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九章 清華四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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倫敦,英國皇家學會。
洛克耶收到李諭的信,讀完後大為震動,他立刻去劍橋大學找到了卡文迪許實驗室主任湯姆遜。
“教授,你一定要看看這個!”
“有什麼大驚小怪的?難不成今天賽馬你輸了個精光?”湯姆遜說道。
洛克耶把李諭的論文放在了湯姆遜的辦公桌上,“李諭的信收到了,天哪,他竟然說哪怕微小如氫離子仍然可以繼續細分,我想你一定會很感興趣。”
“氫離子?”湯姆遜戴上眼鏡,“拿給我看看。”
湯姆遜一生大部分時間都在研究氣體導電和陰極射線,對原子領域的東西非常敏感,看完後立刻意識到李諭的膽子真的大,這種驚世駭俗的理論也敢提出來,但似乎又找不出什麼破綻。
見他遲遲不說話,洛克耶問道:“怎麼樣?有什麼問題嗎?”
“至少我看不出問題,”湯姆遜搖搖頭,“而且他似乎還解釋了一個久久以來困惑我的問題。”
洛克耶雖然名氣比不上湯姆遜這些大佬,但他辦了這麼多年《Nature》,閱讀的科學文獻數量絕對是數一數二的,他猜到了湯姆遜想說什麼:“教授指的是此前你測到的氖離子原子質量的奇異現象?”
這個實驗可以說是湯姆遜這輩子做的最重要的兩個試驗之一,另一個當然是電子的發現。
湯姆遜說:“是的,當時我測量氖離子的原子質量時發現,即便扣除了電荷影響,氖離子的原子質量竟然仍有兩個值,一個是20氫原子質量,一個是22氫原子質量。我一直認為就應該是20,之所以出現22,是因為氖離子又捕獲了兩個氫原子。”
洛克耶看過湯姆遜的這篇實驗報道,“如果按照李諭的說法,就不是教授此前猜測的那樣。”
湯姆遜再次看了看李諭的論文,點點頭:“現在想想,我的猜測確實過於牽強。為什麼氖離子能夠俘獲氫原子?為什麼剛好只是2個?而不是1個、3個、4個、5個?”
洛克耶問道:“現在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檢測李諭的這個‘同位素假說’?”
湯姆遜無奈地搖了搖頭:“這本來應該是化學家們的事情,可如果化學家們都沒有辦法,用物理辦法就比較困難了,因為需要更加精確的質譜儀。”
“卡文迪許實驗室中不就有教授改進過的質譜儀嗎?”洛克耶說。
湯姆遜說:“那臺機器太簡陋了,想要測量如此精確的數值極為困難,必須進行更加精巧的大改進。而改進實驗儀器,卻不是我的強項。”
湯姆遜一開始學的是工程學,後來轉學數學,最後才專攻物理,而且是偏向於理論物理,論實驗能力,比李諭的小笨手也沒強多少。
洛克耶眼光敏銳地說:“也就是如果想要驗證李諭的說法,還要過一段時間。要是真能論證出來,以目前瑞典皇家科學院的態度,肯定又會是一枚物理獎章。”
“沒那麼簡單,”湯姆遜說,“就像倫琴先生當年發現X射線獲獎,前提必須要所使用的陰極射線管達到相當的強度以及準度才可以。質譜儀是一樣的道理,目前只能期盼誰可以做出這樣的實驗器材。……咦,我倒是想到了幾個人。”
洛克耶問道:“什麼人?”
