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的天色已黑,白玉安拿著傘站在廊下,接過阿桃遞過來的燈籠,燈籠的光線照在白玉安的衣襬上,映出上面深深淺淺水水化濺起的水印子。

白玉安看向阿桃低聲道:“你且不必擔心我,最壞不過我一死,將錯都攬到自己身上。”

“總之我今夜要回的,等我回來再說,你照顧好長景就是。”

白玉安說著撐著傘就下了臺階,身後長景喊著:“神仙叔叔,你什麼時候才回。”

白玉安無奈頓住步子,回頭朝長景笑了笑:“長景先去臨字,等臨寫完了堂叔叔叔就回了。”

長景這才沒鬧,趕緊又催著阿桃進屋去臨字。

阿桃眼神擔憂的往白玉安身上看了一眼,抿著唇低頭抱著長景進了屋。

地上積了很多小水窪,白玉安低頭看著路,不知不覺已走到沈府門口。

門口的小廝見到白玉安撐著傘過來,眼神就警覺起來:“白大人這是?”

白玉安瞧了眼那小廝神色,笑了下道:“勞煩進去通傳一聲,下官求見沈首輔。”

那小廝看了白玉安幾眼,今日白玉安硬闖進去的陰影還在,本來不想給人什麼好臉色的,但又看人一臉笑意,溫和有禮,且真真是觀音一樣的臉,到底沒擺臉色,只是皺眉道:“我家大人正忙,白大人還是下次再來吧。”

這都還未進去通傳,怎麼就是正忙。

難不成是沈珏不願見她。

白玉安抱手朝那小廝作禮:“可問問這話是何意思?”

那小廝嘆息一聲上前:“白大人,您要我將話說直白麼?我家大人不肯見您,您還是回吧。”

白玉安的心就一沉,忙問:“沈首輔是如何說的?”

小廝便道:“剛才大人回來時就吩咐了,凡是白大人來見,不必通報,一律不見。”

捏在傘柄上的手一緊,白玉安微微有些失神,耳邊又傳來那小廝嘆氣的聲音:“這會兒還下著雨呢,白大人還是回吧,瞧著您身子弱,別傷了身子咯。”

白玉安抬頭看了眼高高朱牆,不明白沈珏到底是何意思。

他不願見她,是怕她向他求情麼。

白玉安的心情下墜,耳邊雨聲彷彿都有些聽不見,恍恍惚惚要一腳懸空。

頭頂如正懸著一把大刀,隨時都會落下來。

當年種下的因,如今終於結了惡果。

她倒是不願怪任何人,只想著如何讓家裡人不受牽連。

白玉安努力穩住身形,輕聲對小廝道:“下官有萬般重要的事情要稟報,還請通融通融進去通傳一聲。”

那小廝無語,怎麼瞧著跟天上人似的公子,怎這般一根筋。

他無奈道:“不是我不願去通傳,是大人吩咐過了,您來了都不能進去傳話。”

“你說我要是聽了您的進去傳話,到時候我受罰了,您還能替我不是?”

“您聽我的,趕緊回吧。”

都這地步,白玉安哪裡能回,她也不想為難了別人,只是今日她是務必要見的。

她對著小廝道:“能去請管家過來麼?我與管家說。”

一聽管家,那小廝立馬就防備起來,看向白玉安無奈道:“您饒了我吧,我也是奴才,您何必為難我呢?”

白玉安沉默,站了半晌才輕聲道:“沈首輔不願見我,我確不該為難你。”

說著白玉安撐著傘走到雨裡,站在巷子裡看向沈府氣派的大門,轉身往回走。

那小廝看著白玉安離去的背影,那衣襬被吹的拂起,微暗光亮下寂寂,瞧著像是一股風就能吹跑了。

也不知這位白大人怎麼得罪他家大人了,瞧著倒是可憐的。

這邊白玉安回了院子,庭院裡除了嗒嗒雨聲再無別的聲音。

主屋的視窗裡燃著燈火,倒映出了兩道影子,一大一小的坐在桌案上。

白玉安沒發出聲音,回過頭又仰頭往對面的閣樓上看去。

閣樓上依稀可見燈火,只是不知沈珏是否在裡面。

又看向腳下被雨水打溼了的鞋面,白玉安提了提袍子,就去廊下拿了燈籠,垂下眼簾往後院走。

正值初春,後院草木已漸漸生了新芽,且白玉安也未打理過,走在青石路上,衣襬早已被掃過的樹枝打溼。

空氣中漫著泥土的潮溼氣味和草木清新味道,雖衣上被打溼,這味道卻叫人心裡平靜了。

走到後院門洞口,她瞧著心下默默,昨日還想著來封了,沒想自己也要走進這裡。

扒開了芭蕉葉,白玉安微微弓腰走了進去。

燈籠的光線在沉黑的夜幕裡微不足道,也僅僅只能照亮腳下的一方地面而已。

白玉安舉目望去,周遭都黑漆漆一片,只聽得到風雨聲。

抬頭不遠處閣樓上的燈光微弱,白玉安提著袍子往閣樓處走。

她記得那閣樓,上回與沈珏下棋便是在那處。

只是白玉安只顧著看向閣樓燈火,未注意腳下,一腳不注意被旁邊花臺絆倒,撲跪在了地上。

燈籠跟著滾落下去,在雨裡不過幾瞬便熄了。

白玉安跪在地上怔怔,手裡的傘墜在身旁,雨水打在身上,臉上亦溼淋淋冰涼一片,不覺眼眶有些發紅。

咬牙撐著膝蓋起身,又去撿傘。

身上幾乎已經溼了大半,衣襬被地面的水浸溼,竟有些發重。

只是此刻的白玉安已顧不得這些,只知道往前走。

閣樓處越來越近,燈籠掛在上面,也映亮了白玉安的臉。

周遭一個人都沒有,連丫頭都沒。

這麼大的院子,似乎也沒有護院。

白玉安此刻沒心思想太多,收了傘放在樓底,撐著扶手就往樓梯上走。

樓上依舊是空無一人,白玉安站在圍欄上往四周看去,就連長松也沒在。

難道沈珏沒在這裡。

白玉安看向面前亮著燈火的推門。

門內窺不見一絲身形,只能感受到裡面的燭火搖晃。

白玉安看了看身上衣裳,又抖了抖衣袍下襬,才朝著裡面輕聲開口:“下官白玉安求見沈首輔。”

隔了半天裡面也沒有回答,白玉安猶豫著要不要再開口時,裡面就傳來沈珏一聲懶洋洋的聲音。

“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