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樓。

乃是臨安有名的上等酒樓,往來食客,常是絡繹不絕。

王淵顯然是這裡常客,挑了個雅間後,幾人便相繼落座,而林升不出意外,也隨著徐川一併跟來了。

“介紹一番,此人乃是我摯友,林升,字雲友!對了,那首《題臨安邸》便是林兄所作。”

徐川一開口,便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林升瞪大了眼睛,他沒想到這剛一入座,徐川就給自己賣了。

噗——

何憂之更是直接噴出了一口茶水,臉色猛然一變。

他現在算是明白,徐川怎麼會寫反文了,整日跟這種寫反詩的逆賊廝混在一起,能是什麼善男信女?

可就在他準備拔劍而起的時候,卻見王淵聞言,只是呵呵一笑:“徐兄果真是少年英雄,就連身邊摯友也是文中豪傑!”

那首題臨安邸,早已傳遍臨安大街小巷,王淵自然聽過。

尤其後兩句,可謂諷刺精妙啊!

林升此刻已經後悔跟來了,只能訕訕轉移話題道:“呵呵,這家醉仙樓遠近聞名,傳聞其東家更是和相府關係匪淺,就連朝中大員,都時常捧場。”

“林某以往囊中羞澀,早就想進來一飽口福,今日也是託了諸位的福,能得償所願了。”

徐川聞言,挑眉沉聲:“僅是關係匪淺,便生意興隆?那若是要在臨安做買賣,豈不都要看相府眼色?”

徐川只知道秦檜勢大,卻未曾想,相府權勢已經如此隻手遮天。

此話一出。

不大的雅間,頓時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林升頭冒冷汗的看著徐川,原本準備緩解尷尬端起來的茶杯,此刻也僵在了半空。

再看王淵兩人,皆是沉默不語。

畢竟在朝中,這已經是人盡皆知的事情了。

“奸臣篡位,屬實該死啊!”

徐川聲音不大,卻彷彿落地驚雷。

林升倏然瞪大眼睛,徹底愣在原地。

這般話,縱然大家心知肚明,也萬萬不該說出來啊。

何憂之更是怒然出聲:“放肆!秦相乃如今朝廷棟樑,如今妄論朝中大臣,你們不要命了?”

豈料,王淵聞言,卻是呵呵一笑:“小友此話怎講?”

徐川瞥了眼何憂之,隨後笑道:“老先生既有此問,那權當學生酒後胡言,想必諸位有所不知,岳家軍不久便要班師回朝。”

什麼!?

此話一出,林升頓時一頭霧水,這又是從何說起?

殊不知,王淵兩人的臉色,已經變得極為難看。

官家十二道金令召回岳家軍,此事剛剛發生不久,就連朝中知曉者都為數不多,可偏偏這徐川,身居廟堂之外,卻對朝堂之事爛熟於胸。

若非此人手段高超,那便是思謀駭人啊!

就見何憂之冷笑開口:“信口開河!眼下前線捷報連連,北伐有望,陛下何故此刻鳴金收兵?豈不錯失良機?”

徐川聞言,看來面前幾人,還是要嘴硬啊!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繼續下猛藥了!

想到這,他淡笑開口:“若我大宋朝廷,君臣一心,皆主北伐,自然可以收復北地?但如今把持朝政的,可是那官家身邊的紅人,如今權傾朝野的秦相!”

“所以,你的意思是,秦相不願意打?”

王淵似笑非笑開口問道。

“呵呵,當年秦相隨先帝北上,被金國俘虜,和金人私交甚密。而今完顏老賊狼子野心,世人皆知。然而天佑大宋,有軍神岳飛安在,爾敢犯境?”

“金人被嚇破了膽,自然不敢再戰,遂一心求和。既是今人求和,亦是秦相所願。”

“故而,哪怕是岳家軍戰無不勝,又能如何?”

“秦相所願,誰敢不從?”

徐川一語既出,廂房內再度陷入寂靜。

王淵挑眉:“哦?如此說來,這朝堂之內,秦相的意願,甚至勝過官家的意願?”

“咳咳……”

何憂之被嗆的喝了口酒,這些話是他可以聽的嘛?

他一臉幽怨地看了眼王淵,大人素日謹言慎行,今日這究竟是怎麼了?

秦相權勢滔天,人盡皆知。

可敢當面將此點破的,唯徐川一人。

王淵目光閃爍地看著徐川,他心中愈發覺得,自己這次可能真的找對人了。

若朝中皆是這等忠良之才,大宋何愁不興?

“唉!遺民淚盡胡塵裡,南望王師又一年啊!”

林升被戳到了心事,無比煩悶地一杯接著一杯酒下肚。

徐川見狀沉默不語。

他知道,林升祖籍乃是山西太原,北方淪陷後,這才遷居溫州。

而他此生所願,唯早日收復北地,而他也能重返祖籍,祭奠列祖列宗。

只可惜在他看來,此生,怕是都不能如願了!

徐川見狀,長嘆一口氣:“長此以往,大宋必亡啊!”

此話一出。

王淵和何憂之臉色驟然大變。

就連醉酒的林升,都不由徹底張大了嘴巴,死死盯著徐川。

如果說,剛才妄議秦相,已經是殺頭之罪。

而徐川這句話說出來,九族都有被牽連之嫌!

“你這廝,當真是好大的膽子!”

何憂之一時間竟不知該笑還是該怒,要是換做以往,就徐川剛剛說的那些話,早就夠他殺頭八百回了!

可王淵思緒難平,卻猛然想到了,徐川所做的那篇策論。

心念及此,他目光灼灼:“敢問小友,在你眼中,大宋氣數,該是如此?”

“當然不是!”

徐川堅定搖頭。

歷史上,有很多王朝滅亡,究其原因無非都是打不過,命數已盡。

獨獨宋朝,國富民強,兵肥馬壯,卻因昏君奸臣,導致國土盡失,這算什麼?

“那,以小友之見,我大宋可還有救?該當如何?”

王淵說罷,再度看向徐川。

與此同時,就連林升和何憂之,目光都不由看了過來。

可徐川給出的回答也很簡單。

“除奸佞,護忠良!清君側,扶社稷!”

這寥寥十二個字,卻道進了大宋如今艱難處境。

每一個字,都重逾千斤!

一時間,何憂之只覺得口乾舌燥,無言以對。

林升更是握緊拳頭,眼眶泛紅。

唯有王淵,深吸了一口氣,將杯中清酒一飲而盡。

“還請小友細細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