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諭收到了幾十份表格,搞得自己就像一個人事經理。當然不能全網羅走,而且多少還是需要一定的篩選。

李諭迅速出了一份試卷,裡面包括了各專業內容,其實在現代看來都是基礎知識。

比如物理出了一道計算第一宇宙速度的題目。後世相當於高一左右的內容,但在二十世紀初,還真沒有多少國人知道什麼叫引力常數,更沒多少人知道地球半徑。

而一旦能夠答出來,就至少說明學到了較新的物理知識。化學方面是幾個酸鹼鹽的常識以及相關的化學式表達,也是初中化學內容。

不過如果能會這些,在清末民初的國內同樣非常罕見,因為其中涉及到了英文元素的表示,此項內容算是近幾十年才有的成果。

生物方面則出了關於微生物的一些基礎問答題。畢竟李諭多少還是希望建個實驗室,然後花費大量時間進行青黴素的研製,這是個不斷列舉的過程,需要成千上萬次的嘗試才有可能得到優良的菌株。

在這個過程中,應該也能鍛鍊這批人。——恐怕李諭的實驗室以後真的能出幾個諾獎哪。

答卷一個小時後收了上來,他從中先選出了20多份,基本已經是畢業生五分之一。

現在大學的招生規模很小,20來人已經是極限。當然對於人才缺口來說,完全是杯水車薪,以後只能繼續自己建學校教育人才。

不管哪個時代,最缺的都是人才。李諭也不著急,對他們說:“各位可以先忙自己的事情,隨時來京城找我報到都可。”清末交通不太先進,來到京城就說明每年回家的機會可能只有逢年過節。

好在這些人總歸家境不錯,不然輪渡錢和火車錢都出不起。在聖約翰大學,李諭還看到一個

“熟悉又陌生”的東西。

“這是乒乓球檯?”李諭驚訝道。卜舫濟校長對李諭能夠準確說出它的名字有些小驚訝:“院士先生竟然認得這項運動?”能不認識嗎!

以後都成國球了。李諭問道:“哪裡能夠買到這些東西?我很想今後把它們安置在我開辦的學堂中。”卜舫濟說:“我是在四馬路的文具店看到的。我此前打過幾次,在我們國家有很多人喜歡。聖約翰大學裡,學生要儘可能學到歐美的東西,我便安置了乒乓球檯,將來他們出國留學,也能透過運動更好與美國學生相融入。”乒乓球進入國內的時間有點小爭議,大多認為大概1904年前後,是一個叫做王道平的上海文具商人,經常去日本採購新穎的文具用品時見到然後引入。

此時國內的文具確實少有適合新式學堂的,而隨著新式學堂大規模開展,文具成了一個很大的買賣,去日本採購文具完全是很正常的行為。

王道平就是在日本看到了一場乒乓球表演賽,覺得非常有趣,而且對場地的需求簡直太小,只需要一張桌子、球和球拍就夠,於是採買了不少乒乓器具回國。

不過後來又有人發現了更早的證據,國際乒聯刊登了一篇文章,提到1902年初,天津便出現了乒乓球。

不過時間上其實相差不大。李諭如果辦教育,肯定要德智體美勞一起發展,而體育這一項,最省錢最好推廣的其實就是乒乓球和籃球。

此後改開時期中國之所以先大力推進這兩項運動,實際上很大程度也考慮了其投資小的優點。

三大球三小球裡另外幾項,足球、網球、羽毛球對場地要求都很高的,打起來花費也很高。

卜舫濟突然問道:“院士要不要切磋一下?”李諭頓時來了興致:“當然可以!”現在的乒乓球和後世差距非常大,基本就是個光板,沒有膠皮。

卜舫濟一看李諭拿球拍的姿勢就笑道:“院士先生拿錯了!”他舉起手,

“要這樣。”李諭的握拍方式是此後很晚才有的直板握法,就是劉國樑的握法。

李諭雖然沒有特別練習過,但少年時期乒乓球太流行了,免不了體育課要玩一玩。

而且實話說,他雖然只會直板的推擋這一招,但簡單易學好上手,在業餘界非常好用。

很多公園老大爺就是

“鐵推黨”,一招推擋走天下。李諭笑道:“我比較喜歡這麼握,放馬來吧!要是輸了,你可要送我幾套乒乓球裝備!”卜舫濟做好架勢:“沒問題!我怎麼可能會輸!”但只和李諭打了幾個回合,真就被快速的推擋拿捏得很難受。

