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京城後,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同居了。

呂碧城卻還在擔心李諭的身體:“諭哥,你的身體好了嗎?”

李諭笑道:“早就好了,信裡不是說了,特別是心裡,冷得出奇,兩床被子面對這寒冬的挑釁,也顯得有些許吃力,只有心儀的姑娘的照料,才能使我感到溫暖。”

呂碧城笑罵:“你少來,到底好了嗎?”

李諭一把抱起她:“一會兒你就知道好沒好了!”

“你……”

雲雨巫山過後,軟玉溫香在懷,李諭和她聊起了今後的計劃:“婚後總該度個蜜月,這次我們度個大的。”

呂碧城抬起慵懶的手,捋了捋凌亂的秀髮:“還能多大,歐洲美國都去了。”

李諭說:“這一趟可能會吃點苦頭,去黃沙漫天的地方。”

呂碧城用力抱緊了一下李諭的腰:“你去哪我就去哪!提到黃沙漫天,我倒是想起了此前你講過那個大話西遊的故事。”

李諭說:“比那個地方還要遠。”

“還要遠?”呂碧城問道,“出了玉門關嗎?”

李諭點點頭:“敦煌。”

“敦煌?”

對於很多此時的人來說,這是一個非常遙遠陌生的名字了,已經快要消失在記憶深處。

李諭說:“還記得我們在美國和歐洲時帶回的那幾樣書畫嗎?”

呂碧城說:“記得,是被洋人搶走的。”

李諭說:“現在洋人還想搶走我們更多寶貴的東西,這事你說我應不應該管一下。”

呂碧城立刻說:“應該管!絕不能再讓我們的好東西流失了。”

呂碧城是個非常有家國情懷的人,她一生不僅極力倡導女權,而且很想國富民強,後來二十一條後,更是極為痛恨日本人。

民國四大才女各有千秋,但呂碧城絕對是最有胸懷的一個。

李諭說:“有你陪著就好了,不然這一趟路途遙遠實在是有些難熬。”

呂碧城問道:“你是怎麼知道洋人對敦煌這個地方有想法的?”

李諭說:“我只是猜測,因為四年前,他們已經偷偷運走了樓蘭的寶物。”

呂碧城說:“這件事我知道。”

斯文·赫定1900年在一個意外中發現了樓蘭遺蹟,轟動世界,不少外國探險隊紛紛來此搶奪寶物。

此事李諭已經無法挽回,而且以目前的情況,李諭思前想後,只能不管樓蘭,或者由它吸引去一些注意力,繼而讓西方人根本意識不到莫高窟的存在。

畢竟樓蘭早在公元300年左右就已經因為孔雀河的缺水變成了死城,文物遠遠不如敦煌多。

而且樓蘭的探險難度極大,它位於羅布泊的邊上。眾所周知,羅布泊是四大無人區之一,沒有非常專業的能力,進去就出不來。

而且此時樓蘭的名氣其實還挺大,王昌齡“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的詩句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反而敦煌莫高窟彷彿是個小透明。

很好,李諭的目標就是讓它繼續小透明上一百年。

李諭憤憤道:“我實在看不慣洋人在我們的領土上掠奪東西,竟然還是打著探險的名號,而且他們回國後就會被當做英雄,簡直震碎三觀。”

呂碧城也心情激盪道:“諭哥我支援你,我們就西出玉門關!”

李諭說:“你一定要做好心理準備,這一趟沒有火車、沒有輪船,只能騎馬或者騎駱駝,十分辛苦。”

呂碧城笑道:“那你還不快求求姐姐我,教教你騎馬。”

李諭壞笑:“我騎馬好得很!”

呂碧城驚道:“等等,你要幹什麼?怎麼還要來一次,諭哥,你注意身體啊,啊~~~”

——

次日一早,鳳鈴過來敲他們的房門:“先生,太太,那個……該起床了。有一件東西從國外寄過來,還是挺大的物件,郵局說要你們去認領一下。”

李諭開啟門,問道:“什麼大物件?”

鳳鈴往裡瞥了一眼,滿面桃花的呂碧城正在梳妝檯前梳頭。

鳳鈴暗笑一下,然後說:“好像是從一個叫什麼奧地利的地方發過來。”

李諭立刻想到了是那架鋼琴以及小提琴。“我穿好衣服,這就去。”

呂碧城說:“等一下,我也一起。”

鳳鈴笑道:“先生夫人這就形影不離了。”

呂碧城也笑著說:“我是順便給家裡寄一封信過去。”

鋼琴還是很名貴的,李諭兩人來到郵局,他們的工作人員正在調派人手搬運。

李諭讓趙謙找了幾個車伕,一人給了一塊銀圓:“千萬不要有一點損傷。”

趙謙搓搓手說:“先生放心吧,俺們都是會幹活的。”

趙謙說的沒錯,李諭根本不用指揮,他們就能做得很好。

於是乎李諭簽好名字,做好郵局的交接手續後,便帶著呂碧城準備回家。

當兩人路過一家當鋪時,突然聽見裡面傳來了一個女人非常悽慘的哭聲。

還有一個男人說:“行了行了,不要哭了,跟著我三年,不會讓你吃什麼苦頭。”

女人哭道:“不能這樣啊!”

