

段子逢又拿了一瓶冰鎮可樂,在這已經開始漸漸轉涼的初秋夜裡,硬是喝出了一醉方休的味道。

舒涵明白了,其實他那天在會所大放厥詞的樣子,不過是在兄弟們面前吹牛逼撐的。

什麼簽下軍令狀,要把滯留手裡的這一百多臺醫療裝置給推出去,之後就能在老爺子面前光明正大打遊戲,當職業電競手了。

其實,他早就已經決定了要回來接父親的衣缽。

“主要是,我遊戲打得也沒你想得那麼好。”

段子逢笑道:“人總不能要一頭沒一頭吧?更何況——”

其實那天在會所,他也親眼看到了這世界上奇葩的甲方真的是各有各的不講道理。

想自己的老爹一把年紀了,還得為了公司的生意去伏低做小。

“這種心酸,你們當公關的肯定最能感同身受。是不是?”

段子逢舉瓶子,跟舒涵撞了下瓶身。

舒涵點點頭,深表理解。

“聽段總的意思,以後肯定也不忍心為難我了是不是?”

段子逢切了一聲:“你倒是會大蛇上棍,現在合同都簽了,我難為你是吃飽了撐的麼?你得幫我們把這批貨推出去。扯別的犢子沒用!”

說完,他把剛才那隻乾淨的空碗推到舒涵的面前。

舒涵這才注意到,那碗裡不知不覺已經積壓了小半碗的蝦肉。

“乾了這碗節肢動物,從此咱們就是一條船上的,哪怕陰溝裡翻船,都綁在一起了!”

段子逢擼胳膊挽袖子。

見舒涵沒動,段子逢眼睛一翻:“咋的?嫌我髒啊?”

他伸出兩隻手,十個指頭翻來覆去。

“小爺我這可是打電競的手,鍵盤滑鼠都棄了,屈尊下來給你剝蝦你還嫌棄?不吃拉倒!”

說完,他撤回了一碗小龍蝦。

舒涵輕輕歪了下頭:“小段總,其實你的心情我懂,只是我們做這行的,有些服務的增值並不一定都在明面上短期可見收益——”

言外之意,她之前是真的沒想到段子逢竟然背水一戰到這個地步。

舒涵有點信心不足。

“小爺我褲子都脫了你跟我說你沒把握了?”

段子逢咬蝦切齒:“一百多套的歐洲進口醫療裝置,當初可是你說的,你就是一家家把江城的所有公立私立醫院都住遍了,也要幫我們賣出去的?”

舒涵:“我不是對我的能力沒信心,我是對小段總的配合度,有些疑慮。”

段子逢瞪大眼睛:“我都剝蝦封鍵盤了,還不夠證明我是個想要好好做生意的有為青年麼?”

舒涵笑道:“小段總你先別急。首先我們做品牌宣傳構建的,不是單純的行銷商和承銷商。我們的終極目的,也不是要將這一百多套儀器賣出去,就萬事大吉了。”

飛躍醫療在三年前與歐洲一家制造商合作,以半自主研發半來料加工的方式,產出了這樣一批醫療裝置。

可無論在品牌知名度上,還是裝置先進技術上,都沒有敏感的市場宣傳導向。

換言之,動則百十萬的裝置,沒有足夠的說服力或吸引力,也沒有強大的急效性,誰會輕易掏錢為這些東西買單?

除了山海醫療,相信江城大大小小几十傢俬立醫院,應該也都有嘗試過了。

最後能把這個擔子落在段子逢頭上,相信老段總基本上已經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了。

“所以這件事,我們要從長計議。首先,小段總你的這個頭髮的顏色——”

舒涵如實表示,這樣一頭不夠端莊的紅色頭髮,當遊戲博主或許還有粉絲喜歡,但到各大醫院做品宣,配合樹立形象。

實在有點太兒戲了。

“你早說嘛。”

段子逢打了個響指:“雷叔!”

他招呼店裡的胖老闆。

“舒小姐?”

這時候,鄰桌一個女人突然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