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五章 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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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煌縣令汪宗瀚以為李諭等人去去就回,沒想到他們在莫高窟待了半個月才返回敦煌縣。
汪宗瀚不由得問道:“上官,莫高窟真有古物?”
李諭說:“無數的壁畫,堪稱精美,大人一定要小心洋人過來偷盜。”
汪宗瀚又問道:“壁畫也能偷?”
李諭說:“他們會把牆皮扒走,過程中難免會破壞,不過不是洋人自己的東西,破壞了他們也不會心疼。”
“我還以為洋人都是有錢人,竟然能做出這種事。”汪宗瀚疑惑道。
李諭嗤之以鼻:“幾年前的庚子國難,洋人攻入紫禁城,連缸鼎表面的鍍金都颳走了。”
汪宗瀚頓時也生氣了:“他們在紫禁城都做了這麼多破壞!”
李諭說:“所以要提防著,千萬不要以為洋人有什麼好心思。再說敦煌裡還有好多佛像,要是讓他們把佛頭鋸下來帶走就麻煩了。”
“這可太過分了!”汪宗瀚拍著桌子說。
他們還真做過這種事。
李諭繼續囑咐道:“總之,以後見到洋人說是來探險的,大人就可以斷定他們是強盜、小偷,萬萬切記!”
汪宗瀚說:“下官謹記在心。”
李諭又說了一大堆,幾乎把洋人都形容成了魔鬼,也只能這麼做。
畢竟不管哪個國家的所謂探險家,只是想要咱們的寶貝,他們拿回去也沒想著真去研究。敦煌學最後還是在中國,只有中國人能研究明白。
汪宗瀚再次問道:“帝師為什麼沒有攜帶一些經卷?”
李諭說:“就那麼一點,還是留給老殘兄吧,我根本看不懂。”
李諭故意把數量說少,把風險降到最低。
最好的決策只能是讓藏經洞隱匿下去,歷史上後來那次往京城運送最後的敦煌古籍時,路上又損失不少。
李諭對清廷這些人也不太放心。
李諭把一部無線電臺留在敦煌縣,然後教給了他如何用。
敦煌縣目前的供電能力極為低下,只能想發電報的時候開啟一下。
不過按照常理來說,在古代,越是邊陲地區,情報的價值越重,因為不可能長時間在給養困難的地方駐軍。
就連長城的一大作用也是為了傳遞情報。
汪宗瀚本人明白這個道理,於是細心學了起來。李諭留給他了一本電碼本,平時沒事就練習練習。
然後李諭等人才踏上歸途。
沿著古絲綢之路向東,過了嘉峪關,就到了酒泉,恰巧碰到了巡視的甘肅學政葉昌熾。
學政是個比較特殊的官,雖然聽著感覺不大,但能量不小,因為古時候當官許多都是科舉上來的,人脈關係實在太硬。
中國又是個人情社會,所以學政其實真的不是什麼小官,張之洞一開始就做了多年學政。
呂碧城的老爹曾是山西學政,晚年回到安徽老家,在安徽六安曾有大批良田,藏書都有三四萬卷。
葉昌熾問道:“帝師在敦煌可有所獲?”
“基本的目標已經達成,”李諭說,“學政大人怎麼也到了如此靠西的地方?”
葉昌熾說:“我要往北邊去一趟,奉總督之命,視察土爾扈特部。”
李諭問道:“學政要去額濟納旗?”
