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得知娜哈正在往回走,李弘只要有空,就會騎馬去一遭咸陽橋。

從隴右回來的人,都會透過咸陽橋回到長安的。

每一次抵達咸陽橋,李弘都會在橋上盤恆良久,明明知道娜哈不可能這個時候回來……李弘還是在賭一個萬一,萬一娜哈回來了,沒有看到自己迎接,可能會失望……

娜哈喝了一些葡萄釀,醉的跟死豬一樣,導致那兩個小姑娘還以為娜哈快要死了。

雲初看過妹子之後,就憤憤的對溫柔道:“你給她葡萄釀做什麼?”

溫柔舉起酒杯道:“你要分清楚給跟搶劫之間的區別,我沒有給你妹子酒喝,是她自己看葡萄釀顏色,搶走的,或者說偷走的也行,總之,她喝醉了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我甚至是受害者。”

雲初搖搖頭,溫柔如果沒有給娜哈挖坑,想看娜哈醉酒的樣子,他就不是溫柔了。

“你妹子還是沒有變得聰明起來啊,馬蹄寺的主持還等著見娜哈呢,要是知道娜哈喝醉了,也不知道是一個什麼心情。”

十八個少林寺和尚騎乘的駱駝,在娜哈的駱駝房子外邊圍成了一個圈。

臉色黧黑的明遠大師對雲初道:“馬蹄寺的主持是我禪宗的道正禪師,多等一日無礙的。”

說完話,這個中年和尚就重新閉上眼睛,看樣子又開始了新一輪的修行。

明遠和尚平日裡是不作聲,更是很少說話,今天既然因為一件小事說話了,雲初覺得自己應該聽。

於是,他就下令駝隊就地紮營,明日再走。

河西走廊的冬日裡,不用過度描述就知曉,這裡是一派的蒼涼。

因為天變高的緣故,從祁連山上飄過來的雲彩就顯得很低。

黑的山,白的冰川,黃的草,永不停歇的風,再加上滿地的碎石頭的戈壁,畫成油畫自然是美的,只是,對於雲初這樣的旅行者來說就很不友好了。

雲初俊秀的模樣已經不見了,為了保暖,兩個月前他就沒有剃過鬍鬚,這導致他的外貌看起來有些粗獷。

溫柔也是一般模樣,倒是鍾馗看起來反而變得俊秀了幾分。

道正和尚穿著棉服,安靜的坐在一座帳篷裡,等待酒醉的娜哈醒來,表現得非常恭敬,至於雲初,溫柔這些人,在這些出家人眼中算不得什麼。

“道正大師以前是秦州麥積山的主持,因為開鑿佛窟有功,在隴右道的佛門中也算是頂級人物,他能從山清水秀的秦州來到甘州,有很明顯的向玄奘大師靠攏的意圖。

這說明啊,玄奘大師在長安的聲望又高了一些。”

溫柔說完話,鍾馗就冷笑一聲道:“英公以及一群老功勳們非常看重徐敬業,有些人還把吐谷渾當成了他們的退路。

以前在隴西佔據重要位置的是李氏皇族,現在,李氏皇族已經被清理的差不多了,就變成了老功勳們一家獨大,皇帝自然是不願意的,既然佛門在西域有重大利益,那麼,讓佛門參與到河西走廊的事情上來,就沒有什麼想不通的。

你看看這頭老禿驢,根本就沒有把我們放在眼裡,看似平和,實際上人家可能認為只有娜哈才有資格跟他說話,我們這些人都是娜哈的附庸,是嘍囉。”

溫柔,鍾馗說話的時候並沒有避開道正和尚,這個和尚的修行很高,七情早就不會上面了,所以,不論鍾馗把他說的有多不堪,他不為所動。

雲初多看了一樣道正和尚,既然他覺得能等一夜,應該不會有什麼大事情。

在河西走廊上,白日裡如果是好天氣,下午時分必然是會颳風的。

只要起風了,溫度就下降的極快,商隊人馬才紮好帳篷,原本和藹的白雲,就變成了烏雲,翻滾幾下之後,雪粒子就從高空墜落。

這裡的雪與長安的雪有很大的不同,白雪如同砂礫一般落下來,打在牛皮帳篷上,蹦跳幾下就落在了地上。

一陣時光過去,大地就成了白色。

梁英從雪中走出來,凍得抖抖發發的從馬上跳下來,來到雲初面前的火堆,將手放在火上燒。

燒一陣之後,就立刻將手插進小腹部位用力的揉搓,不光是他一個人這麼幹,回來的斥候們都是同樣的動作,如此反覆幾次之後,才擦一把鼻涕對雲初道:“方圓十里之內沒有發現不妥。”

雲初見梁英甩著手,就知道剛才那一陣劇烈的冷熱交替之下傷到了他的毛細血管,就遞給他一杯熱茶道:“喝一口暖和暖和。”

梁英啜飲著熱茶抱怨道:“君侯,這已經立春了,怎麼還這麼冷?”

溫柔道:“長安也暖和不到那裡去,只要等九九之後,他們才能脫掉棉襖。”

梁英笑道:“咱們已經到了甘州,再有一月,就能回到長安了,等我到了長安,正好督促家裡耕種,今年家裡的地全部種上棉花。”

雲初瞅一眼梁英道:“回去之後,也正好是國子監開學的日子,你要去就學。”

梁英愣了一下道:“不是說讓我進十六衛嗎?”

