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霧氣不斷地從檢查井口噴出來,如同一根沖天而起的白色石柱,只是在升空後不久就開始向著四周擴散。因為這道白霧的存在,讓原本在這三林星域再尋常不過的一片草地變得神聖起來,好似古老傳記戲文裡的“天庭仙域”。

更像是一股濃郁的炊煙篝火,在準備著一頓別開生面的盛大野餐。

漫長的巷道旅程讓它的溫度冷卻下來不少,可井口周圍的野草花木還是掛了不少水珠,井口邊緣更是溼潤潮溼,一串串水珠掛在井壁四周。

淺灘處的泥土看起來也更加的潮溼,一道高大的身影站立在淺灘上,逐漸被白霧籠罩,隨著井蓋被重新蓋上,那道人影再次消失在黑暗中。淺灘上也多了兩行一淺一深,大小卻是相同的的腳印

幾隻細小的飛蟲震動著翅膀嗡嗡地不停揮動著翅膀,低空飛行在腳印上空久久不離去,似乎對那個人為何來去之間竟然留下了不一樣的腳印而感到很好奇。

不久之後其中一隻飛蟲朝著路旁那一側的林地深處飛去,一隻順著井蓋上的小孔鑽進了巷道里。而另外兩隻則沿著土路一路向前飛去。

飛蟲離開不久又一道人影出現在了井口位置,此人身材高挑,戴著叢林作戰帽和麵罩,揹著揹包扛著突擊步槍,正是躺在戰機頂部藉助著微型偵查飛蟲目睹了井口這裡發生的一切的林森仁。

他掀開井蓋後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然後果然看到了一具屍體。

腳底傳來的踏實中帶著一點柔軟的落地感並沒有讓他覺得噁心,驚慌,又或者是不適應。經歷過紅雲星域戰爭的他來說,完全不會在面對著一具屍體的時候有任何多餘的感覺,只會一如既往的平靜,麻木一般的平靜,毫無知覺的平靜。

只是這一次,他的眼裡多了些許意外,眉頭也不禁緊皺起來。

作為此次行動的後援力量,向來不善於與人近身格鬥的白臉兒一直都負責著遠端支援,可當他手裡的兩架無人機先後被擊落之後,擔心紅河谷那邊那位痴迷於搜查戰機殘骸的男人擊落了自己的無人機之後還會跑來尋找他麻煩,白臉兒只能將微型基站固定在車頂之上,然後駕駛著車輛躲進了林區那幾間木屋裡。卻不想就在他準備重新架設通訊線路的時候,院子後方的樹林裡突然竄出來一輛黑色的無標識無牌照的越野車,一群穿著和他相同作戰服,個個人高馬大,持荷槍彈的人從車上跳了出來,二話不說就將自己那輛停在院子裡,車頂上還架著微型基站的車輛給點著了,然後一腳踹開門將他圍堵起來。

不過是眨眼之間他就被包圍了,根本就沒有留有時間給他逃跑,甚至都沒有時間來得及反應。

同樣的作戰服,相同的槍械,再加上相同的無牌照黑色越野車,白臉兒頓時有點不理解,不說按照之前的計劃,後面那兩輛車在他們開始行動之後一直沿著那條土路繞,圍繞著在174-14護林站管轄的範圍內來回兜圈子,順便沿途破壞一下他們各個監測點的監測訊號探頭,以此來達到干擾對方注意力,誘使對方不得不分兵,從而更可能地讓從地下排汙管道潛入林區的他們更順利地直插103號研究所的地下腹地,然後輕輕鬆鬆,神不知鬼不覺地行動成功嗎?

怎麼這才剛開始行動,他們就急著返回了。

難不成現在就要殺人滅口了嗎?

就為了一朵紅羅花,本該不必如此興師動眾,更何況類似於這類的髒活黑活他們都做了多少了,現在突然就因為這個而殺人滅口,有點可笑了吧?

可看對方的架勢分明就是來抓捕自己的,難不成真的是……

衝進屋子裡的幾個人中為首的那名男子進來就直接給了自己一腳,身子直接橫飛出去撞碎了那張只剩下光禿禿的木質床架的簡易單人床,白臉兒從一地的木頭碎屑中緩緩站起身來,擦掉了嘴角的血跡,看著那些人舉起槍對著桌子上的膝上型電腦,無線電通訊裝置,行動式對講機等一應裝置一通亂掃。甚至為首那人還從他手裡奪走了自己的平板式作戰指揮儀,直接一槍打爆了指揮儀。

指揮儀的畫面裡自己的隊友們還在那陰冷潮溼的巷道里,看起來好像還有些開心的在踏水狂奔,隨著指揮儀上出現的黑洞,螢幕也破碎且失去了畫面,這也使得透過作戰頭盔所拍攝到的巷道里即將發生的情況將無法被看到,也不會能夠儲存下來。

