溥儀被隆裕太后抱到了皇位上,像模像樣學著自己的姑姑一樣垂簾聽政。

當天只不過進行禮儀性的群臣朝拜。

隆裕太后終於明白為什麼慈禧那麼喜歡權力,底下無數大臣磕頭的場面蔚為壯觀,此情此景讓她的虛榮心瞬間得到了極大滿足。

不過對於她而言,僅限於講講排場,論政治能力,幾近於零。

現在皇帝這麼小,所以隆裕太后自然不可能再去住在頤和園,所以坐著轎子前往太極殿,這裡是她的新居所。

小德張精神煥發地走在前頭,半路遇到了神態萎靡的李蓮英。

李蓮英著急忙慌跪倒在地:“主子,奴才已經把太極殿重新打掃,連屋簷上頭都擦得沒有一絲灰塵。”

小德張心生不快,這麼早就過來邀功?

他走過去,對李蓮英厲聲說:“大膽,誰讓你隨便動主子的寢宮?那是你能隨便進的?真是越老越糊塗!”

聽了小德張一頓訓斥,李蓮英大氣都不敢出。

小德張伺候著隆裕太后走遠,回頭看到李蓮英還站在原地,突然加了一句:“李公公,你還是趕緊回家養老吧。”

李蓮英渾身一哆嗦,彷彿瞬間蒼老了十歲,喃喃道:“牆倒眾人推啊。”

他知道,自己必須離開皇宮了,這裡已經沒有容身之所。

李蓮英收拾細軟,開始搬離皇宮,走出宮門時,戀戀不捨地回頭看了一眼,眼神陰晴不定地輕輕說:“你們啊,還是太嫩,什麼都不懂!”

李蓮英的離開是必然,畢竟太監們最心狠手辣。

而朝堂之上,掌握到真正權力的載灃更想驅逐元老,培植自己的新人。

根據調整後的權力架構,攝政王載灃是大清王朝實際上的最高領導人,接替了老政治家慈禧太后的角色,名分上甚至比清初攝政王多爾袞還要高些。

因為多爾袞攝政而不監國,而載灃除了攝政還被慈禧太后特別任命為監國。

這同樣是清朝歷史上一個令人遐想的巧合,僅有的兩個攝政王,一頭一尾,卻帶給清朝不一樣的結局。

監國攝政王載灃沒有老攝政王多爾袞那樣的政治資歷和功勳,也沒有慈禧太后的政治手腕。

生養深宮的載灃是晚清王爺中走向世界的第一人,具有一定的國際視野,但沒什麼用。

——僅僅是漲了點見識。

但不是說出個國鍍了金就是厲害人物,更不可能因為去德國給威廉二世道了個歉,就能突然精通政治。

監國攝政王載灃不具備足夠的政治權威、政治智慧,且剛愎自用。他不僅無法像慈禧太后那樣團結滿漢大臣,也不能有效鞏固滿洲貴族執政團隊地位。

朝裡朝外都看得出,袁世凱是繼李鴻章之後漢大臣中的第一人,甚至在某種程度上他的手腕較李鴻章更厲害。

袁世凱擁有清政府的絕大多數實際權力,而且非常懂得左右逢源,揮金如土,使他在清廷內部攀緣結交了許多重要關係。

袁世凱是慈禧太后的大紅人,是清政府倚重仰賴的重臣,這是不爭的事實。

現在清朝最重要的兩個環節,軍事與外交,都被袁世凱掌控。

甚至財政上,袁世凱也有極重話語權。

總之,晚清朝堂上,袁世凱炙手可熱,無人能敵。

袁世凱的升遷多少離不開慈禧幫助,所以慈禧在世的時候,無論擁有多大權力,袁世凱都是在給大清國辦事。

至少從心理上慈禧太后從來沒有感到袁世凱會有什麼威脅。

慈禧太后很坦然很欣賞地看著袁世凱、李鴻章、張之洞等漢族高官拼命工作,相信他們絕不是為漢族人的私利而工作,而是為大清國的久遠利益。

慈禧太后的判斷一定程度上是對的,但滿洲貴族中的保守勢力,特別是少壯派的載字輩溥字輩皇族,眼見原本自己可以不勞而獲的位置權力都被這些能幹的漢人搶走,心中的醋意真的是難以言說。

宣統朝的基調差不多就是這個樣子,年輕的愛新覺羅們在袁世凱、張之洞等元老重臣眼皮底子下開始各種花式作死表演。

革命派看到後直接笑開花。

一開始袁世凱真的沒有什麼謀逆想法,甚至在慈禧太后向袁世凱徵詢皇位繼承人意見時,他還竭力認同由三歲的溥儀繼承皇位,支援載灃為攝政王為監國。

這樣做可能會有政治上多方面的考量,但毫無疑問,袁世凱很期望自己的擁戴能夠化解自己與滿洲貴族統治集團中少壯派的矛盾。

可惜,他再怎麼做,載灃執掌權力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誅殺袁世凱。

但在之前,載灃還是做了一大堆面子工作,聽起來有點好笑,難以想象是一個攝政王做出來的決策:

載灃自己做了什麼海陸軍大元帥,然後讓親弟弟載洵當海軍大臣,另一個親弟弟載濤當軍諮府大臣,並統率禁衛軍;陸軍大臣則是出身正白旗的蔭昌。

這個時候載洵23歲,載濤只有21歲。此前幾乎沒有任何執政經驗。

讓人啼笑皆非,載灃還以為隨便任命個一把手,就能控制陸海軍,直接把北洋納為己用。

連慈禧都不敢這麼玩!

