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諭到達天津港時,買了份報紙,在他旅程的十多天裡,瑞典那邊已經開始刊印發行第二版《分形與混沌》。

銷量果然不錯,幾乎所有的大學、科研機構、科研工作者都購入此書,乃至各種人文社科組織、以及普通的學者都爭相

一時之間半個歐洲竟然搞得“洛陽紙貴”。

這和出版社以及媒體的宣傳及用語脫不了干係:

“讓大眾都能讀懂的數學書,讓你如同頂尖數學家一般窺探世界的奧秘!”

“重磅新聞,瑞典與挪威國王奧斯卡二世繼諾貝爾獎後,再次授予李諭象徵最高榮譽的數學金質獎章。”

“新世紀最強數學理論橫空出世!”

一個個噱頭擺得真是足,新世紀才第三年好不好。

不過國王頒獎,以及獎金等同諾貝爾獎的確引起了眾多人的強烈關注,加上報紙媒體早就在第一版時就做了不少宣傳,如今算是徹底引爆銷售。

詹天佑當然知道報上說的就是李諭,笑道:“你還說都是報紙冠給你的虛名,盛名之下無虛士,總不能買通全歐洲的媒體一起吹噓。你再看看這一份《申報》。”

李諭拿過來一看,申報頭版赫然是史量才的文章:

“‘鯉魚效應“掀翻歐洲,來自我們驕傲的中國人李諭!”

不僅標題醒目,下面又洋洋灑灑寫了上千字社論。

李諭直呼好傢伙,不愧是傳媒大老。

回到宅院,王伯看到李諭回來很興奮:“老爺,哦對對對,先生,您可算又回來了!”

李諭笑道:“你為什麼說‘又“?”

“能不說嘛!不過好在這次時間短,”王伯道,“快把行李給我!”

趙謙和鳳鈴見到李諭同樣很開心,鳳鈴的嘴最快:“先生您可算回來了!您是不知道啊,之前那個臭公子哥林炳華被巡城御史逮著,現在已經被革去了官身。”

“哦?他背後不是有人罩著嗎?”李諭疑惑道。

“可不是說嘛!但是沒想到榮祿中堂的公子巴隆竟然這次不再護他,他本來就得罪過巡城御史,這次直接被一本參倒。”

趙謙也說:“還有啊,先生,前段時間有債主找上了巴隆,大傢伙才知道他弄丟了府上八十萬銀子。四處東拼西湊無門,竟然又去賭場想贏回來,反倒再搭進去幾十萬兩,要不是看在榮中堂的面上,恐怕他早就成了不知道哪個角落的孤魂野鬼。”

李諭暗笑,這位巴隆公子果然是個徹頭徹尾的紈絝子弟,遇事就慌。

雖然按道理銀票丟失就不再掛失,錢也就算是沒了。但要是他把事情一早告訴榮祿,以榮祿的影響力,可以讓錢莊重新理清存銀,然後給他全部重新開具新的專門銀票,錢莊因而多少要退他們一部分。

只不過這麼做,麻煩不說,而且相當於徹底曝光榮祿在四大恆的存款,稍微操作不當就可能走漏風聲,朝中御史那邊怕是也說不過去。

大傢伙雖然貪,但是總不能把事情抖落在光天化日之下。

但為了幾十萬兩銀子,榮祿說不定會鋌而走險試一試。

可巴隆如今心神一慌,走了歪路,算是徹底完犢子,錢莊那邊的時限早就過了,八十萬兩回不來,又搭進去幾十萬兩。

鳳鈴暢快道:“先生您可惜沒聽到,前幾天榮祿老爺子提著棍子滿院子追著巴隆打,嗷天呼地的,直到最後榮祿老爺被氣得病倒才停下來。老孃心中這口惡氣可算是出來了!”

李諭也是有點好笑,巴隆這傢伙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從他離開算起,時間也不短了,李諭給王伯、趙謙、鳳鈴結了銀子,鳳鈴歡天喜地去做飯。

至少他們這段時間也沒閒著,起碼廚藝有提升。

第二天,李諭先回到京師大學堂報道。

他這學生當的,簡直比仕學館某些五品官的學生還自由。

不過也是真給學校長臉,校長張百熙以及另一位管學大臣榮慶都看過報紙,知道了李諭事蹟,對他大加讚賞。

張百熙直接說:“以後你儘管做你能做的,大學堂完全可以為你大開方便之門!”