“你竟然知道這個地方?”葉昌熾有些驚訝。
李諭本來想晚點處理此事,不過現在碰見了,倒是可以先瞧瞧情況。
李諭回道:“素聞額濟納有壯美的胡楊林以及史書中的居延海。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神往已久。”
葉昌熾笑道:“說得也是,都到這兒了,也就不再擔心多走五六百里路。”
李諭問了問呂碧城等人的意見,呂碧城一聽“只有”幾百裡就答應了,不然這輩子都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去看看。
於是李諭對葉昌熾說道:“我們陪葉大人做個伴。”
葉昌熾其實挺無聊,有他們一起自然高興:“最晚明天,土爾扈特部的衛兵就會趕到,護送我們前往草原。”
當年土爾扈特部萬里東歸,受到了乾隆的接待,這件事在中學歷史課本就學到過。
不過土爾扈特部迴歸一開始的動機不算單純。
當時葉卡捷琳娜執政沙俄,非常強硬,要土爾扈特部改信東正教,並且對他們大量徵兵,土爾扈特部不堪其辱,才燒掉王帳東歸。
本來土爾扈特部是想佔據空虛的伊犁,再次自立為王,不過沒想到到了伊犁時,發現和想象中不一樣,只能選擇歸順。
乾隆在這件事上處理的挺合理,把土爾扈特部分散在相距較遠的幾個旗,防止他們再有異端。
過去遊牧民族挺複雜,又比較分散,所以大部分人根本不瞭解,許多人可能只是看過《康熙王朝》才知道準格爾,還有漂亮的藍齊兒……
至於土爾扈特部,如果不是他們東歸上了歷史課本,依舊沒多少人知道。
知道這些已經不錯。
如果再稍微仔細看看,就會中亞這些汗國、斯坦之間的鬥爭非常複雜,簡直是一頭亂麻,今天你打我,明天我打你。
但感覺又沒啥太大意思,因為戰力與成吉思汗、託雷時代相比落後太多。準格爾過去把哈薩克按在地上摩擦,後來很快自己又被清軍滅了。
次日,土爾扈特部的騎兵到達了酒泉,李諭等人和他們一起出發。
土爾扈特部的馬匹不少,往前推一百年的話,與裝備一般的哥薩克騎兵也可以正面剛一剛的。
不過自從第二次鴉片戰爭中僧格林沁的蒙古馬隊在八里橋戰役中被英軍打得慘敗後,國內已經不太重視騎兵這個兵種。後來不管是湘軍還是淮軍,以及袁世凱的北洋六鎮,都開始走英國和德國的路線。
倒是沙俄,因為在日俄戰爭中哥薩克騎兵表現依舊不錯,可以在側翼快速突破,所以一直把哥薩克騎兵當做王牌,保留了下去。
許多日本電視劇把日本騎兵將領秋山好古吹得過於神,帶領日本騎兵大破哥薩克騎兵云云,其實壓根沒有這事。
日本能贏,好多次都是俄軍自己的戰略決策失誤,白送。
——
額濟納的這一旗的土爾扈特部人數不算太多,位置也不是特別重要,所以重視程度不太高。
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區域裡有埋藏近千年的寶貝。
走了一週後,一行人抵達額濟納旗土爾扈特部的王帳。
此時的首領是達西王爺,歸順多年的他們面對朝廷命官非常客氣,招呼進帳篷,然後上了肥羊與奶茶。
但這裡通訊落後,眾人並不知曉李諭的能耐,只是知道他是帝師後頗為尊敬。
葉昌熾首先代表陝甘總督傳達了一些常規事務,李諭等人則在一旁專心吃美味的羊肉。
等他們聊完後,李諭才問道:“達西王爺,有沒有過俄國人來詢問一座叫做黑水城的事情?”
達西王爺回答說:“確實有過,但我們並不願意做什麼嚮導,因為黑水城是一座詛咒之地,去了的人沒有活著回來的。”
李諭說:“以後還會有這樣的情況,王爺依舊不要提供嚮導就是。畢竟土爾扈特部過往與沙俄就是世仇,現在的沙俄又帶領軍隊在東北禍害百姓。”
達西王爺只是大體知道一些沙俄意圖侵佔東北的情況,最近的日俄戰爭知道的不多。
於是達西王爺說:“我們自然不會幫助俄國人。”
俄國人打探過多次關於黑水城的情報,不過土爾扈特部的人一方面自己都沒幾個人知道,二來語言大都不通,更不想給俄國人幫忙。
但李諭知道幾年後,俄國的皇家科學院委派的那位科茲洛夫有所不同,此人有軍方背景,——當然他們也不敢明面上挑起戰爭。
關鍵科茲洛夫擅長搞關係,用幾隻手槍、留聲機就從達西王爺那兒要來了一個非常厲害的嚮導巴達,正是巴達幫助俄國人找到了黑水城。
李諭隨車帶來了一些西洋物件,包括打火機、手槍等,李諭拿出了一部分送給達西王爺:“王爺,這些東西您收下。幾年後,如果俄國人想借此作為好意探知黑水城,您可千萬不要上了他們的當。”
達西王爺感覺莫名其妙:自己為什麼會上當?
