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九章 會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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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奧爾科夫斯基的人生還是比較悲慘的,不過再過幾年他就熬出頭了。十月革命後,蘇聯對他的重視與日俱增,甚至舉國為他辦生日。
但關於火箭夢想,目前確確實實還只能是一個夢想。
李諭坐上前往比利時安特衛普的客輪,開啟了索爾維與能斯特共同寫給他的邀請函。
邀請函的名字是“澄清分子運動論若干當前問題的國際科學家會議”:
“……我們當前正處在對搭建了完整物質分子運動論的物理學基礎,出現全盤再表述的關鍵時刻。
經典的牛頓力學似乎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衝擊。光電效應與黑體輻射的問題一直縈繞在所有科學家的心頭,不管如何努力都揮之不去。
不久前,有關比熱問題的若干結論,也受到諸多測量的全盤否定。
各位都是物理學的優秀學者,必然明白這些都是觸及了物理學核心、急需解決的問題。
特別說來,正如普朗克、李諭和愛因斯坦已經證明的,在他們稱之為能量子學說之下,這些矛盾會神奇地消失。
但是這一詮釋卻和人們一直到現在還應用著的質點運動方程相去太遠,以致於承認了它就不可避免地要重新表述我們以往的那些基本概念。
因此,我們認為召集對量子問題比較關心的科學家們當面交換看法,也許能夠找到一種完美的解答……”
邀請函的最後,是一眾受邀科學家的名字,基本都是支援或者不怎麼反對量子理論的人。
李諭讀完後,合上邀請函,看來這次會議的主題離不開量子了。
話說如果不是搞了索爾維會議,索爾維的名聲可能不會像現在這麼大。
——估計不少人一直以為索爾維是個地點,實際上是一個人的名字。
索爾維是一位搞化工領域的比利時實業家,他創造的索爾維制鹼法(也叫氨鹼法)極大地提高了純鹼產量,價錢也更便宜。
純鹼就是蘇打,即碳酸鈉,化學課上講過。這東西在進入工業革命,紡織等產業興起後,需求量一直很大。
以前製造純鹼的路布蘭制鹼法有很大缺陷,直到索爾維搞出氨鹼法,終於讓純鹼工業化大批次成產。
此後侯德榜的聯合制鹼法,就是在索爾維制鹼法的基礎上改進而來。侯氏制鹼法的反應原理與索爾維制鹼法相同,只是原料來源和後續副產物處理不同。
總之,靠著氨鹼法,索爾維發家致富,成了腰纏萬貫的實業大亨。
他的財富應該比諾貝爾高不少。
索爾維雖然是個化學家,但也有個理論物理夢,對宇宙和引力有獨特看法,還寫了一本叫做《萬有引力與物質》的書,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打算搶愛因斯坦的飯碗。
而一旦很有錢了,有些人就會開始求名。
因為對他們來說,錢已經只是個數字,沒啥意義了。(就像那句某馬姓大富豪的名言:我對錢不感興趣!)
索爾維想設立獎金用來獎勵科學家,但被諾貝爾搶先,再搞的話有點山寨之嫌。
正巧能斯特知曉索爾維的想法,便提議讓他出資召開學術會議,把全歐洲物理學界的名家大腕兒全請來,好吃好喝地招待,然後大家就物理學的前沿問題暢所欲言。
能斯特甚至對索爾維特別宣告:您也可以在大會上發言,講述您的宇宙理論。
索爾維覺得這主意不錯,於是和能斯特分工協作,進行會議舉辦的推進。能斯特負責找人和準備議題,畢竟他對科研圈子比較熟;索爾維負責出錢和總後勤。
能斯特是普魯士科學院的院士,認識的人不少,首先找到了普朗克。他把最開始的會議草案給了普朗克,普朗克看後回覆道:
“我在你的手稿紙邊作了評註;此外請允許我再談幾點更一般性的看法。
如今大多數物理學家,包括你建議必須與會的一些人,並沒有真正對量子問題感興趣或者做深入研究。在你提到的所有那些人中間,我相信只有愛因斯坦、洛倫茲、維恩會對問題認真地感興趣。
而且伱還忘了一位重要人物——李諭。
如果少了他,我想這屆會議會少了許多權威性。
所以閣下千萬不要忽視這份來自東方的神秘力量。
但即便如此,能夠邀請的人也實在太少。因此我建議延期開會,過一年或者兩年,那時我們再進行審視,看現有理論中張開的裂口怎樣發展。或許一些尚保持一段距離的人們也不得不參加進來。”
能斯特挺尊重普朗克的意見,拿給索爾維看後,索爾維卻感覺沒必要等,直接發出邀請函,自然也給李諭發了一份。
——
到達比利時安特衛普港時,迎接李諭的是愛因斯坦和另一位年紀不太大的中年人。
目前的愛因斯坦在其他大腕兒面前,還是個“小卡拉米”角色。
“東方的科學鉅子李諭,我們又見面了!”愛因斯坦說道。
為了參加這次會議,他特意打理了自己的髮型,人顯得非常精神。
李諭同他握手道:“愛因斯坦先生,好久不見。”
愛因斯坦給他介紹了旁邊的人:“這位是來自法國的M·德布羅意,你一定不敢相信,他是法國的公爵!”