卜舫濟迅速投降:“我認輸了!院士果然多才多藝,但以後等你的學堂建設好,我們聖約翰大學的足球隊可要從你們學校身上贏回來!”中國歷史上第一支足球隊,就是聖約翰大學的校隊。

李諭更不怕了:“一言為定!”——聖約翰大學這邊招納完成,李諭還需要去一趟南洋公學。

蔡元培的學生對於民族企業的熱情比聖約翰大學還要高。否則這些人也不會因為

“墨水瓶事件”憤而退學,要不是蔡元培積極奔走,讓他們進入愛國學社繼續學習,真是麻煩了。

所以年輕人還是太容易衝動,蔡元培算是在教育這件事上盡到了責任,沒有讓學生無書可讀。

他們剛準備離開聖約翰大學,在門口就碰到了宋嘉樹。

“李諭院士!還真是您!”宋嘉樹激動道。此前他親自來到京城,找到李諭要讓自己的女兒去美國留學。

李諭記得他,回道:“宋先生,別來無恙,貴女的學業應當沒有什麼阻礙吧?”

“這事我還沒來得及謝謝您,”宋嘉樹道,

“沒想到你們的基金會這麼有實力!以後我準備把所有的孩子都送到美國讀書。”這可是有錢人才能辦到的。

李諭問道:“那宋先生來聖約翰大學是為了?”

“哦,我是來接孩子。”宋嘉樹道。沒一會兒,果然一個七八歲的小孩子跑過來,衝著宋嘉樹就喊

“爸爸”。這個小孩子就是宋子文了。宋嘉樹是個做買賣的,屬於上海灘較早的買辦商人,做印刷業和機械進口代理業務。

宋嘉樹道:“聽聞先生要做商業,真是讓我不勝感慨。宋某人沒什麼能耐,但如果帝師用得到本人,無論何事都將在所不辭!”李諭不太懂如今的進出口業務,又沒有電子郵件和電話,想想就很麻煩。

而且自己需要花很多時間放在科研上,估計用不了多久,愛因斯坦的信件以及電報就會如雪花般飛來。

總之對於貿易方面的事情,抽不出太多空閒。宋嘉樹要是想幫忙,還真是好事。

而且此人稱得上有顆愛國心,不是單純的黑心買辦,要不他也不會傾盡家產幫助中山先生搞革命。

——話說這可不可以同樣算作商業投資?從此後宋家子女的命運軌跡看,簡直是最賺的一筆買賣!

莫非是個投資天才?李諭說:“在下正好有一些裝置需要採買,屆時列個清單,還望宋先生相助。”宋嘉樹拍拍胸脯:“包在我身上,我宋某人不會賺帝師一個銅板!”李諭笑道:“宋先生太客氣了,當做一種常規的商業關係就好,以後麻煩宋先生的地方多了去。”宋嘉樹也笑道:“我就知道帝師不會是普通人,能與您合作,也是宋某人的榮幸。”李諭同樣打了個包票說:“宋先生儘管放心,保證會讓你的生意做得更加紅火。”李諭心中明白,和他建立商業關係,讓他在生意中賺錢,就能讓其資助的革命黨手裡多點銀子。