唯一還能夠令拍到的畫面重見天日的方法就是雲端儲存器。

但白臉兒更加擔心的是,還在按照之前的計劃,在巷道里快速地奔向目標點的隊友們會在接下來的某一個瞬間裡和那臺指揮儀一樣,突然間也被一群人開槍爆了頭。

槍聲四起碎屑橫飛的房間頓時變得一片狼藉,白臉兒暈乎乎的頭腦也終於清醒了,他下意識地揉了揉眼睛,臉色越發煞白地看著那一把把槍口對向自己的黑漆漆的槍口,看著槍柄末端的手臂,看著那些戴著頭盔和麵罩,眼神兇橫的同行們,他隱隱間有種錯覺,這些人根本不是什麼青州分局的巡邏騎警,而是一群職業軍人!

白臉兒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判斷,抬起手顫抖地指著那群成扇形陣型站在屋內和屋外的人,平靜而絕望地說道:“你們是來殺我的?”

“是。”為首那個人毫不避諱地說道,“畢竟此次行動的真實目的,越少人知道越好。”

“為什麼?”白臉兒也很想知道這次行動的真正目的是什麼?

……

……

其實從一開始他就覺得事情很有可能不簡單,因為單單就這次行動本身就聽起來很可笑。

一朵紅羅花,一朵很是尋常的紅羅花,對於三林星域的居民來說,這根本不算什麼。三林星域裡有著聯邦種類最為齊全和繁雜的花種,甚至好多花種也只有三林星域才有,作為聯邦境內唯一的“後花園”,珍稀花葉和林木,以及珍稀野生動物好像才是這裡的主人。

儘管紅羅花目前也只存在於第四軍衛星,可那個對於第四軍區來說有著神聖意義的尋常小花,三林星域的居民對它並不感興趣,就連自家門前隨處可見的珍稀花種他們也不會放在心上。

頭頂的高架列車只要還在不停地運輸著木材和蔬菜瓜果,杜氏集團的貿易飛船還懸停在頭頂的上空,那麼他們的日子就會一成不變,平淡而安穩,忙碌而充實。

不會有誰去在意林區保護區是否又有人去獵殺了幾隻珍稀動物,研究院的科學家們是否又人工培育成功了又一種花卉。

就算是那些整天坐在辦公室裡,動一動手指頭就能夠賺到錢的白領階層,亦或者更多的時間都用來喝酒品茶看報紙泡妞的政府官員以及上班就是睡覺的星域管委會的工作人員來說,一朵花真的沒有什麼意思,也沒什麼意義。

對它感興趣的,除非是不得不去面對它,還是把它從裡到外研究得明明白白的花卉研究所的研究員之外,也就是可以看得到卻又吃不到的那些野生植草性小動物了。

至於此次行動的幕後之人,白臉兒相信,但凡是有點姿色,即便是毫無名氣的女明星或者是女演員,都要比那朵花更有興趣值得他去主動搭理一下。

一朵紅羅花嘛,還真就是算了。

早就聽說有不少政府官員,一些財力通天的富豪,家裡都會擺上幾盆平時只能在野生花草展覽館以及野生花草研究所的開放日才能見到的珍稀花草,有的甚至還在自家那寬敞的院子裡栽種上一兩棵,但凡你敢偷伐一點兒,哪怕就是鋸了一節樹枝都能被抓去坐牢的珍稀樹種。

可是眾所周知,那位公子的家裡,擺放的可都是商業茶樹,或者是觀賞性茶樹。

誰讓他們家一路崛起,成為聯邦境內人人皆知的豪門世家,憑藉的正是當初小本買賣的茶葉,一步一步走到現在的。

所以說他對花感興趣這件事本來就不可信,更不會為了一朵被整個林區花卉研究院捧在心裡含在口中的紅羅花,大費周章地找上他們去偷,而且還是隻摘取花朵不要花種不要根的情況下。

越想越覺得事有蹊蹺,可既然對方煞有其事地說了,這趟黑活所應得報酬也揣進兜裡了,說什麼也只能去做。

況且事情也沒有那麼複雜。

看著那名男子直接掏出了手槍頂在了自己的腦袋上,白臉兒明白自己所猜想的是正確的。

所有的事情都是有徵兆的,萬事萬物之間必然存在著關聯,由此才能組合成我們所面臨的社會,所面臨的生活,所面臨的一切。

從這次行動本身開始,從那兩輛與自己匯合到分開,車裡的人一直沒有露面開始,從許支隊他們進入巷道之後,他們之間的通訊系統就出現了一些小問題開始,那個時候他就已經預感到了事情有些不對勁,也正是如此他才會將自己的“前線指揮中心”從那片草地搬到這片荒廢的自營林場,目的就是為了能夠仔細檢查一下裝置,或者是更換一下裝置。

