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在什麼人的身上,表情最多的地方,通常都是他的臉。

無論在什麼人的臉上,表情最多的地方,通常都是他的眼睛。

蕭思衡就看到了這樣一群人。

有的悲傷,有的憐憫,有的冷漠,有的憤怒,有的嗜血,有的狂躁。

他們是狼山的狼崽子。

三百六十位狼崽子。

三百六十把鋒利的刀槍劍戟,指著蕭思衡和駱天虹的身體。

一個抽旱菸的老頭兒,輕輕捋了捋花白的頭髮,瞪著渾濁的眼睛,看著眼前的年輕人,面色陰晴不定。

老人名叫卜戰,是狼山頂天梁。

土匪行當中有“四梁八柱”,頂天梁的任務就是戰鬥,每逢戰鬥,必須身先士卒,用悍勇激發熱血,頂天梁衝上去殊死搏殺,嘍囉們才會衝鋒。

卜戰是創立狼山的元老之一,同時也是狼山最勇猛無畏的惡狼。

蕭思衡一如既往的風度翩翩。

駱天虹一如既往的囂張跋扈。

“看來,咱們是沒得談了。”

卜戰吐了口菸圈。

人老成精,最擅長察言觀色,蕭思衡也沒想過隱藏自己的目的。

至於駱天虹,這貨臉上帶著明晃晃的殺意,殺氣近乎凝成實質。

簡單點兒。

大家全都簡單點兒!

“我覺得也是!”

話音未落,蕭思衡邁步衝鋒。

一步落下,人已到了卜戰身前,亢龍鐧力劈華山,轟向卜戰腦門兒。

卜戰身經百戰,經驗豐富,心知拳怕少壯,不敢與蕭思衡硬拼,慌忙向著右側閃避,同時點出手中菸袋。

“呼!”

狂風呼嘯,寒芒乍起,履霜帶著降龍伏虎的神力,轟向卜戰腰肋。

只進不退。

只攻不守。

鐧是重武器,首重氣勢,沒有力摧敵陣的勇氣,如何能天光破雲?

菸袋杆轟然炸裂,卜戰藉助微不足道的阻礙,身子猛地迴旋,掏出背後厚重的鬼頭刀,反手斬向蕭思衡。

恰在此時,雙鐧同時轟至。

“鐺!”

排山倒海的巨力洶湧澎湃,卜戰似乎能聽到雙臂骨骼的哀嚎,鬼頭刀剛剛劈出二尺,便被雙鐧轟了回去,刀背轟在卜戰胸口,把他轟退三四丈。

卜戰借力後退,不等站穩身子,立刻向側邊翻滾,剛剛翻滾一尺,亢龍鐧凌空劈落,履霜鐧緊隨其後。

勢如驚濤,勁如海浪。

蕭思衡眼中閃過幽綠色的光芒,好似嗜血狼王,降臨在狼山之巔。

“鐺!”

鬼頭刀轟然炸裂,斷裂的碎片轟在卜戰身上,帶走他的氣力,也就在這一瞬之間,一杆長槍刺向蕭思衡。

君子狼!

他們是狼山最危險的人!

他們是狼山最陰險歹毒的刺客!

為了達成目的,這些人可以毫不猶豫的犧牲任何人,甚至包括狼王。

君子狼首領,“狼君子”溫良玉,不僅設計毒死了朱五太爺,而且還是嬉狼的首領,利用後山的惡魔之花,迷幻所有狼二代,除了幾個老頑固,狼山所有的狼群,都被溫良玉收服。

卜戰是最“冥頑不靈”的頑固!

對於溫良玉而言,用卜戰換取擊殺蕭思衡的機會,是雙贏的買賣。

當然,再怎麼賺的買賣,溫良玉都不可能親自出手,君子狼,狼君子,喜歡借力打力、借刀殺人的買賣。

“噗嗤!”

劍鋒洞穿刺客的後心。

駱天虹不屑的拔出八面漢劍,心說你當老子是不存在的麼?

