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壽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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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準備在太后面前胡說八道什麼?!”
李美人猛然抬起頭,看向沈霽瞪大了眼睛,惡狠狠道:“你若是敢在太后面前胡言亂語,本主絕不會輕易放過你!”
繡花水緞的被面被用力攥出深深的褶皺,她幾乎恨不得下去撕爛沈霽的臉:“你以為本主不知道嗎?如今這幅樣子還不是拜你所賜!如今跑過來裝柔弱,假擔心,令人作嘔!”
沈霽捏著手裡繡著垂絲海棠的手帕掩掩唇,怯生生地退了一步:“您可是病糊塗了?妾身實在不知您在說什麼。”
“昨日陛下走後,妾身一直在緲雲塢未曾出門,春瀾宮的人皆是知曉的。您就算不喜妾身,也萬萬不能讓妾身平白承受這般的冤屈……”
她輕嘆一口氣,悠悠轉身:“明日太后壽誕,您因病未能前去,妾身自然是要一五一十的說清楚,免得太后誤會您。妾身也不知是哪句話說錯了,竟惹的您這般生氣。”
“既然您身子不適,妾身便不打擾您修養了。”
踏出竹雲館的瞬間,霜惢從一側迎上來低聲說著:“奴婢方才打聽到,王太醫診斷下的結果說李美人是風邪入體,這才起了一身的風疹,不能見風,好生將養一段時日即可。”
既查不出,也不致命,倒省了沈霽費心後續的麻煩。李美人雖欺軟怕硬,性子刻薄,卻也不算太蠢笨,不敢將她昨夜派人去緲雲塢偷出來的東西給太醫瞧。
東西在竹雲館裡,這事鬧大了沈霽有數種言辭可以脫身,還能反誣她一個心懷不軌,意圖謀害的罪名,李美人卻未必,所以這份啞巴虧她必須自己吃下去。
不過沈霽倒是從此要多一個心眼才是。
她們同住一宮,深夜下手實在容易,竹雲館的人能偷偷進來一回,就能偷偷進來兩回,說不定下次就是陷害栽贓。
緲雲塢的宮人,還是得再立立規矩。
次日,三月十七。
太后壽誕。
沈霽一大早便起來梳洗更衣,為正午時分的宴席做準備。
今年太后壽誕操辦得隆重,所有選侍以上的妃嬪以及天子近臣都會參加,是極為重要的場合。
尤其沈霽今日為太后籌備的賀禮特殊,稍不留意就可能起到反效果,所以衣著、髮飾都要精心挑選,不宜太過濃豔,也不宜太過樸素,不同於其他妃嬪爭奇鬥豔,豔壓群芳,她今日是以討太后歡心為主。
入宮這段時間以來,太后雖從未找過沈霽的麻煩,可她相信以太后的手腕,後宮諸事定是瞭如指掌,自己一個平民出身的女子,若是太得盛寵又行事張揚,太后必然不喜。
霜惢和筠雪為她換上一件水綠色繡海棠訶子裙,同色的大袖衫,臂彎搭一條鵝黃披帛。
烏髮挽朝雲近香髻,插芙蓉花一朵,玉簪一對。
不豔不俗,正襯春色,也合她初入宮怯弱天真的年紀。
宮女凌翠端著盥洗後的水準備倒到屋外去,瞧見沈霽已經更衣完畢走出來,趕忙誇著:“小主生得貌美,隨便穿穿都這麼好看,若是能穿緋紅絳紫這樣富貴妍麗的衣裳,那必能豔壓群芳呢!”
沈霽看她一眼,淡聲說著:“人什麼時候穿什麼衣服是有講究的,也未必時時穿紅著綠便是好的。”凌翠馬屁拍到了馬腿上,訕訕地低下頭。
說罷,她偏頭瞧了周嶽一眼,領著霜惢出了門。
兩儀殿在春瀾宮的東南方向,經過御花園,穿過頤華宮和永信宮再往東直走,六局二十四司的南方便是兩儀殿了。
宮中正五品順儀以上才有步輦可坐,未免路途過久儀容有失,沈霽腳程不快,提前一個時辰便出了宮。
不是冤家不聚頭,剛走到御花園裡,就看見打扮得華貴嫵媚的戚寶林領著兩個宮女從另一側過來。
她們兩人位份相同,原本是不用見禮的,因此沈霽也不打算跟她對上,免得再平白招惹事端。
誰知今日的戚寶林似乎心情甚好,唇角噙著得意的笑,半分也沒有找茬的意思,只是居高臨下地走過來,嗤笑了聲:“太后娘娘壽誕,怎穿的這麼樸素,不知道的,還以為宮裡委屈你了。”
沈霽沉默著沒說話,戚寶林也不惱。
一想到前段日子陸才人在自己面前抱怨,再想想上回太后喜歡自己送的賀禮,一邊可笑她們所謂的姐妹情深,一邊為自己的大好前途雀躍,心情好極了,實在沒工夫跟她這可憐蟲再多費口舌。
她大搖大擺地從沈霽身側經過,領著宮人逐漸走遠,沈霽若有所思的看著她的背影,覺出兩分奇怪來。
一般壽誕賀禮都是當日送,戚寶林竟然是空手,再加上她今日著實眉飛色舞,又對她太過“慷慨”,怎麼也不符合平時的性子。
難道說,戚寶林提前討好了太后,得到了太后的指點?
