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晏明笑靜靜跪坐在泥地上,與少年咫尺相望之際,他亦有了空檔,三言兩語,介紹了一番自己的身份。

少年名喚慕韜,是九崎幫原幫主的兒子,後來姬辭月以兵力強行佔領了這裡,他的父親直接戰死當場。

聽他敘述到這裡,張良有些疑惑的看了他一眼,“那你為什麼沒被他誅殺,依照姬辭月的性子,斬草除根方是其作風,單留一個你——”

有點不合理啊。

“我也不知道,那個變態為什麼要留下我。”少年有些困惑的撓了撓後腦勺,誰知一碰,掌心全是冰雪碴子,便訕訕地垂下了手。

他的目光,從頭至尾,都很清透,不像是在說謊的樣子。

但這不算什麼,張良不是沒有見過,編起謊來,卻毫不心虛之人。

高明的欺詐師,往往一個比一個看起來真實。

但他並未再出聲,少年清了清嗓,便又繼續說道:“後來,我就被那個大變態的手下,關進了這間暗室,遇到了笑笑……”

他躺在暗室中的破草蓆堆上,叼著株枯草,望著頭頂幽窗的那一隙天光,正要沉沉睡去,便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踏過,鐵鎖咣噹倒地,發出輕脆的聲響。

少年騰得一下,從草蓆上躍起,湊至牆角處,聽著隔壁的響動。

他這才知道,原來他的正對面,也關了人。

“關了這幾日,你可想清楚了?你知道的……我這人,最憎惡欺瞞與背叛。”

這個聲音!

少年雙眸圓睜,眸光裡滿是仇恨的火焰,就是那個殺了他爹的大變態!

隨後響起的,是極端嘶啞的,音調卻極刺耳的叫喊聲,而且,他還聽見了扇耳光的聲響。

貌似是那位狀態有些不正常的女子,扇了那死變態一耳光。

打得妙啊!

少年心頭湧上一絲快意,但很快便轉為了擔憂,那個大變態那麼暴戾,他不會一氣之下,就殺了那女子吧……

“晏明笑,你以為你如今還是當年高高在上的晏氏貴女麼,現在的你,不過是一顆隨時可以拋棄的廢棋,告訴我……”

後面的內容,少年聽不太清晰,不過很快,他聽見了落鎖的聲音,再一陣比來時更沉悶的腳步聲後,整個暗室,便恢復了一種叫人覺得慘淡的沉寂。

甚至連個蟲鳴鳥叫,都聽不見,少年發誓,他要再在這兒被關上個幾日,他會發瘋的。

暗室的牆壁之間,傳來幾聲有節奏的敲擊之聲,癱倒在地的女子,指節微動,循著聲音,緩緩抬手,指尖勉強觸及到了那一點,餘溫猶存的天光。

少年省去了一些細節,只說,他是如何發現了暗室之下四通八達的暗道,又是如何想遊說著,對面的女子,同他一併從暗道中逃出去。

但她拒絕了,很乾脆的那種。

“我本來是有些生氣的,想要一走了之,天高任鳥飛算了,但看見笑笑滿身的傷痕,我就邁不動步子了,思來想去,就想借著暗道,去山上採些草藥,然後——”

“就在山腰處被他,逮回來了。”慕韜說到這,耷拉著腦袋,似是對再度失去自由這件事,很是沮喪。

“你是說,這暗室底下,也有密道?那你對它的所有出口,可都熟悉?”姬染月暫時沒有心思,卻關心他與明笑的風花雪月,因為她忽然想到,這個陌生闖入局中的少年,也許會成為,她抓捕姬辭月的關鍵所在。

“當然熟悉了,為了保證逃跑萬無一失,我可是將整個密道的所有出入口,都走了一遍,花了我整整三日呢!”

要不是因為這個,他現早就溜之大吉了。

“那你可知,這密道之中,可有一條,能直接穿過山腳處的關隘,抵達山下的任一處地方麼?”

“嗯……確實有一條,可以直接通往扶風城內,但這很複雜的,需要切好幾個岔道的,我有好幾次都走錯了。”

通往扶風城……

難道,姬辭月就是循著這條密道,逃出了此山?

“那你能帶我們——”

走一趟麼?

姬染月話至一半,卻被一旁的張良,悄悄扯了扯衣袖。

一切,有點過於巧合了。

而且,就算真驗證了,姬辭月是從那道密道中逃走的,又能怎麼樣呢?

人早就跑遠了。

天下之大,只為千里追殺一個姬辭月,實在本末倒置。

姬染月明白張良的意思,但她仍是不甘心啊!

不甘心葉修瑜的死,不甘心晏明笑的傷,不甘心姬辭月,就能這麼輕易的全身而退……

罷了,張良能理解她此刻的心情,而選擇了一定的退讓,他含笑的雙眸映照出那個泥地之上,滿身狼狽的少年,輕聲道:“慕韜,我們做個交易如何,你帶公瑾……就是正押解著你的這位,走一趟那條通往扶風城的密道,我便還你自由,如何?”

“真的,你能做得了主?”慕韜眼底先是浮現幾分驚喜,又很快轉換成了,小獸遇見獵人時的警惕與戒備,“我無法相信你,除非——”

“除非什麼?”張良面容上的那一抹淺笑分毫不變。

“我要帶著她,一起走!”少年的指尖所及,是一旁安靜注視著他的晏明笑。

“絕不可能!”還不待張良回答,姬染月便先一步擋在了晏明笑面前,拋卻那過分姝麗的形容,這一幕,活像是護崽的老母雞。

#誰也別想來叼走她家的大白菜#

“那我也不走了。”慕韜漆黑的眼瞳,滴溜溜的旋了一圈,透著幾分計謀得逞的狡黠,“我可以帶他去走一趟,但我要留在笑笑身邊,反正以後,她在哪兒,小爺我就在哪兒!”

“成交。”姬染月上下牙齒咬合得咔咔作響,硬生生忍住了一巴掌拍死這人的衝動。

要忍住,一切都是為了大局,等他失去了利用價值……

翻臉不認人,可是她的強項!

洞悉了姬染月一切想法的天命系統:“……”

#救命,什麼時候不要臉,也能成了人們沾沾自喜的美德了?!#

“哼!”姬染月驕矜地昂了昂頭,“小天,注意措詞,這不叫不要臉,這是非典型性的——黑吃黑!”

笑話,連小良子都能看出來,這突然闖入的陌生少年並不向他所展現出來的那樣,是個十成十的傻白甜,她會看不出來麼?

她願意陪他這麼辛苦的演著,這出戏碼,還不是為了——姬染月瞥了眼目光全然落在那個少年身上的清麗女子。

什麼都有可能是假的,但明笑對他毫不掩飾的依賴,卻是真的。

這才是少年手握著的,最有價值的籌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