這話雖然李諭聽過,不過他還是說:“多謝校長,該參加的考試我自然也不會落下。”

張百熙說:“我終於明白丁韙良總教習對我說過的話,我們的考試對你來說確實太簡單了。只不過大學堂現在還沒有組織畢業考試的經驗,否則我看都能給你安排一個。”

李諭笑道:“那倒是不著急,不用刻意為了我做太多。”

張百熙又問了個比較有現實意義的問題:“你認為如何再能培養一些像你一樣的優秀學員?”

教育是個非常難的話題,李諭一時之間真想不出什麼好辦法,他思考了一下只好說:“或許可以安排一些有挑戰味道的獎項,比如誰能第一個讀懂西方大學高階數學教材、物理教材,並可以做對他們的考試題目,就進行相應的獎勵。”

“好主意,”張百熙點點頭,“你激勵了許多學員,他們已經躍躍欲試想要挑戰數學物理等難度較大的科目。對此現象我著實欣慰,但我深知現在我們的教習隊伍、講學模式依然只是起步階段,唯恐無法培育好一眾學子,不能為朝廷輸送棟樑人才。”

李諭道:“校長不用擔心,一旦有了興趣,就是最好的老師。”

張百熙道:“希望如此。”

今天有服部宇之吉的心理課,李諭先去上完了課,同學們立刻圍住了他:

“李諭兄弟,我們都看了報紙,你可真是強得沒邊了!”

“你咋說話的,以後要叫李諭大神!”

“瑞典啥樣啊,好玩嗎?”

“聽說是瑞典國王親自給你授獎,太羨慕了,我什麼時候也能這麼場面一回!”

“你寫的書也給大傢伙看看,能夠拿那麼大的獎,大傢伙都可好奇了!”

“……”

李諭直接被問得插不上嘴,只能撿了幾個問題回答:“大家只要用心讀書,將來大學堂肯定也會安排你們出國留學,但前提肯定是功課紮實,否則出去豈不丟了咱們大學堂的臉面。至於那本《分形與混沌》,我會找教習安排列印幾十本,分給大家共同參閱。”

如果真有人能夠在哪怕兩三年內讀懂它,都是不得了的事情。

馮祖荀是搞數學的,尤其興奮:“李諭兄弟,我一定好好閱讀你的著述!”

這裡面他確實是最有希望的。

等大家散去後,馮祖荀甚至不知道從哪抄了一道題目來找李諭解答。

“我知道想要看懂拿下數學大獎的書難度很大,如今一步步腳踏實地才可,我並不想做空想家。這段時間看了一些英文的數學教材,自己嘗試做了不少題目,但遇到一些難題毫無思路。就比如這道幾何題,已經困擾了我數日,只能尋求李諭兄弟解答。”

李諭欣然道:“沒有問題,馮兄弟有問題儘管找我,我看一下。”

他拿過馮祖荀抄寫的題目,是一道立體幾何題目,大體相當於高考數學第19道大題的難度。

對於他們來說,確實幾何更加容易上手。

雖然也說不上什麼特別難的題目,但不過短短兩三個月,馮祖荀已經學到這個地步,實在是令人欽佩,肯定下了不少功夫。

題目難不倒李諭,他很快就為他解好,然後進行了講解。

馮祖荀可是太佩服了,說道:“這道題我研究了三天三夜都沒有頭緒,你竟然只看了一眼就可以做出來,差距竟如此之大。”

李諭說:“我已經學了十幾年數學了,你才多久,實話說,你已經很快了。”

馮祖荀精神提振了起來:“多謝李諭兄弟指點。”

“嗨!啥指點不指點的,大家都是同學,理應互相幫助。”

自己上完課,然後再趁著給光緒上課的功夫,李諭把懷錶拿給了他。

光緒還不是很知道李諭最近的事,但是大體知道瑞典國王接見了他,於是向他仔細詢問了關於瑞典以及諾貝爾獎的事。

光緒心馳神往;“如果朕能親政,一定也要設立如此轟動的獎項。”

不過他的心志剛剛高昂起來,看到手中的懷錶,上面指標噠噠轉動,心中突然再次失落起來。

李諭每次給光緒上課,慈禧肯定都知道。

慈禧的訊息靈通很多,他對旁邊的榮祿說:“聽說瑞典的國王一下子賞給了李諭15萬瑞士的錢,合下來得有多少銀子?”

榮祿現在身體已經挺不好,咳嗽了兩聲說:“奴才問過洋人的銀行,15萬瑞士克朗差不多要兩萬多兩白銀。”

“兩萬兩?”慈禧訝道,“怎麼這麼多銀子?這個李諭到底做了什麼,值這麼多銀子?”