但眼前的這些東西確實挺喜歡,於是乎達西王爺就在一臉蒙圈的情況下答應了李諭的話。
吃過飯後,李諭又打聽找到了那個黑黝黝的嚮導小夥子巴達,同樣傳達了類似的話。
巴達收下一些李諭的物品後,非常感動:“原來京城人生活如此優渥。”
李諭靈機一動:“不如伱與我們一同返回京城吧。”
安置這麼個人對李諭來說輕輕鬆鬆。
巴達的確動了心,在回去思索了一兩個時辰後就答應了李諭。
當然,這一切只是小計謀。
李諭心中對黑水城此事早有規劃,要防止黑水城被俄國人發現,最直接的辦法還是搞定科茲洛夫這個關鍵人物。
黑水城與敦煌情況不一樣,因為敦煌已經被王道士發現,而黑水城此時只是個傳說。
王圓籙的確可恨,但好歹是同胞,李諭下不了手,所以幾番周折後留了他一條小命。
但科茲洛夫就不一樣了,過段時間李諭肯定還會去歐洲,順便去聖彼得堡科學院。如果科茲洛夫仍舊一意孤行,呵呵,那就讓他提前去和主見面吧。
在額濟納旗的幾天,李諭讓巴達作為嚮導帶著自己和呂碧城去看了看傳聞中的居延海以及漂亮的胡楊林。景色真心沒得說,生而千年不死、死而千年不倒、倒而千年不爛的胡楊讓人印象深刻,只可惜拍下的照片是黑白的。
葉昌熾忙完公務,與李諭等人一起返回蘭州。
李諭在蘭州幫他們除錯了除錯無線電裝置,然後同樣留下一份指導書後才離開。
又是一趟漫漫歸途,等他們回到京城的時候,已經是寒冬時節。
李諭回家後倒頭就睡,一直睡了一天一夜才感覺有點恢復。
要不是肚子太餓,李諭感覺自己還能睡上一天。
鳳鈴做好了飯菜,李諭剛吃了幾口,趙謙就急呼呼趕回來:“先生,外面有大熱鬧,要去看嗎?”
“什麼熱鬧?”李諭隨口問道。
趙謙說:“江洋大盜康八爺要被凌遲處死,許多百姓都去看哪。”
李諭剛喂到嘴裡一口肉,笑罵道:“這種熱鬧有什麼好湊的?看了說不定三天吃不下一口肉。”
趙謙說:“聽說康八爺硬氣得很,連太后和皇妃都敢當面罵。”
李諭說:“他怎麼罵的?”
最近大半年李諭不在家,趙謙閒著沒事就和自己當年的車伕同事一塊聊天,他們的訊息幾乎很靈通。
趙謙有聲有色地講起來:“康八爺被抓後,太后聽說他是個硬骨頭,頗為好奇,就要御審。牢裡的人都覺得他有活頭,因為當年楊乃武和小白菜就是太后赦免的。”
這樁案子過去很久了,不過從這些事上看得出慈禧的特點。
慈禧這個人禍國殃民,卻自詡為觀世音菩薩,所以喜歡施一些小恩小惠。
歷朝歷代、古今中外類似的例子太多,想拿小恩惠掩蓋大錯誤,心理學上也有很多解釋。
李諭問道:“太后真的審了?”
“審了,”趙謙說,“但要不說康八爺硬氣哪!見了太后竟然頂撞太后以及后妃,當著太后的面說,‘我要劫,就劫皇綱!要奸,就殲皇妃!’太后聽了還能忍?直接把斬立決變成了凌遲。”
李諭聽完,這不就是個二愣子嘛!而且感覺不像真的,問道:“你都是從哪聽來的?”
趙謙說:“三瘸子從茶館先生那兒聽來的,然後講給我們聽。”
李諭說:“原來都是聽說。”
趙謙說:“反正康八爺要凌遲錯不了,真是一條好漢!”
李諭說:“啥好漢,他不也是因為有幾條命案在身上才被捉住的。”
“先生,您要去瞧瞧嗎?馬上就要動刀了,京城好多年都沒出過活剮的場面了。”趙謙又問道,看得出他是躍躍欲試。
李諭攤攤手,“我就遠遠瞧一瞧吧。”
這位康八爺是最後一位被凌遲處死的人,後世老北京各種關於剮刑的傳聞,也都是來自此案的目擊者。
李諭想看的是民眾反應,推算一下,此時的迅哥,估計也要在日本看到那部讓他震撼心靈並且做出人生改變的影片了吧。
這兩天家裡有點事,明後天補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