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西域的時候,就聽說長安是一座金光閃閃的城池,城池裡生活的人,過著豬一般幸福的生活。

你知道我,一個用命換來的從八品小官,付出了多大代價,付出了多少努力,才帶著妹子,不遠萬里從黃沙漫天的西域來到了長安,希望我們兄妹,從此就能過上豬—般幸福的生活。

結果,當我入關之後,就覺得不對,每過一座大城我的心就涼了一截,當我帶著妹子站在長安城門前的時候,我的心涼透了。

長安城裡有君王,然而君王手中沒有捏著雷電,長安城裡有美食,卻沒有一樣是可以免費吃的,長安城裡有豪奢的房子,卻沒有一間是可以讓我兄妹住進去。

而我,在來長安之前,已經向很多胡人吹過牛皮,說長安有多好,有多好。現在長安沒有我說的那麼好,怎麼辦?

我以前在西域的時候,遇到過一群人,他們的村子就在沙漠邊上,每年起風沙的時候,沙漠就會向他們的村子移動。淹沒他們開墾好的良田,吞噬掉他們的房屋。

原以為這些人會搬離那裡,重新找一塊好地方生活,沒想到,人家每年,還在沙漠裡種梭梭,種紅柳,還把麥秸紮成草格子用來防風治沙。

我後來再次經過那裡的時候就發現,巨大的沙丘居然不動彈了,哦,還吃了人家地裡出產的甜瓜,真的比蜜還要甜。”

李慎皺眉道:“天下寧有此事?”

雲初笑道:“那個村子叫做八步沙,紀王以後要是去了西域,可以去看看,那裡的甜瓜真得很甜。”

“人家給沙子上種樹,跟你給長安貼金箔有什麼關係呢?”

雲初直起上半身瞅著李慎道:“他們能治理好風沙,讓沙丘不再滾動,還變得鬱鬱蔥蔥的,我為什麼就不能給整個長安貼上金箔,繼而讓後來的西域人知曉,看啊,長安真的是金色的。”

李慎沉默不語,半天才對雲初道:“我知道你在光福坊蓋房子的事情,也知曉你在空手套白狼,雖然不明白你是怎麼辦到的,但是呢,我相信,假如給你足夠的信任,你是一個真得能給長安貼滿金箔的人。”

雲初笑道:'所以啊,您就不要再拿那些,弄不好就會身死族滅的事情來考校我了。

我有我的大事要辦,您與其在我這裡浪費時間,不如直接去問英公,那天到我家來的人,也是衝著英公的臉面來的,委實與我無關啊。”

李慎點點頭道:“我也是這麼想的,想要讓那些桀驁不馴的人,一起到你家做客,滿大唐除過英公再無人能夠辦到。

估計英公是在感謝你舉辦的那七場長桌宴,畢竟,這是可以鼓舞士氣的好事情,給你分一點榮耀,以後還髭迷續把這事辦下去。”

雲初感激地瞅著李慎道:“英明莫過於紀王。"李慎哼了一聲道:“你對我這個王爵毫無敬意。”

雲初連忙道:“我們是透過孫神仙認識的,在孫神仙家的小院子裡,您可沒有半分王爵的威嚴,我還以為你喜歡這種接觸方式呢。”

“確實很舒服,跟別人打交道,我一般都是衝著他們的屁股說話。""這是為何?”

“因為他們不論是施禮,還是跪拜,屁股都比腦袋高,還是你這裡舒服一些,至少能看著臉說話。”

雲初咬著牙道:“您這是把我的臉當成屁股了。""那個八步沙村子的事情,是真的?”

“真的。………”"

“太不可思議了,原以為愚公移山是傳說,即便是傳說,裡面還有誇娥氏二子幫忙,沒想到卻是真事,那些人憑藉著一雙手,就幹出來了如此的偉業,了不起"雲初笑道:“於無聲處聽驚雷,最是震撼人心。”

“要不要那四個女人,喜歡就送你了。""不要,我家只要胖的。”

“嘖嘖,觀之如玉,觸之如綿,非老饕不能解其中滋味,你一個處子有這等見識,了不起。”

雲初好不容易才把一個色鬼王爺打發走,讓二牛換了一池子新水,把全身都埋進水裡,準備淹死在這水池裡算了。

這就是李績想要的結果,他已經在雲初的屁股上,烙上了軍方的印記。還是讓全天下人都知曉,都參觀的那種。

至於八步沙種樹的事情,自然不是大唐世界裡發生的事情。

他去參觀過,也吃了人家種的甜瓜跟葡萄,夏天的沙漠竟然給了他一種草原的感覺。

非常,非常的了不起。

只可惜,這樣偉大的功業,卻被他當成了說服別人的冗長故事裡,一個不起眼的註腳。

雲初最終也沒有自殺成功,主要是在水裡憋氣憋得時間長了太難受。

活著的時候已經太難受,如果死比活著的時候還要難受,幹嘛要找死呢?