榮祿說:“回太后,奴才僅僅知道他是寫了本關於西洋數學的書,然後憑藉此書拿了瑞典國王設立的數學獎金,至於值不值這麼多銀子,奴才就不知道了。”

“數學?”慈禧問道。

“是的,太后,哦,就是咱們說的算學。”榮祿解釋了一下。

“算個數洋人都要設獎?這麼點事?真讓人摸不著頭腦!”慈禧這小腦瓜根本想不明白這些。

不過榮祿顯然也解釋不清,只好說:“奴才確實也看不出來有什麼用,或許是對洋人有用?”

“對他們有用?對他們有用不就說明還是有用嘛,要不洋人這麼厲害。”慈禧擺擺手,“算了,不管那麼多。既然瑞典的國王都能賞咱們自己國家的人這麼多銀子,大清國也不能掉了臉面,我們也該賞一賞他。”

慈禧最好面子,榮祿當然也明白,不過最終決定必須還是要拋回去讓太后做,於是他問道:“太后認為應該賞多少?”

“總不能比瑞典國王少。”慈禧毅然說。

榮祿為難道:“可是這麼多現銀,戶部估計也會感覺緊張。”

慈禧轉念一想也覺得太多了,“一下子賞那麼多確實不太合適,這可如何是好?”

慈禧既不想多給錢,又不想折了面子,頓時陷入兩難。

榮祿這時候的價值就體現出來了,他腦瓜子一轉,說:“銀子我們可以少賞點,但是宮裡有好東西啊!太后可以挑選幾件字畫賞給他,畢竟是帶著朝廷的榮譽,加起來也絕不會比兩萬兩現銀少。”

慈禧贊同道:“還是你心思活泛!”她側過頭對李連英道:“小李子,咱們有什麼畫可以賞賜的?”

皇宮裡的書畫有幾萬件,屬於各個宮、殿所藏,太監們最熟悉。

李連英說:“老佛爺您想賞哪位畫師哪個朝代的書畫?”

慈禧說:“選幾個名家南宋名家,怎麼也得是乾隆爺《石渠寶笈》收錄的。”

《石渠寶笈》是乾隆命人編撰收錄宮中珍貴藏品的名錄,一共收錄上萬件,幾乎每一件都是頂級國寶。

眾所周知乾隆非常熱愛書畫,所以其中單單書畫類就有7000多件。

“南宋……”李連英想了想,“之前恭王府正好送回了兩幅南宋書畫,一幅是趙孟頫的《洗馬圖》,一幅是陳龍的《六龍圖》,一龍一馬,龍馬精神!況且只有朝廷才可以賞賜龍,對他李諭絕對是莫大的獎賞。”

慈禧道:“很好,多虧有你們兩個!就照這麼辦,銀子嘛,賞賜他5000兩就可,再加兩幅南宋書畫,然後懿旨上好好書寫一番嘉獎,留給他也是三輩子的福分。”

太監端著懿旨直接來到李諭府上:“李諭接旨!今聞李諭品學兼優,揚我國威,震鑠西洋,實為治學之能人,現賜予銀五千兩,趙孟頫《洗馬圖》、陳龍《六龍圖》書畫兩幅。望不負朝廷重恩,再造功業!”

李諭聽到聖旨人都麻了,5000兩銀子當然不是讓他震驚的。

關鍵是那兩幅畫太值錢了!

這兩幅畫的經歷蠻曲折,按照歷史,它們在民國時期會被恭王府的大管家賣給日本大古董商山中定次郎,山中定次郎又賣給日本藤田家族,然後進入藤田美術館。

不過2017年後,藤田美術館又因為付不起空調費,將這兩幅畫在紐約佳士得拍賣。

《洗馬圖》落錘450萬美元(約3000萬rb);《六龍圖》則落錘4350萬美元(約3億rb)的天價。

後來《洗馬圖》2022年曾再次現身香港拍賣場,雖然最終撤拍,但估價已經到了7000萬港幣以上(6300萬rb)。

李諭汗都下來了,他現在是真怕有人來偷了!

不過對於清宮來說,他們不過是七千幅《石渠寶笈》中的兩幅而已,甚至當時《石渠寶笈》對《洗馬圖》收錄時寫了一句:“趙孟頫次等”,也就是並非趙孟頫上等的作品。

再加上慈禧也不懂,賞就賞了,面子能輸嗎?清宮裡最不缺的就是這個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