載灃實在是“不知者無畏”。

然後這一幫年輕皇族們又私下商量了商量,認為不除掉袁世凱絕對不行,要不北洋肯定不聽他們的。

這種一拍腦袋就作出的決定太要命。

緊接著載灃就準備以“攬權跋扈,植黨營私”的罪名把袁世凱殺掉。

好在朝中的張之洞以及慶親王奕劻都是袁世凱的盟友。

張之洞受到慈禧所託,要他好好輔佐攝政王,他苦口婆心勸諫載灃:“新朝方立,主少國疑,不可輕於誅戮重臣,動搖社稷大業!”

載灃聽了一點都不服氣:“一個袁世凱而已,殺了就殺了,與我大清社稷何干?”

張之洞聽了後非常無語,真以為朝堂之上還是過家家嘛。

皇族們全都力挺載灃,張之洞氣道:“殺了就殺了?好!我告訴你們,不管京津地區的警察,還是整個北洋陸軍,全是袁世凱建立的,所有人都是他提拔的,你們管得了嗎?”

張之洞走到載灃的兩個兄弟面前,說道:“一個海軍大臣、一個軍諮府大臣,年紀輕輕,了不得啊!可老臣聽說,兩位的戲唱得很好,牌也打得很好。”

載濤是個京劇票友,武功紮實,既能長靠又能短打,與大名角楊小樓一定程度上算師兄弟。

兩個年輕的愛新覺羅被張之洞氣場鎮住,支支吾吾說不上話。

張之洞嚴肅道:“統領軍隊,可不是在戲臺上唱戲;軍事謀略,更不是牌桌上的牌局。在大清朝,敢言軍政者,除了袁世凱,還有誰?”

載灃說:“殺了他,就能有其他人。”

張之洞差點氣暈過去,理了理氣息繼續說:“老臣也編練過新軍,有所瞭解。如果攝政王敢殺袁世凱,北洋六鎮必反。那時候,兵鋒所指,攝政王拿什麼阻擋?”

載灃聽後心中終於有點發涼。

張之洞還在那兒給攝政王上課,而慶親王奕劻同樣作為皇族人員,太清楚這些小皇族們的秉性,所以自己壓根不搞那套麻煩事。

他直接派人把載灃想殺袁世凱的訊息偷偷告訴了正在組織資政院的袁世凱心腹楊度。

——

李諭正在家中看信,今天他收到了英國皇家天文學會的一封信,寄信人是之前的會長喬治·達爾文。

喬治是達爾文的兒子,但他沒有搞生物學,還是投身了天文。

喬治·達爾文在信中向李諭詢問了天體的執行情況,表示英王非常關心宇宙之事。

李諭回了信,說明太空上很安全,不用擔心。

自從通古斯事件後,李諭發現如今“杞人憂天”的人越來越多。

剛把信件裝進信封,就有人敲響了大門。

趙謙開啟後,門外站著的正是楊度,他開口道:“帝師李諭可在府上?”

趙謙問道:“閣下是?”

楊度說:“在下楊度,特奉袁世凱大人之命,拜見帝師。”

趙謙已經得到過李諭的提前指示,連忙說:“先生請進。”

楊度現在對袁世凱可以說非常崇敬,認為他對自己有知遇之恩。

當初就是袁世凱保舉楊度,成為大清立憲的重要人物,許多檔案均出自楊度之手。

目前王公大臣們都在惡補有關憲政的法律條文,楊度負責給他們講課。

楊度之所以也知道載灃要殺袁世凱,就是因為載灃曾想讓他草擬聖旨,不過楊度沒有同意,並且以最快的速度告訴袁世凱,同時替他想脫身計策。

李諭迎出來道:“虎公,好久不見。”

楊度抱拳道:“帝師!”

李諭說:“虎公要不要進來喝一杯茶?”

楊度說:“來不及了,袁大人有危險,我來請求幫助。”

李諭心知肚明,但不能問為什麼,只是說:“需要什麼幫助?”

楊度說:“夜間火車不開,我需要借用帝師的兩輛汽車,連夜帶袁大人迴天津北洋。”

目前朝中還沒有傳出確切訊息,載灃到底要不要殺袁世凱。

以袁世凱處事圓滑的風格,肯定往最壞的方面打算,然後做萬全準備。

此時的袁世凱,已經對滿清貴族們感到失望。

“可以是可以,”李諭頓了頓,“只是……”

楊度著急問道:“只是什麼?”

李諭說:“你會開車嘛?”

楊度竟然忘了這一條,尷尬道:“我……不會。”

李諭清楚袁世凱不會有什麼大危險,送他一程無妨,於是說:“我與趙謙開車帶你們迴天津吧。”

楊度感激道:“多謝帝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