男人說:“那要怎樣?誰叫他不能還錢。”

呂碧城拉住李諭的胳膊:“我們看看。”

李諭抬頭看了一眼,匾額上提著“鼎盛當”三個字。

兩人走近一點兒,看見裡面一個年輕女人正在地上哭哭啼啼的,對面坐著一個垂頭喪氣的男人。

剛才說話的是在旁邊的另一個穿著比較體面的男人。

體面男人說:“簽了字,就跟我走吧。”

呂碧城小聲問李諭:“該不會賣女兒吧?”

李諭搖搖頭:“不像,旁邊那個坐著的那個男的年齡看著也不大。”

呂碧城看女人哭得悽慘,心腸有點軟,猛然想到:“該不會是……”

李諭問道:“是什麼?”

呂碧城說:“典妻。”

“典妻?”李諭頭一回聽說,“這是什麼?”

呂碧城說:“就是把妻子典當給別人。”

李諭感覺不可思議:“還有這種操作?不可能!男人兩大恥辱,殺父之仇,奪妻之恨,怎麼忍得了?”

呂碧城也算剛剛新婚,更加看不得這種事:“我們瞧瞧能不能幫一下。”

李諭和她走進當鋪。

當鋪老闆看見兩人問道:“二位客官,是要當東西?”

李諭說:“我只是路過。”

當鋪老闆突然認出來他:“您是帝師李諭?現在報紙上都是您。”

“好說好說,”李諭說,然後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當鋪老闆說:“哦,你說他們啊,典妻唄。”

李諭驚訝道:“竟然真的有。”

當鋪老闆拿出一張典妻契,說道:“我還是說合人。”

李諭瞧了一眼,紙張最右側開頭部分是紅色的,寫著“典妻契”三個大字,然後正文是:

“典契

王成儉久欠李玉法白銀壹佰伍拾兩,無力歸還,願將妻陳氏典於李玉法為妻,三年期滿,王以銀貳拾兩贖妻,過期不贖,另做它議論。

典妻人:王成儉

承典人:李玉法

說合人:王志清”

李諭看完後忍不住脫口而出:“造孽啊!”

呂碧城這種女權先鋒更看不下去:“王成儉是吧,你就沒有一點出息,把自己老婆都典出去?難道是貨物嗎?”

坐在凳子上垂頭喪氣的王成儉無奈道:“我實在沒辦法,被逼得太狠了。”

李諭問道:“這合法嗎?”

當鋪老闆王志清說:“這個……合不合法的,有了典妻契,應該……也沒法說什麼。”

李玉法知道李諭是當朝帝師後,也過來笑臉相迎:“竟然是帝師老爺,這事不奇怪的,如果給我生個孩子後,也能送回去。”

李諭聽著就渾身噁心,但更噁心這個典當妻子的王成儉和醜陋的封建糟粕。可典妻這種事在這時候還真的不是特別稀罕。

呂碧城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幾乎就要動手打這個窩囊男人。

李諭攔住她,然後在陳氏身邊蹲下去。她確實有幾分姿色,手指比較白皙,估摸著讀過書受過一些教育,起碼沒有幹過太多農活。

李諭問道:“還想和他過嗎?”

陳氏捂著眼睛:“我不想活了。”

“那你想不想自己把自己贖回去?”李諭問道。

“我自己?贖自己?”陳氏疑惑道。

李諭說:“我的工廠也招收女工,最普通的一年也可以掙30兩銀子,做得好的一年甚至上百兩。”

呂碧城說道:“幾年下來自己就把自己贖了,你還要這種男人做什麼?”

陳氏驚訝道:“真的能這樣?”

李諭站起身:“選擇權在你,想不想衝破枷鎖,取決於你。”

“我?我也能決定自己的命?”陳氏聽明白了,但還是不敢相信。

她再看了一眼窩囊的丈夫王成儉,還有一臉猥瑣的李玉法,咬著嘴卻一直不敢說話。

李玉法卻著急了:“帝師,您不能這樣壞人好事!”

“好事?”李諭突然想起,對啊,自己還是個官兒,於是又說,“在下現在是禮部正五品員外,腰掛從二品印璽。禮部是幹什麼的,就是管這些風俗禮儀、道德規制,你們看看你們做的,哪件事對了?”

李諭“啪”地擺出那枚印璽。

不得不說,雖然自己不想當官,但這東西好用是真的非常好用,立竿見影。

當鋪老闆王志清自然識貨,見到後連忙說:“哎喲,真是官老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