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念館側館,保安室。

陳子昂看著監控螢幕,聚精會神,不敢放過任何一處細節。

來參加“追念石錦堂總督紀念活動”的,大多數並不是什麼歷史粉,而是帶著孩子的夫妻。

很顯然,他們來到這裡的目的,是希望孩子能瞭解一些歷史知識。就跟許多父母喜歡帶孩子去科技博物館同理,可不是這些父母真的對科技感興趣。

就上次的千島血色婚禮事件來看,西川美惠並非喜歡濫殺無辜的人,但這並不代表她不敢對無辜群眾下手。

因此,陳子昂也只能盯著現場,寄希望於能及時攔截現身的西川美惠,儘量不要擴大傷亡。

然而……

雖然已經打定主意,但腦海裡時不時總會閃過滿臉仇恨的月宮鈴奈,以及面無表情流著淚水的夏青瑜。

冷靜點!你在工作!

將亂七八糟的畫面,從腦海裡驅逐出去,陳子昂繼續看著外面的祭典現場。

保安室距離現場只有一門之隔,只要推門就能出去。但由於西川美惠認得自己的長相,所以暫且先躲在這裡。

對方最可能動手的時間點,是小林忠生出場的那一瞬間。

如果這個時間點不動手,那什麼時候現身就不好判斷了,只能在這裡默默乾等。

小林忠生終於現身,朝外面的觀眾們揮手。

陳子昂屏住呼吸,甚至做好了衝出保安室的準備。

然而,西川美惠並未現身。

這讓陳子昂略微鬆了口氣,又稍稍有些失望。

無論如何,越是到後面,留在現場的觀眾就越少,希望西川美惠儘量晚點現身吧。

他繼續盯著監控螢幕,只聽見小林忠生繼續演講說道:

“……隨著科技發展和文明進步,我們已經不需要為了食用而馴養、屠宰動物,它們理當和人類建立更為親近的伴侶關係。禁止殺害動物,是目前聯邦的所有星區,以及絕大部分中立星區的通行做法,也是全宇宙智慧文明的要求和體現。”

這發言稿太過冗長拗口,以至於大部分觀眾都聽得昏昏欲睡,但為了讓孩子“接受薰陶”和“樹立價值觀”,大夥還是勉強堅持下來。

小林忠生的聲音在此停頓片刻,又道:

“石錦堂先生簽訂的《生態保護法》,讓我們和宇宙主流文明的價值觀接軌,但我在這裡想要更進一步,請大家跟我一起思考:僅僅是保護動物不被殺害的權利,這樣就夠了嗎?”

“要知道,大部分動物也有感情,也會害怕,在被人粗暴從家裡驅趕出來之時,也會感到無助和痛苦……”

話音未落,黑霧構成的鐮刀便呼嘯而來,從觀眾們的頭頂飛躍過去,刺穿了小林忠生的胸膛,

西川美惠從樓頂一躍而下,獰笑著看向現場陷入混亂的觀眾們,癲狂地大笑起來:

“無助和痛苦?那就請你們率先品嚐這痛苦……”

話音未落,一顆狙擊槍的子彈已經穿過她的頭顱。

西川美惠彷彿這才意識到不對,立刻想要抽身後退。

無窮黑霧從她體內滾滾向外湧出,將其身形徹底遮蔽住了。

遠處埋伏的幾名狙擊手,全都在同一時間丟失了她的位置,而那黑霧彷彿有生命般迅速擴散,飛快湧入附近的幾個街區,根本無法辨認西川美惠逃往何處。

人群還在混亂地逃竄奔走,只有夏青瑜面無表情地站在原地不動。

在她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之間,夾著一把小巧的銀色鑰匙,被夏青瑜朝前一推,彷彿插入了某種看不見的門鎖裡,隨後輕輕轉動。

“門已上鎖,你將無路可逃。”她語氣淡漠地說道。

突然,還在膨脹的黑霧停滯住了。

陳子昂已經持劍衝入黑霧,只感覺自己彷彿一頭扎進了暴風雪裡,無數的冰渣子打得臉龐生疼不已。

黑霧擴散已被遏制,西川美惠一旦離開黑霧,必然會被軍方的狙擊手爆頭。

所以她必然只能躲在黑霧之中!

