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普朗克是個大明白人,他說道:“我自己都覺得量子理論有許多漏洞需要填充,你為什麼直接就用其作為基礎假設?”李諭說:“新理論的出現就是應該有許多地方需要完善,但教授所說的‘漏洞’一詞我覺得有失偏頗,應該說是‘補充’。”普朗克說:“漏洞不就是要補充嗎?”

“額,意思是這麼個意思,但話卻不能這麼說。”李諭說。普朗克說:“不僅物理學,你的數學能力我同樣很認可,按照數學上的演繹法,完全正確的東西,才能夠作為公理去推演接下來的理論。現在量子本身是個假說,怎麼能當做基本假設?”李諭說:“只不過現在是做實驗,有個基本假設再做實驗沒有任何問題,這不就是實驗驗證?”普朗克感覺李諭說的有那麼一點道理,畢竟再仔細想想,就算是引起了學術界軒然大波,但有波動性理論作為託底存在,大不了到時候再用波動說解釋。

因為在此時所有人的固有印象了,光就應該能夠干涉,因為它就是波嘛。

李諭其實多少也有這個想法,能夠看到試驗本質並不容易。這個試驗現在雖然具有轟動性,但可能在實質上影響不了多少人,真正能影響到的也就如今身在瑞士的臨時工愛因斯坦。

——這才是李諭目的所在。實驗是做給愛因斯坦看的。到時候藉著光電效益解釋一起,才能夠稱為雙劍合璧。

因為粒子性出來後,為了配合波動性,單光子的雙縫干涉試驗幾乎就是眾望所歸。

不然一個光子如果表現不出波動性,

“波粒二象性”就沒有真正意義。如此才是理論和邏輯上的閉環。在理一下思路就是:如今已經有了光的波動理論,→愛因斯坦的光電效應將揭示光有粒子性,→單光子雙縫干涉試驗則更加證明波粒二象性。

只不過李諭稍稍把後兩步反了過來。到那時候,愛因斯坦提出光電效應後,估計李諭又有得忙,還有不少試驗需要做。

因為實際的歷史上,愛因斯坦提出這個理論後,短時間,兩三年內都沒人在意的。

必須要靠一些試驗來繼續證實。畢竟波粒二象性如論如何都是個非常非常顛覆當今物理學界的超級新理論。

李諭心想,自己這試驗小笨手得趕緊繼續打磨打磨。——微觀領域的物理學就是這樣,理論出來後,如果不做出試驗,確實也不行,大家無法完全相信。

只是從此以後,理論物理學家的地位真正站了起來,而不只是實驗物理學家的一種附庸。

理論也可以指導試驗的方向。而不是過往現有實驗現象,理論物理學界再去尋求解釋。

卡爾·西門子在旁邊聽兩位大神交流,同樣有點迷湖,於是問道:“光子?我倒是聽過石子?那麼說,光就像一個個石子?”

“雖然這個比喻非常不恰當,但西門子先生可以暫時這麼理解。”李諭說。

卡爾·西門子說:“如果這麼理解的話,把石子一個個透過雙縫扔過去,總不成也會干涉吧?!”李諭說:“它們只會形成兩堆石頭堆。”卡爾·西門子說:“這才符合常理!我也認可普朗克先生說的,你提出的單光子試驗,最多就是兩條亮斑。”卡爾·西門子說得比較淺顯,普朗克補充道:“我還是認為,如果光子真的存在,那麼一個個透過雙縫,就無法形成干涉,干涉至少需要兩個光子同時透過。”李諭說:“不,就是要讓光子一個一個透過,依然會是干涉圖樣。”普朗克說:“難道一個光子是自己與自己干涉了?不合邏輯!”李諭笑道:“試驗做出來就知道了。”普朗克道:“好吧,我拭目以待。”李諭知道一旦做起來,那就只是個開始。