希望李慎能把澡堂裡談論的話告知李治,雲初很清楚地知道,以李慎的性格,他根本就不會理睬這些閒事情。

幾個哥哥,弟弟到底是怎麼死的,為什麼死得他太清楚了。

李慎走了,雲初這邊就清淨了半個月,虞修容那個姑姑也沒有再去叨擾她,似乎把求子彌勒的事情給忘記了。

雲初猜測是李治問過李績,關於他廢后的事情,李績回答讓他非常地滿意。繼而,廢后一事基本上已經塵埃落定了,虞修容的姑姑也覺得沒必要再幫王皇后了。

就在人們盛傳廢后流言的時候,雲初終於迎來了,他兩輩子以來參加的第一場古代科考。

國子監的學生想要參加科考,首先就要經過國子監的考試,由於雲初在太學學習的兩年半的時間裡,表現優異,獲得了免試的待遇。

本來,他要參加的是明算科的考試,在拿到考試手續之後,他發現,果然如同英公所說,自己要參加的是進士科考試。

考試的地點在皇城裡的鴻臚寺四方館,就在進了朱雀門左拐的位置。

天不亮,雲初就起來了,被崔氏,娜哈,以及昨晚就沒有回家,跟娜哈睡在一起的虞修容,一起過來打扮雲初。

其實沒什麼好打扮的,正八品的官服跟從八品的官服—樣都是綠色的,就是紗冠上多出來半截凸起,還沒有兔子尾巴長的一截凸起。

用不著帶吃的,就連筆墨紙硯都不用帶,早上去,如果快一點中午就回來了。

雲初覺得自己中午應該能回來,因為進士科只考跟當世要事有關的對策,也就是時務策五道。

按照考核規定,經策全通為甲等,策通四道為乙等,至於乙等一下,沒必要說了,一定被黜落了。

雲初強烈拒絕塗脂抹粉,哪怕虞修容故意用胸脯夾著他的胳膊撒嬌,雲初也不答應塗脂抹粉。

反正好東西都是自家的,省著點吃能吃得長久一些,沒必要急於一時。靴子是新的,上面還繡著一隻騎馬的猴子,有馬上封侯的好寓意。

美美地吃了一頓包子,喝了兩碗米粥,就被肥九趕著馬車把他送去了皇城。

這個時候,坊門還沒有開,劉義早早等候在那裡,還悄悄地開啟了中門,希望自家裡長能夠沾沾皇家的氣運,繼而—舉得中。

於此,雲初發現了一個秘密,似乎跟自己時間長的人,基本上都對皇家失去了起碼的尊敬。狄仁傑是這樣,裴行儉是這樣,就連走路都怕果子砸爛腦袋的劉義,現在也敢開啟皇家專屬大門放自家裡長出去了。

所以,雲初覺得自己可能有毒。

朱雀大街上站立著很多不良人,只要抵達了朱雀大街的人,基本上就不允許再回去,想要回去,那就要等到城門開,坊門開的時候了。

桂樹只生三十枝,這句話其實很沒有道理,有的桂樹上的枝丫可能不止三十枝,有的桂樹枝丫可能連五六根都不到,只是,進士科這棵桂樹上的枝丫只有三十枝。

也就是說,每年能成功考上進士的幸運兒只有三十個,而每年參加進士科考試的人,從來沒有低於兩千五百個。

是真正的百中取一。

有計程車子揹著書箱步行走向皇城,看他們昂頭挺胸的樣子,雲初真為他們高興,無論中與不中,這股子氣勢萬萬不能樸鬆懈。

大家都是讀書人,所以相互幫助一下不成問題,於是,在雲初稍微客氣了一下,他的馬車上就裝滿了前往皇城參加考試的學子。

天黑,看不清衣衫,雲初只能雖忍著腳臭味,聽他們高談闊論。

有的說自家的行卷今年行得好,送到了某某公主府上,還有幸在公主府上盤恆數日,聆聽公主的當面教誨。

有的說自己苦學二十載,鐵硯磨穿,學問早就到了爆發的時候,此次進士科,對他來說不過是走—個過場,等榜單出來,定會邀約眾人看盡長安花。

更有的在擁擠的人群中,就已經開始抨擊當權者不公,認定自己一旦高中,一定會扭轉現在的壞風氣。

雲初很喜歡聽他們說話,因為這些人現在把大話說得越是滿足,榜單下來之後,他們就會越發得沮喪。

很早以前,雲初總是認為黃巢這個人不是好人,甚至可以說是一個畜生,畢竟,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幹出,把人塞進磨眼裡磨成湖湖當軍糧的事情。

現在他開始嘗試著理解黃巢了,屢次考進士考不上,弄得家業敗落,不論是誰都會有很大的怒氣的。

雲初很希望這些滿懷信心的學子們在考不上之後,不生氣,不著惱,老老實實回家種田,不要學黃巢把人塞磨眼裡磨成湖湖當軍糧。

長安城的第一縷陽光以前總是首先照在皇城上,現在不一樣了,那座爛慫大雁塔比任何地方都先被陽光照到,在陽光的照耀下,大雁塔的塔尖就像是被陽光燒紅了一般,直挺挺的刺向湛藍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