李諭並不便於直接插手政治事務,但在間接的途徑中,還是能夠提供一些正向的幫助。

他可是知道中山先生以及黃興他們搞的事情有多花錢,堪稱無底洞,單單一個前期宣傳費用就是天文數字。

——南洋公學的學生,此刻就理論知識上,相比聖約翰大學來說,差了幾年功力。

畢竟這兩年南洋公學不太平,學生壓根沒有好好讀書,一會罷學一會搞拒俄運動的。

但熱情比聖約翰大學的學生還要高。而且終歸有一定的西學知識,李諭從中選了十幾人,此後看情況培養一下,走具體生產路線應該沒問題。

此後,李諭甚至還去看了看自己在靜安寺旁買的地皮,楊斯盛的營造團隊已經處理好了地基,正準備興建地上建築。

他的速度非常快了,畢竟資金一旦能夠及時到位,工程實際上的推進速度一點都不慢。

而且學堂沒有多少高層,沒啥建築難度。楊斯盛看到

“甲方”親自來到現場,立刻來到李諭身旁,

“帝師老爺,我們的進度要比預期快,用不了多久,就能招收娃娃了!”李諭抱拳道:“各位辛苦!”楊斯盛又說:“對了,帝師老爺,前段時間席掌櫃來找過您,見您不在,就讓我遇到您時順便拖個信。”

“席掌櫃?”李諭並不認識。楊斯盛說:“席掌櫃是如今上海不得了的洋行掌櫃,他手底下有不少銀行和錢莊。”李諭總算有了一點淺顯的印象,他說的就是席正甫。

此人和徐潤、鄭觀應、唐廷樞並稱晚清四大買辦。席正甫如今在上海的金融界是個響噹噹的大人物,他是上海滙豐銀行的大買辦,清廷向滙豐銀行借款都要經由他之手。

由於他手裡掌管著滙豐銀行的簽字蓋章權,成了上海金融界炙手可熱的大紅人,幾乎所有的錢莊都要求他加入股本,或聘用他介紹的人當助手。

藉此地位,席正甫迅速擴大自己在金融業裡的投資。到了二十世紀初,外商在上海開設的大小銀行34家,其中17家由席氏家族擔任買辦,佔據半壁江山。

在徽商強盛的背景下,蘇州席家也不容小窺。李諭問道:“席掌櫃莫非想出錢?”楊斯盛笑道:“帝師老爺說話真直接,但席掌櫃年事已高,的確是想要做點善事,庇佑後人,他認為教育就是一件大好事。”李諭心裡琢磨了一會兒,目前外商銀行裡,滙豐銀行絕對還是大哥級別,席家也並非不好打交道。

就算在後世,任何一個大企業都與銀行有千絲萬縷的關係,畢竟流動資金是企業的生命。

“那我怎麼也得去席家坐坐。”李諭道。

“太好了,席掌櫃知道了肯定很高興!席家住在鳳陽路,老朽給您帶路。”楊斯盛很殷勤,他們這種做買賣的,同樣少不了與銀行打交道,因為很多時候給洋人建房子,營造費用是透過滙豐銀行給他。

即便是現代社會,工程款的結算都是很費勁的事情,二十世紀初也好不到哪去,楊斯盛必然是要和席家搞好關係,儘快拿到結算款。

鳳陽路的位置很好,距離外灘和上海目前的核心南京路很近。席家是個大宅院,就這個面積,放在李諭穿越前,起碼價值好幾個小目標。

當李諭的拜帖遞上後,席家相當重視,如今李諭地位很超然,在國內是帝師加進士,在國外更是聲名顯赫。

席正甫的兒子席立功親自出門迎接。席立功此後會繼承席正甫的位置,繼續擔任滙豐銀行買辦。

然後他的兒子又會繼續擔任此職位。

“帝師大人!久仰久仰!”席立功拱手道。李諭說:“一時興起,冒昧登門,還望沒有打擾貴府清靜。”席立功連忙道:“帝師哪裡話!家父早就在等著您了,快請進!”李諭走進院門:“多謝。”席立功邊走邊說:“家父知道帝師興學之事後,可嘆未能與您早日取得聯絡,不然總歸能幫您爭取一塊好地段。”李諭心裡滴咕,好地段我當然知道有不少,但哪有這麼多銀子?

上海地價這麼高,你們背後的各大洋行可脫不了干係!但嘴上只是隨口說道:“靜安寺西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