李諭立刻反應過來,這位M·德布羅意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提出物質波、靠著一篇只有一頁的博士論文就拿到諾貝爾獎的德布羅意的哥哥。
現在德布羅意還在求學,走上物理的道路,與他哥哥參加了1911年索爾維會議關係匪淺。
李諭與M·德布羅意也握手道:“非常榮幸見到您,公爵先生,以您的身份投身科學,令人難以置信。”
M·德布羅意說:“我的父親更加感覺不可思議,他生前甚至說‘在德布羅意家族,科學不能是一個職業’。當時家裡只給了我一間房子作為實驗室,而且條件是不能辭去海軍職務。”
李諭說:“那麼公爵先生現在還是一名軍人?”
“算是。”M·德布羅意說完,招呼過來司機,駕駛著一輛雷諾汽車帶著李諭和愛因斯坦一起前往布魯塞爾。
愛因斯坦調侃道:“我不久前剛買了一輛腳踏車,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再買一輛汽車。”
M·德布羅意說:“這輛車隸屬海軍部,並不是我的。”
愛因斯坦更羨慕了:“我在蘇黎世大學,他們每年只給我幾千瑞士法郎薪水,壓根買不下一輛汽車,更別提為我專門配備汽車。”
李諭說:“美國的福特公司已經研發了新型生產線,或許汽車的價格會很快下來。”
M·德布羅意大搖其頭:“美國人造的都是低端廉價貨,怎麼能和我們歐洲的汽車相提並論?”
愛因斯坦覺得無所謂:“我可管不了那麼多,能讓我開上,就心滿意足。”
李諭又說:“我看邀請函,似乎能斯特先生也注意到了你此前所寫的那篇透過量子角度解釋固體比熱問題的文章。”
愛因斯坦說:“所以我覺得當上蘇黎世大學的物理教授好處還是不少的,最少一個正兒八經的大學教授寫的東西,更多人願意相信,而不是當做胡言亂語丟進垃圾桶。哦!我以前是很鄙視權威的,沒想到現在要走到這條路上。”
李諭笑道:“物盡其用而已。”
愛因斯坦在那篇關於固體比熱的論文中論證,在足夠低的溫度下,固體比熱將隨著溫度的下降而下降。通常認為,在常溫下,固體的比熱是個固定不變的值;可到了超低溫,比熱已經不是個固定值。
能斯特作為熱力學大佬,一直在研究固體比熱問題,愛因斯坦用量子理論來解釋固體比熱,給了他很大啟發。
正好去年能斯特得出了實驗結果,與愛因斯坦的預期一致,所以他才漸漸開始承認量子理論。
20世紀初,物理學界明確接受量子論的人不多,能斯特是個傳統的經典物理學家,這麼快就接受量子論,應該還受到了普朗克影響。
來到會場時,索爾維與能斯特一起走過來對李諭說:“閣下的到來讓我們感覺非常慶幸,有了更多獲得諾貝爾獎的優秀學者到場,我們的會議也能夠更大地提升影響力。”
“感謝先生邀請,”李諭客氣道,“參與到最前沿的物理學探討,我同樣非常喜悅。”
會場的面積不大,畢竟只有十幾個人,但都是物理學界精英。
普朗克走過來說:“李,如果你不來,這個會議的主題就太過暗淡。”
李諭笑道:“你們不來更暗淡。”
會議主席洛倫茲問道:“你們知道外界學者在聽說我們一群人要討論顛覆傳統的量子理論後,是怎麼稱呼我們的?”