此後還需要做實驗繼續證明光子的粒子性,這樣才能繼續左證自己的試驗結果。

量子力學的發展就是這樣的,是一步一步建立起來的。至於相對論嘛,基本就是愛因斯坦一個人都搞定了。

李諭已經在國內也做了不少初期準備,這時候再把試驗繼續做起來,就很快了。

關鍵卡爾·西門子提供的試驗裝置很齊全很先進,不愧是德國人的實驗室,嚴謹且細緻。

呂碧城看李諭的樣子,一句話都不敢說,只是在心裡想,他認真起來還挺有一種奇怪的說不上來的感覺。

做實驗需要花不少天,這段時間李諭肯定要悶在實驗室。呂碧城小心問道:“需要我幫什麼忙嗎?”李諭說:“不用的,我已經做了萬全準備。”呂碧城小聲說:“好吧。”李諭有點不好意思讓她一直待著實驗室,於是說:“你可以四處走動一下,柏林還是比較美麗壯觀的。”呂碧城搖了搖頭:“我不會說德語。”李諭說:“德國人多少會說一些英語,也總能碰到幾個說得比較好的。”呂碧城又搖了搖頭:“我對德國一點都不瞭解,哪裡都不去。”李諭說:“好哈,實話說,我也不希望你到處跑,如今沒有手機也沒有導航的,一旦出問題真是不敢想象。”呂碧城眼光一閃:“你也希望我留在實驗室?”李諭點了點頭:“這樣確實安全。”

“那我就留在這兒!”呂碧城有些高興道,

“還有,你剛才說的‘收集’和‘道行’是什麼意思?”李諭胡亂解釋說:“就是——收集一些洋人的書籍,然後給你看,讓你提高一下文學修養和道行。”然後接著說:“差點忘了,我們先去書店買點英文版的托爾斯泰先生著作,以及安徒生童話與格林童話集,夠你看一陣子。”李諭上輩子的二十一世紀時,歐洲的英語普及率已經不低。

總體上看,歐洲各國人都會說一點英語,就連非常傲慢的法國人,英語普及率都排在了義大利、西班牙前面。

而英國人……貌似只會說英語。但如今,歐洲各國的普通群體英語普及率顯然還達不到後世那種程度,具備多種語言能力的都是受過高等教育者。

柏林終歸是大城,沒費太大力氣就買來了英文版的託翁全集、安徒生童話全集以及格林童話全集。

夠呂碧城看好久,關鍵她還想著翻譯兩套童話書,這可是個大工程,絕對有的忙。

卡爾·西門子給李諭和普朗克的實驗室確實不小,上下三層樓,還有好多間獨立的臥房。

其中一間專門給了呂碧城。呂碧城看著眼前的書籍,拍拍手說:“我就在樓上,有事叫我就行,正好能照顧一下,我知道你很忙碌也很累。”女人的心思還是很細膩的,她看得出來李諭暫時似乎根本沒有任何遊玩的心思。

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要把自己搞得這麼忙,但也沒有多問。同在實驗室的普朗克笑道:“我就說你要多多照顧一下他。”呂碧城趕忙說:“我說的照顧,是……是……啊,是給你們兩人做飯。”普朗克說:“這可真是太好了!要是有美味的中國菜,我就算是住在這兒不回柏林大學也沒意見。”李諭笑道:“可惜德國沒有太多調味品,無法發揮出中國餐飲的真正實力。”

“調味品?”普朗克說,

“難道酸菜還不夠?”李諭差點歪倒,怎麼就像在韓國啊喂!

“我是說蔥、姜、蒜、花椒、大料、八角、桂皮、醬油、醋等等。”這次輪到普朗克驚訝了:“中國人做菜需要這麼多東西?也太複雜了吧!就算是在學堂裡學很多年都不見得能掌握。”李諭再次笑道:“您還真說對了,就有專門的烹飪學校。”普朗克說:“我決定了,一日三餐我都要在這吃中餐!”如今中國能搞的文化輸出不太多,餐飲的確是張很不錯的先鋒牌。

安頓下來後,就要開始做實驗了。單光子雙縫干涉試驗,聽名字就知道關鍵在於如何控制單光子出現,也就是一個光子透過雙縫裝置並且到達感光屏後另一個光子才發出。

聽起來似乎很困難,但實際上原理並不複雜,簡單說的話,就是降低光強。

當光強降到非常低的程度後,就會出現單光子,然後根據頻率計算,便能確保單位時間裡正好只有一個光子透過。

這個光強很弱很弱,差不多相當於接近2公里以外看一支蠟燭的燭光。

最後面的感光屏經過長時間曝光,就會出現一個個獨立的小光點。而隨著光點增多,便會出現著名的明暗相間的條紋。

其實出現光點本身,也算有那麼一絲絲暗示光有粒子性。試驗需要做很多次,以便得到足夠多的過程照片。

至於最終的論文,倒是不需要解釋太多,李諭僅僅是借用此前正確推導普朗克黑體輻射公式的啟發,再次使用其中的量子理論進行延伸。

從感覺上看,論文字身有那麼一點

“人畜無害”,應該不會招致太多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