畢竟黑活接的多了,總該有個臨時的安全點才好。

那幾間木屋就是不錯的選擇,一直都是作為他們的臨時安全屋在使用,並且從來沒被發現過。

只是以前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硬闖過。而今天之所以會發瘋,完全是因為他們做完這一單就打算再也不接黑活了。

沒有想到這最後一單竟然真的就是他們最後一次能夠接到的單子。

還是他們自己的死亡名單。

“因為越少人知道越好,這句話我已經說過了。”為首的那名穿著黑色作戰服的男子根本就不想向他解釋什麼,直接掏出手槍一槍送走了他。

……

……

林森仁緩緩地蹲下身子,動手之前他先將腕錶上的介面切換成了微型偵查飛蟲的雷達介面,然後戴上了一雙白手套,從揹包裡取出了一個金屬小盒子,從背後抽出了一把匕首,然後又再三觀察著那具屍體上的槍洞。

黑色的眼眸就像是一張圓形的窗戶,表面的黑色窗簾緩緩地旋轉著開啟,露出藍色的深海。黑色眼眸轉換成藍色眼眸的瞬間,眼眸深處一個微小到人眼幾乎不能察覺的小紅點開始閃爍,一道不存在現實之中但又真實存在的光屏出現在林森仁的眼前,對方那被一槍貫穿的眼洞出現在了林森仁那能看見卻又不看不到的光屏之上,詳細的構造成分和結構,資料與模型一一清晰地刻在了林森仁的腦海裡。

“果然是人造眼。”對自己第一眼的觀感感到高興的林森仁嘴角忍不住微微揚起,手裡的匕首精準地一刀紮了下去。

取出人造假眼放入盒子裡的他再次掏出手槍,安裝上了消音器後對著眼睛處又補了兩槍,將手套扔進了汙水管道中,看著它被汙水沖走了林森仁這才又取出一雙手套戴在身上,然後仔細地端詳著男子的臉龐,令他感到意外的是男子的兩腮鼓鼓的,看起來就像是嘴巴里含了什麼東西。

“不會是一顆小型炸彈吧?”

“等等。”讓自己冷靜下來的林森仁仔細回想著剛才這裡發生的事情。

一群看起來很有可能就是巡邏騎警的人鑽進了這地下排汙管道,到現在都還沒有出來,林森仁藉助膝上型電腦檢視了一些不該檢視的資料,清楚了從這裡可以一直通入林區保護地的整個地下排汙管道,要是清楚具體的檢查井位置,完全可以到達整個174區林地的任何地方。而就在這些人進去之後不久,那名損失了兩架無人機的後勤遠端協助人員便開著車鑽進右側的林場裡去了。護林站那邊打掉了無人機之後也很快出動人員下潛進了地下巷道,但是到現在為止兩邊的人都還沒有出來。

巷道深處到底發生了什麼,林森仁不清楚,他的微型電子飛蟲不能太過於深入,否則地上地下間單憑著金屬球裡附帶的基站不足以控制它們飛行那麼遠,到時候失控落入水中可就可惜了。

由於當時他對四隻飛蟲的偵查方向的佈置是放在了巷道和護林站兩邊,林場那邊沒有在意,此時飛過去只看到他的那輛車被燒燬,林森仁也不清楚究竟是什麼人殺害了這名巡邏騎警。

對方明顯是來對向那邊來的,走的時候也是原路返回,躺在戰機那裡的他根本就沒有看到。而且這名騎警當時開車鑽進林場的時候微型基站都還架在車頂之上。

想來他是為了能夠更好地提供支援,所以先把自己隱蔽起來,也許是因為自己也打掉了他的無人機,讓他有些警覺了。

但是不管怎麼說,內訌是不可能,殺人滅口倒是很有可能,但殺了人又將屍體扔在這裡,嘴裡或許還真的藏了一顆炸彈。

林森仁決定先仔細搜查了一遍白臉兒的衣服,發現渾身上下別無一物。身下也沒有任何東西,於是他只好搓了搓手掌,小心翼翼地揭開那名騎警的嘴巴,然後看到嘴巴里果真含著一個東西,不過並不是什麼微型炸彈。

長舒一口氣的他還是很小心地將那個看起來像是個小塑膠盒的東西抽了出來,開啟後發現是一個小藥盒,不過就只放了三顆藥,他取走了一粒,舉起藥丸準備仔細研究一下,結果手腕處響起輕微的振動,他連忙裝起藥丸的同時將藥盒再次塞進嘴裡,清除了地面上的血跡,打掃了腳印之後一邊擦拭著欄杆一邊爬出了檢查井。

腕錶上的介面一直顯示林場那裡並沒有發現什麼人,蓋上井蓋之後他拿出那顆金屬球一邊將飛蟲收回來,一邊舉起望遠鏡觀察著那片林場,確認安全之後便一路狂奔,朝著林場的方向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