盧瑟福說:“該不會是異教徒吧?”
“不是,”洛倫茲搖了搖頭,“但也差不多,他們說我們是在舉辦布魯塞爾的女巫盛宴。”
愛因斯坦看向居里夫人:“好在我們有真正的女巫。”
居里夫人淡淡道:“我並不怕這種名頭。”
她的丈夫皮埃爾·居里終究還是提前於她過世,李諭雖警告過其要小心交通安全,但他沒有死在馬車之下,卻還是在一次駕車中出了事故。
寡居後的居里夫人,也與朗之萬傳出了流言。二人的桃色緋聞不久前剛剛被巴黎的媒體曝光。
傳媒喜歡這種有勁爆點的新聞,一時之間盡人皆知,居里夫人的精神壓力相當之大。
本來能斯特與索爾維不太想邀請她出席,不過鑑於她的影響力,還是發出了邀請函。
李諭對居里夫人說道:“我也聽到了關於您的一點流言。”
居里夫人眼神低垂:“當然會聽說了。”
李諭緊接著說:“流言是您將會再次獲得諾貝爾獎。一個人兩獲科學界至高之獎,真是難以置信。”
居里夫人眼神閃爍了一下:“可……”
李諭打斷她:“不要在意別人怎麼說,我堅信,那些讀著花邊小報的粗野之人講出的笑話,比他們自己的德行還要爛。”
居里夫人微微一笑:“我想說的是,諾貝爾獎委員會就算會授予我獎項,也不見得會讓一個如今聲名狼藉的波蘭女人去斯德哥爾摩領獎。”
目前不少小報已經把居里夫人寫成了“波蘭蕩婦”,用詞非常毒。
李諭當即說:“我會給諾貝爾委員會寫信,並且會在報紙上發文公開支援你。”
同為法國人的龐加萊一驚:“李,你還是不夠了解巴黎,為居里夫人發聲會讓你自己也招致不好的評價。”
李諭聳聳肩:“我又不在巴黎生活,為什麼要在乎巴黎人怎麼說我?”
愛因斯坦舉手道:“我也要與你聯名在報紙上支援居里夫人,在我看來,如果兩個人相愛,誰也無權干涉。”
愛因斯坦本來就是居里夫人的鐵桿支持者,況且他自己的桃色緋聞要遠比居里夫人多,同樣不在乎巴黎人怎麼評價自己。
李諭笑道:“總之,夫人,請你萬萬不要擔心,更不要有任何輿論壓力。”
居里夫人略感無奈道:“如果巴黎人都有你們這樣的想法該多好。”
——
今天並沒有什麼具體議程,主要就是見面會和索爾維本人提供的歡迎晚宴。
索爾維財大氣粗,請來了法國大廚做菜。
愛因斯坦比較隨性,吃起飯來不是特別紳士。
一旁的居里夫人提醒道:“吃法餐不應這樣。”
愛因斯坦指著李諭說:“他連刀叉都不能熟練使用,比我還沒有紳士樣子。”
“您的觀察能力真是驚人,吃著飯也能洞悉四周。”李諭笑道。
侍者又為每人端上了點心。
愛因斯坦驚喜道:“這就是‘愛的方泉’?”
李諭看著眼前蓬鬆的點心,疑惑道:“什麼愛的方泉?”
愛因斯坦對M·德布羅意說:“你最瞭解,你來說。”
M·德布羅意解釋道:“這是一道十分有名的法國點心,發源於拿破崙皇帝的宮廷御廚卡雷姆。這道點心極其輕盈,有如從烤爐中隨風飄出一般。”
卡雷姆在法餐的歷史上有著非常重要的地位。
李諭嚐了嚐,口感還可以,但高檔西餐最重要的是食物外形與儀式感,味道不會比京津兩地的普通點心好吃太多。
M·德布羅意不無期待地問道:“李,你覺得如何?”
“還不錯。”李諭說。
M·德布羅意還以為李諭一定會對這款工藝複雜的點心非常震驚,但只有這麼一句稍顯平淡的評語。
可惜李諭上輩子時沒能進入傳說中的米其林餐廳嘗一嘗,好判斷有什麼區別。
但看網上評價,似乎其特色與此刻吃的法餐沒有太大區別,主打的就是八字真言:盤大,量少,抹醬,放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