“一位是現在加拿大的盧瑟福,一位則是伯明翰大學的阿斯頓。”湯姆遜邊找信紙邊說。
“盧瑟福教授我知道,阿斯頓是誰?”洛克耶問道。
湯姆遜說:“我去年去伯明翰大學演講時,見到的一位年輕人,我很看好他。”
湯姆遜和他的繼任者盧瑟福一樣,都屬於頂級伯樂,眼光好得可怕,弟子一堆諾獎。
洛克耶看湯姆遜真的準備寫信了,於是說:“看樣子你對李諭提出的理論十分贊同。”
“的確是最好的解釋,”湯姆遜擰開鋼筆,“不然我實在想不到還有什麼更好的理論去解釋原子質量為什麼會出現小數,總不能有0.4或者0.6個原子吧?既然這樣,說明原子似乎真的可以細分。”
洛克耶說:“如果教授沒有意見,我便發在最新的《自然》雜誌上。”
湯姆遜說:“放心發就是,李諭至今為止都沒有犯過錯。”
論文發出後,立刻引起了大量科學家的討論。
原子論現在尚有不少人反對,如今李諭又說原子仍可以進行分割,簡直就像捅了馬蜂窩。
好在李諭開篇就說明同位素是一種假說,還需要實驗繼續論證。
馬赫以及奧斯特瓦爾德這些典型的原子論反對者,更加無法接受同位素理論,他們仍然堅持此前湯姆遜的假設,也就是氖離子俘獲了其他氫原子,但具體為什麼也拿不出相應的理論。
但這件事目前比較難爭論,只能寄希望於更好的質譜儀出現。
——
身在京師的李諭,最近又收到了瑞典皇家科學院的來信。
按照慣例,諾貝爾獎獲得者都有權利提名候選人,這個時間點李諭的提名的是明年的物理學獎候選人。
按照歷史,將是邁克爾遜獲獎。
李諭雖然很想投給玻爾茲曼或者普朗克,不過他無意於打破這個順序,所以還是寫了邁克爾遜。
一來邁克爾遜確實值一塊諾獎;二來就算提名玻爾茲曼,比較穩妥的選擇還是等讓·佩蘭給原子論徹底蓋棺定論了再說。
寄出信後,李諭才準備動身前往日本。
呂碧城此時正在北洋女子公學做總教習,自然脫不開身,李諭就帶上了胡嘉言等幾個工廠裡的學生動身。
但近衛昭雪也堅持一起去了,因為這些人裡她的日語是最好的,並且也負責對日本的銷售。
由於這艘船還要接人,所以是取道青島、上海,再從上海去橫濱。
到達上海時,本以為很快就可以繼續出航,沒想到輪船的動力竟然出了問題,要在上海港修整兩天。
沒辦法,李諭只好下船去找蔡元培、李叔同喝喝茶聊聊天。
蔡元培見到李諭時頗為驚訝:“才走了沒一個月,疏才兄弟怎麼又回來了?”
李諭笑道:“本來不用下船,但輪船的發動機壞掉了。”
“壞的好!”蔡元培說,“雲水兄邀請我去他的敬業高等小學堂演講,你來了比我好使。”
“雲水是哪一位?”李諭問道。
“雲水兄全名葉景澐,當年也去日本考察過教育,是上海新學的一位重要人物,值得你去見見。”蔡元培說。
李諭並沒有聽過他,但既然蔡元培都這麼說了,再問了問地址,就在上海文廟旁邊,倒是很近,於是就與他一起走了一趟。
這裡不屬於租界,是上海縣城管轄的地區,豫園再往南一公里的位置。
雖然敬業學校緊挨著祭拜孔夫子的上海文廟,但它此時現在卻是實打實的新式學校。
剛到校門口,李諭就看到了一個大大的牌匾,上面寫著“海濱鄒魯”四字。
蔡元培給李諭介紹說:“這四個字是林則徐大人當年在此地辦公時所提。”
敬業學校是上海歷史最悠久的高中了,還往前能推一百五十多年。
進入學校後,校長葉景澐出來迎接道:“鶴卿兄怎麼提前到了?”
蔡元培說:“我好不容易逮住李諭這個傢伙,趕緊給你拉來了。”
李諭笑道:“怎麼說的我就像一隻猴子。”
葉景澐驚道:“竟然是帝師李諭!太好了!您可是我想都不敢想請的大人物。”
李諭說:“校長客氣了。”
幾人進入學校,葉景澐立刻讓校務人員召集了全校師生。
葉景澐說:“我們剛剛設立了博物、格致等新式學科,但師生在教學中遇到了很多困難,所以我才讓鶴卿兄來幫幫忙。”
蔡元培說:“現在全中國,不對,全世界最懂格致學的人已經在眼前,我想就沒我什麼事了。”
李諭連忙說:“還是鶴卿兄更懂教育,我雖然懂物理,但不見得會教物理,這是兩碼事。”
蔡元培滿不在意:“會教的前提是會,現在連會的人都沒幾個,還考慮什麼會不會教?”