陛下和太后母子情深,若是今日誰能有幸得了太后兩句提點,陛下定不會在今日駁了她的面子。
戚寶林沒頭腦,今日竟也聰明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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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儀殿內金碧輝煌,處處是祥瑞,距離宮宴開始還有不到半個時辰,殿內的妃嬪已經到了七七八八。
沈霽走到殿中,同位份比她高的嬪妃一一行禮後,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座位按著位份依次排下來,沈霽對面是戚寶林,宮中目前無常在,左手邊就是陸才人。
恰好此時陸才人也到了,看沈霽今日穿著雅清,莞爾輕笑:“妹妹生得美貌,今日怎麼不穿的惹眼一些,也好叫陛下瞧。”
沈霽低眉淺笑:“娘娘們風華絕代,妹妹怎好獻醜,倒惹人笑話了。”
說話的功夫裡,殿門前傳來不小的動靜。
她掀眸看過去,就見是林貴妃和宜妃一道過來了,林貴妃目不斜視地走在正中間,美豔絕倫,明眸皓齒,一身正紫色宮裙華美無雙,她蓮步輕移,滿頭珠翠熠熠生輝,足可見其地位。
宜妃落在林貴妃身後一側,旁邊的乳孃抱著宜妃所生的二皇子,正往殿內走來。
沈霽跟著諸人一道行禮問安,林貴妃下巴微抬,並不將眾人放在眼裡,華麗的裙襬逶迤,淡淡開口道:“都起來吧。”
她落座在陛下左手邊第一個位置,宜妃緊跟著坐在她身側,二皇子忽而哭鬧起來,宜妃趕忙將他抱在懷裡,小心覷了眼林貴妃的神色。
林貴妃微微蹙眉看了眼:“怎麼好端端的這會兒哭起來了,若是等會兒讓太后聽到像什麼樣子。早知如此還不如像長樂一般,讓奶孃帶著在宮裡玩,也免得麻煩。”
宜妃輕嘆口氣:“娘娘莫急,許是今日人多,他有些不習慣,臣妾哄一會兒就是了。”
低頭哄著懷中歲多的嬰孩,有些為難:“子戎已經兩歲多了,總要出門習慣,娘娘……”
林貴妃淡淡睨了一眼二皇子:“行了,總是做出一副可憐樣子做什麼,本宮又沒說什麼。”
宜妃柔柔低下頭去。
陛下登基第五年,宮中子嗣不算多,一共有三個皇子,兩個公主。
二皇子是宜妃所生,今年剛兩歲多,已經是會說話能走路的年紀了,而林貴妃所生的長樂公主剛幾個月,今日就沒有帶來。
宴席開始的時間漸漸逼近,兩儀殿的后妃席已經陸陸續續坐滿,除了掖庭未曾承寵的選侍們,席內也有二十餘人,個個妝容精緻,悉心打扮,環肥燕瘦風姿綽約,皆是風情不一的美人。
沈霽抿抿唇,神色淡淡的。
許是因為自小到大無人真心對自己好過,這兩日為太后做紙鳶的時候,她總是反反覆覆的想起前天陛下對她說的話。
總是會想,如陛下一般日理萬機,心懷天下的人,為何會在意她一個小小宮妃的處境。
可今日看著滿室春色,忽然就釋然了。
這些人從前也多多少少得過陛下的寵愛,後宮美人這樣多,她也不過只是其中一個。
就算自己現在的恩寵比旁人多,焉知旁人沒有過這樣的時刻。
如今是得陛下兩分喜愛不假,可雷霆雨露均是天恩,有沒有恩寵,得寵久不久,又能得到幾分特別,全看陛下的興致罷了。
只是一張比旁人更出眾的容貌,到底不算多特別。
倏然,殿前傳來唱禮聲,道太后、陛下和皇后攜百官已至。她起身看過去,就見陛下一身明黃,高大的身姿頎長挺拔,眉目英挺,正神色從容的走過來,身後跟著數不清的百官侍從,將他簇擁在最前。
而她只能站在後宮鶯燕之中看著他,渺小,又不起眼。
殿內行過大禮,陛下免禮賜座,方落於原位,偌大的兩儀殿聚滿了大秦最尊貴的皇室和王公貴族。
太后壽誕,久不承聖恩的嬪妃們也得以重見天顏,數道熱切的目光齊齊落在陛下身上,妄圖引起陛下一絲一毫的注意。
司賓司的宮人高聲宣讀陛下親筆所書的壽文,而兩儀殿門口的宮人則將送給太后的壽禮一一宣讀,登記入庫,以示尊榮。
身邊的嬪妃們藉此機會撫步搖,掩鬢髮,秋波盈盈,沈霽淡淡瞧一眼,卻發現有道視線,似乎似有若無的,穿過重重人影,落在了自己身上。
她掀眸看過去,恰好撞入秦淵的眼眸。