駱天虹吹了吹劉海,緩步向前,他每向前走一步,嘍囉便後退一步。

土匪向來都只能打順風仗。

無論他們如何強調自己是狼,是嗜血的猛獸,面對生死危機,他們終歸會感覺到恐懼,越殺戮,越恐懼。

蕭思衡看向地上的卜戰:“現在可以好好談談了,你有兩個選擇,要麼直接帶我去見朱五太爺,要麼我一路殺到你們的老巢,請做出你的選擇。”

卜戰苦笑道:“敗軍之將,按理說不該拒絕你的要求,但是,做了這麼多年的頂天梁,死亡到來之前,應該有最後的體面,請你自己上山去吧!”

說罷,卜戰沖斷自己的心脈。

他不會背叛朱五太爺。

死也不會!

“既然如此,那就……殺吧!”

蕭思衡抬頭看向山路。

既沒有憤怒,也沒有失落,更沒有憐憫,只有冷漠到極致的淡然。

……

狼山外部山路頗為崎嶇,但如果走過半山腰,便會發現,內部的山路四通八達,又寬又厚,直通到後山。

能征善戰的惡狼已經倒下,晝伏夜出的夜狼瑟瑟發抖,喝血吃肉的吃人狼被轟碎臟腑,背後捅刀的君子狼躲在山縫之中,擋在兩人身前的唯有

——嬉狼!

他們不怕受傷,不怕死亡,甚至沒想過製作陷阱,或者發動機關。

他們在朝拜太陽神。

這是狼山最新興起的神祇。

戴著黃金面具的太陽使者,正在舉行隆重浩大的典禮,一個雙眼朦朧的女孩子倒在花叢中,周圍是雙目凹陷,形容枯槁,好似殭屍的行屍走肉。

他們瘋癲,他們狂笑,他們迫不及待的要去享受最大的刺激。

一切危險,視而不見。

膽大包天如駱天虹,也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覺,蕭思衡眼中閃過冷意。

沒有人比蕭思衡明白,這些人為何會如此,也沒有人比蕭思衡明白,那些怒放的花卉,是何等的恐怖。

正常土匪交鋒,主要在於吞併。

收服管事,收編精銳,以此來讓自己變得更強,絕大多數大型山寨,都是這麼做的,最典型的便是梁山。

蕭思衡沒有這種想法。

從看到嬉狼的情報開始,狼山便註定會覆滅,蕭思衡絕不會留手。

駱天虹小聲問道:“少爺,他們是什麼情況?難道是見鬼了麼?”

“伱怕鬼?”

“我只是覺得有些怪異,哪怕是白蓮教分舵,也沒有這麼古怪。”

“所以,不能讓他們離開!”

主持典禮的太陽使者,便是狼君子溫良玉,他用毒殺死朱五太爺,他用地獄花卉和邪魔外道迷惑嬉狼,他把整座狼山納入囊中,然後迎接死亡。

溫良玉非常坦然。

即便知道自己必死無疑,他依然是風度翩翩,挑不出任何的毛病。

“你可以說三句遺言!”

蕭思衡冷冷的看向溫良玉。

“我的遺物在前方的神廟。”

“一句。”

“天青如水,飛龍在天。”

“兩句。”

溫良玉從懷中拿出一枚玉匣,裡面是黑乎乎的藥膏:“我用這東西掌控狼山數年,看著他們醉生夢死,如今死到臨頭了,總該自己試試滋味!”

“三句!”

溫良玉笑了笑,把玉匣中的藥膏盡數吞入腹中,嘴角溢位黑血。

他是擅長玩弄陰謀詭計的人。

既不會把別人的性命放在心上,也不把自己的生命放在心上。

沒有討饒,沒有辯解,沒有逃命。

他可以高高在上的享受朝拜,也能溫文爾雅的迎接死亡。

做了這麼多年的嬉狼首領,溫良玉早就已經成為嬉狼,他同樣在追求極致的刺激,內心變得更加極端。

蕭思衡起身,吩咐道:“天虹,去買幾車生石灰,一定要生石灰。”

“你想做什麼?”

“把這裡徹底毀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