找到她!

“前輩!”月宮鈴奈從側後方靠近過來,“我的影子找到她了!”

陳子昂迅速轉過方向,跟隨鈴奈繼續高速行進。

黑霧裡的能見度很低,彷彿被籠罩在滾滾的黑煙裡。兩人迅速轉過巷角,在接近西川美惠五六米的地方,才隱約看到了她的身影。

她正揮舞著巨大鐮刀,和月宮鈴奈的影子武士激烈搏鬥。

陳子昂不聲不響,迅速拉出臃腫之觸。

觸手悄無聲息地膨脹增殖,朝西川美惠的背後襲去。但對方彷彿能看見身後,只是旋身揮動鐮刀,將臃腫觸手全部斬開。

然後她便急踏地面,向陳子昂這邊高速衝來,奔襲之間捲起層層黑霧,彷彿駕馭雲霧的毒龍。

陳子昂下意識便想召喚冥淵之觸,擋在自己身前來爭取後退時間,但結城出雲的話又在腦海裡響起:

“任何生命都有自保的本能。”

“確保攻擊的連貫性,逼對方轉為自保,從而掌握戰鬥的主動權!”

想到這裡,陳子昂不退不避,曼陀羅法劍挺身刺出,目標正是西川美惠的胸口。

對方哈哈大笑著揮動鐮刀,狂暴地斬向曼陀羅法劍,似乎要連人帶劍一起斬為兩截。

雙方兵刃在電光石火之間交接碰撞,率先崩碎的卻是體型更大的黑霧鐮刀。

陳子昂腳步不停,曼陀羅法劍如毒龍般吐出,終於貫穿了西川美惠的左胸。

一擊得手,魔女卻未如預想般被吸成乾屍,而是左手抓住曼陀羅法劍的劍身,右手之中驟然凝結出黑霧短劍,由下而上捅向陳子昂的小腹。

月宮鈴奈操縱的黑影,從陳子昂腳下迅速直立而起,糾纏住西川美惠的手腕,讓她右手的短劍無法再寸進分毫。

陳子昂則是咬牙發力,試圖將曼陀羅法劍從她手中抽離,目光卻對上了她的眼睛。

在西川美惠癲狂的、黑暗的、絕望的眼神裡,似乎隱隱含著一絲哀傷,彷彿在說……

殺了我。

陳子昂不再猶豫,右手迅速轉拉為推,劍身上的阻力立刻消失,伴隨著西川美惠的左手一併發力,很快就徹底貫穿胸膛,將她的心臟絞得粉碎。

黑影鬆開了她的手腕,轉而將陳子昂的正面身體包裹起來,提防著魔女可能的臨死反撲。

然而,陳子昂卻並未後退離去,只是驚愕地凝視著她。

“恭喜伱啊。”西川美惠低聲說道,血液順著她胸膛和左手的傷口向下流淌,很快就在她的身下形成不斷擴大的血泊,“我曾經說過……”

“要麼你殺了我,要麼我毀滅極北市……現在看來,是你贏了,幹員先生。”

陳子昂沉默以對。

他並不知道,為什麼對方會在最後關頭,突然失去了全部的求生意志,反而幫助自己刺穿她的心臟。

他也不知道,此時自己是應該抽出法劍,順帶抹了她的脖子,還是坐視她在痛苦之中罪有應得地死去,亦或是……露出一點兒憐憫的神情?

但西川美惠只是哀傷地看著他,生機正在從她臉上飛快退去,正如她體內即將流乾的血液。

“幹員先生……在我為家人,起訴,奔走的那幾年……受盡冷眼,和嘲笑……而你是第一個,想要理解我,拯救我的人……”

她的聲音逐漸微弱下去,從破敗的喉嚨和胸腔之中,發出了最後的、空洞的嗚咽聲:

“你,救不了我……但是,或許你可以,救救,我們……”

“……救救,我們……”

聲音終於徹底消失,瀕死的西川美惠嘴唇蠕動,像是在發出最後的求救,又像是在呼喚死去的家人。

隨後,她的頭顱便徹底垂落下去。

像是有什麼東西展開了,無形的氣流往四面八方吹拂開來,吹散了冰冷的、淒涼的黑霧,將周圍的世界染成了黯淡的昏黃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