說得好有道理,李諭無法反駁,只好答應:“鶴卿兄先講教育,我講物理,這樣總可以吧?”
“一言為定。”蔡元培說道。
葉景澐做了開場演講後,接著就是蔡元培,他們講的主要是西學的重要性以及學科介紹等等。
輪到李諭上臺後,還真不知道該說什麼,臺下都是一些十歲左右甚至更小的孩子,要是在大學演講還好,實在不行就當做TED,現在最多隻能講講一些物理小故事。
李諭突然靈機一動,說道:“直接講物理學各位恐怕會感覺無聊,不如我們做幾個有趣的物理實驗吧。生活中其實處處是物理,因為物理本身就是解釋我們能夠接觸到的這個世界一切道理的學問。”
李諭用一根繩子吊起一個杯子,然後倒滿水,快速旋轉,杯子中的水一點都灑不出來。
然後說:“有些人可能見過這樣的現象,但它背後的道理,其實就是向心力與慣性,這就是能夠解釋宇宙執行的、偉大的牛頓力學定律。”
不僅臺下的學生,連老師們都聽得越來越感興趣。
李諭又展示了諸如用一張紙剪出一圈環形帶,然後頂在木棍上,下面放上蠟燭,環形帶就會旋轉等等實驗。
這些還好解釋,最後李諭找來一盒火柴,做了那個很著名的只用三根火柴,不依靠粘結、重物堆壓,而在桌子邊吊起重物的實驗,所有人看後都驚呆了。
李諭說:“這個實驗的原理我想等你們以後自己來解釋。”
不少學生驚歎道:“原來物理學這麼有意思,看著就像變戲法!”
李諭說:“可惜今天我沒有準備材料,不然化學一科,許多實驗才真的像變戲法。”
幾個實驗下來,學生已經完全勾起了對物理學的濃厚興趣,就算是困難,也要認真去求索。
講完後,幾人走出禮堂,葉景澐讚道:“帝師不愧是帝師,上能教皇帝,下能教小兒。”
李諭說:“類似的實驗還有很多,我以後專門寫本書,讓商務印書館印出來,我想你們用得上。”
連蔡元培都表示很喜歡:“我也要引進到南洋公學。”
一個八歲的小男孩突然跑過來說:“帝師大人,父親說你研究的物理學很深奧,現在聽起來,還是很簡單嗎。”
葉景澐責怪說:“企孫,不要亂講話!這些只是最簡單的東西,離著真正的物理學還有十萬八千里。”
李諭一驚,葉景澐的兒子叫做企孫,連起來不就是葉企孫嘛!
後來的清華四哲之一,中國近代物理學奠基人!
李諭對少年葉企孫微笑道:“物理學其實就是很簡單,你肯定能聽明白。就算目前最前沿的電子理論,你一樣可以理解。”
葉企孫問道:“電子?那是什麼?”
李諭說:“你見過閃電嗎?”
葉企孫點點頭:“見過。”
李諭說:“閃電的火花燦爛奪目,而火花中一些小微粒就是電子。電子是一些帶電的小東西,它們是原子的組成部分。原子嘛,哦,一切物質都是原子組成的,你看大樹、房子,還有你我,都是原子組成的。”
“我能看見原子嗎?”葉企孫眨著天真的眼睛問道。
李諭耐心說:“你看不見的,原子太小了。”
“那我能看見電子嗎?我見過閃電的!”葉企孫顯示出了更大的好奇心。
“不,也看不見,因為電子比原子還要小。我給你打個比方,原子就像這座大大的學校,電子哪,就像在學校中你們一個個活潑的學生。”
“原來是這個樣子!哈哈,我聽懂最先進的物理學理論了!”葉企孫高興地笑了起來,然後對葉景澐說,“父親,我全能聽明白!哪像你說得那麼難,我也要學格致。”
“你真是太聰明瞭!”葉景澐立刻也鼓勵了一句,但他知道這都是李諭巧妙的引導,於是說,“帝師大人,多謝您誨人不倦又循循善誘的教導。”
“舉手之勞。”李諭說。
想不到自己在上海耽誤了這兩天,還能幫到年少的葉企孫,也算值了。當然這還不止,李諭以後要助他們發揮更大的能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