雲初道:“這一次去西域,你的功勞不小,既然不小,用在進十六衛太可惜了,我準備讓你進國子監裡待一年,然後去胡亂考一個進士出來,再去蒲州折衝府當一個果毅都尉,到時候再把蒲州折衝都尉弄進十六衛當將軍,你就有可能當上蒲州的折衝都尉了。”

梁英驚詫的道:“為啥不能直接去長安下屬的州當果毅校尉呢,為何要進國子監,還要考進士?”

溫柔在一邊咕咕笑道:“現在當官啊,沒有一個進士身份,狗都不理你。”

梁英苦著臉道:“自我阿爺起,梁家人就沒有一個是讀書的料,您居然讓我去考進士,這不是為難我嗎?”

雲初道:“進士的名頭你必須有,否則會影響你日後的前程。”

梁英嘆息一聲道:“君侯說的自然是有禮的,可惜我不是那塊料。”

溫柔對梁英道:“自從李義府執掌科考以來,考場已經發生了很大的變化,“貴者以勢託,富者以財託,親故者以情託”導致大唐科考現在很難選出真正的人才。

既然是這種模樣,我們為什麼不能讓你這種大學問沒有,實際才能不缺的人上位呢?”

雲初對羞臊的低下頭的梁英道:“最近沒事就多讀讀書,就算是裝樣子,你也給我裝出一副讀過很多書的模樣來,至於上了考場,不用你操心。”

溫柔瞅著梁英羞愧的走了,就對雲初道:“你不打算給陛下提個醒嗎?”

雲初搖頭道:“李義府現在權勢熏天的,就算是放屁陛下跟皇后都願意聽,我幹嘛要給自己找不痛快呢?

這個時候,正是親近李義府的時候,別忘了,他還是我們的老師呢。”

“你這是打算用梁英跟李義府沆瀣一氣嗎?”

“是啊,人家現在是宰相,快要達到唯我獨尊式樣的宰相,我們如果不能人家親近一下,人家說不定會覺得我們在正在暗中謀算他呢。

給梁英弄一個進士出身,也能打消李義府對我們的敵意,有什麼不好的?”

溫柔道:“對國家不好。”

雲初笑道:“皇帝都不在意,我們為什麼要在意呢?現在的皇帝比天大,誰不聽皇帝的,皇帝就不待見誰,我們還有大事要做呢,不要在意這些細節。

裴行儉這個人之所以急著回朝廷當禮部侍郎,就是要雄心勃勃的改良科考呢,準備把這事辦好,好讓自己光耀千秋。

我們就不要跟他爭奪了。”

溫柔長嘆一聲,從懷裡摸出一個酒壺,自己喝了一大口就丟給了雲初。

此時,雪粒子已經徹底的籠罩了山谷,就算是最精神的駱駝,此刻也低下頭不斷地吃著草料,給自己增加抵禦寒冷的本錢。

負責斥候事宜的梁英突然跑到雲初他們所在的棚子裡,對雲初道:“駝城外邊來了十八騎,聲稱是君侯的老友,看打扮應該是吐谷渾人。”

雲初冷笑一聲道:“沒想到我有這麼大的面子,可以讓威名赫赫的徐敬業冒著大雪來見。”

梁英連忙道:“他們在一箭之地外,對我們的戒備意味非常的濃厚。”

雲初又對溫柔道:“看樣子這個傢伙還在生我們的氣,覺得我們不該在長安出賣他,放棄他。”

溫柔冷笑道:“他卻忘記了是誰把乞丐一般的他從英公府門外帶回來療傷的。”

雲初瞅著棚子外邊的大雪笑道:“或許徐敬業覺得自己又行了,走,去見見。”

徐敬業沒有帶大軍過來,雲初也就沒有佈下軍陣,帶著溫柔,鍾馗,梁英以及十五名府兵,全副武裝的騎著馬離開了駝城。

果然,在駝城外邊一箭之地隱隱綽綽的看到了一團黑影,走近之後,黑影逐漸清洗,是十八名戴著兜帽披風的騎兵。

“說明來意,說不清楚就去死。”

雲初用戴著黑牛皮手套的手抓住了馬槊,他已經決定了,不管對方說不說的清楚,都要殺幾個人立威。

為首的騎兵掀開兜帽衝著雲初哈哈大笑道:“多年不見,君侯還是這般霸道。”

雲初看清楚了,掀開兜帽的人確實是徐敬業,再看看其餘掀開兜帽的人,沒有一個是自己認識的。

“你來搶劫我?”

雲初笑吟吟的縱馬靠近,既然徐敬業十八騎來到自己大軍前,挑戰的意味非常的濃烈,如果今天放這些人好端端的回去,相信不久,就會出現徐敬業十八騎震懾雲初大軍不敢出門的謠言。

於此同時,溫柔留後,鍾馗,梁英也各自帶著五個人一左一右的跟了上來。

見雲初不懷好意的逼進,徐敬業趕緊提起自己的長刀大聲道:“我今天來是找你商量事情的。”

等到馬速起來了,雲初就挺著馬槊道:“本侯從不與山賊討價還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